我与凛夙的婚事一定下,整个昆吾山就开始变得热闹忙碌起来。
前来祝贺送礼的,看热闹的,各型各色的神仙每天络绎不绝,师父和师叔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而本应该作为本件事情的主角,我却整日躺在芭蕉树下神游天外,因此师父和师叔心里就特别的不平衡。
“我说你个小没良心的,大家都在为成亲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你怎么天天闲的跟没事人一样。”师父恨铁不成钢的瞪我。
师叔也少见的一本正经起来,和他站在了统一战线:“是啊,小祖宗,你好歹也帮忙招待一下客人啊,我的老腰都快忙断了。”
我嫌弃瞥他一眼,你腰疼难道不是因为昨天下午跑去合虚殿,直到今天早上才龇牙咧嘴的回来,跟我又有何关系?
虽然我的脸皮一直挺厚,但也实在挨不住师父和师叔那日渐增加怨念的脸,最后干脆跑去了后山,在银杏树林,一躺就是一天。
在这半个月银尘没有出现过一次,我也就假装将这件事忘了,但心里的失落却越来越难掩饰。
成亲时的喜服我主动提出请织锦仙子帮忙做,因为我一直记得,银尘最喜欢穿她做的衣服。
因为时间实在太匆忙,如果想做云裳羽衣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织锦仙子便将之前存的白云锦拿了出来。
成婚当天,姐姐亲自为我梳妆,望着铜镜中自己那无神的双眼,我的心里也仿佛沉浸在深海里,闷的有些发慌。
大红的喜服一层一层穿好,我抚着身上的层层轻纱,鼻子开始发酸。
记得银尘大部分的衣服都是白云锦做的,又轻又柔软,所以我从小也喜欢白云锦。
也因为银尘喜欢淡雅的颜色,所以我的衣服大多也都是淡色,这大红色的喜服扎的人眼睛生疼。
在师叔气喘吁吁跑进来说凛夙已经到了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脑子里不断提醒自己:傻瓜,银尘是不会来的,你又在期待什么呢?
姐姐急忙将凤冠珠帘为我带好,又仔细的帮我将身上的喜服整理了一遍,这才扶着我出了房间。
凛夙就站在门口,看到我出来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只顿了一下,便笑着迎了上来。
姐姐不舍的将我抱住,声音有些哽咽道:“幽儿,魔界不比神界,你在那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一定要回来告诉我们。”
我回抱住她,也忍不住湿了眼眶,但还是极力忍住眼泪,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放开姐姐,看向身边的其他人,师父师叔,青竹全都红着眼眶看着我。
衡垣则冷漠的看向对面的凛夙,面无表情道:“若是日后让我们知道你对她不好,你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凛夙收了笑,一脸认真道:“大家放心,我对丫头的爱比你们只多不少,本君承诺,此生只她一位王后,再不二娶。”
衡垣听他如此承诺,心里想必也放了心,就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我知道他说这些话都是为了让姐姐放心,但心里还是很感动,看着自己身后有这么多人,好像一切都不再惧怕了。
凛夙从姐姐手里接过我的手,脸上写满了深情,柔声道:“丫头,我们走吧。”
我微微点了点头,就被他打横抱起,出了昆吾宫的大门。
等在门口的是五百魔军,整齐的排成两排,六匹麒麟兽昂首挺胸,大红的鸾车四方皆垂下红色轻纱,被风吹的微微摆动。
凛夙将我放下来,扶着我上了鸾车。
我最后转头看向身后,姐姐和青竹脸上带着笑,含着泪与我挥手,师父和师叔也难得正经一回,不舍的看着我。
眼睛一一看过每一个人,一直到再次转回来,望向下山的那条路,都没能找到那张期待的脸。
我心里苦笑,看来他真的不会来了,如此也好,让我可以彻底死心。
随着五百魔军浩浩荡荡的离开,我坐在鸾车内,麻木的看着脚边的一处地方,心里空空荡荡,就像被掏空了一般。
五万三千年,在今日,这一场大梦终于要醒了。
从第一次被银尘嫌弃的带回紫辰宫,到幻化成人形,到发现自己对他的心,再到知道他喜欢的人是红菱而不是我,每一幕都是那么的清晰恍如昨日。
此时突然想起那时候扶雪说的话,感情之事与时间长短无关,有的人哪怕相处了几万年,但不爱就是不爱。而有的人,哪怕只需一眼,便再也不能割舍。
原来我们都是同样不被爱的人,她那时所承受的伤痛,此时我觉得自己正在百倍千倍的承受。
繁华终将落幕,梦也终要醒来,过往的种种早已物是人非,而给出去的心,又该如何收回?
我满脑海都处于虚空状态,浑浑噩噩的想着以前经历的点点滴滴,鸾车却突然猛地晃了一下,将我魂游的思绪一下拉了回来。
此时我们刚到无尽之渊的边界,鸾车突然停住,麒麟兽喷着鼻息,警惕的看着前方那一个白色的身影,有些怯懦的发出一声低吼。
银尘一脸冷漠的站在前方,无视凛夙那阴沉的脸,直直的看向鸾车内的我。
我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要跳出来了一般,透过红色的纱帘与他对视。
只短短十几天没见,就好像已经过了几个冬夏那么长,看着他那深邃的双眼,心里的酸涩在这一刻涌动而出。
他就那样站着,腰背挺得笔直,没了往日的慵懒模样,也听不出话中有什么情绪:“下来,跟我回去。”
若是以前,我定会毫不犹豫的跳下车,直奔他而去。
可如今,我再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的傻瓜。
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我:他爱的是红菱,而你就是害死红菱的罪魁祸首,你觉得他还会像以前那用样对你好吗?傻瓜,别做梦了。
我的双手在袖中紧紧的攥着,强迫自己不要再被他蛊惑。
见我久久不语,银尘似有些不高兴:“幽儿,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车外的凛夙挡在他的面前,冷冷的与他对视:“今日乃是本君与仙幽成亲之日,还请上神自重。”
银尘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望着我的方向,深邃的眼眸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幽儿,听话,跟我回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解释给你听。”语气变的轻柔,让我的心忍不住跟着颤了一下。
凛夙彻底动怒,寒魔剑自手中化出,直指银尘。
以银尘的性子,恐怕我若是不回应他,可能真的会和凛夙打起来。虽说我相信他的实力对付这区区五百魔兵不在话下,但还是不想他因为我和魔族的仇恨再加一层。
我故作淡漠道:“紫辰宫的仙幽小殿下早在七千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我是昆吾山宝玄元君的徒弟,自愿答应嫁于魔君凛夙,上神还是请回吧。”
银尘深深的看着我,低沉的声音的好像一把铁锤,敲击着我内心的那道防御墙:“幽儿,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一瞬间心里所有的委屈和疼痛奔涌到了顶点,过往的种种,他所说的那些割心伤人的话全都奔涌在我的脑海。
我站起身吼道:“你有什么权利阻止我?我要成婚的消息早在半月前就传出去了,你连一个消息都没有吗,现在来让我跟你走,不觉得太迟了吗?”
银尘僵在原地,许久后才带着愧疚道:“这件事有些复杂,听话,跟我回去,我会慢慢向你解释清楚的。”
“事到如今还需要解释吗?”我苦涩一笑,“银尘,你从未爱过我,五万年前是这样,五万年后亦是如此。你去人界寻我,不过是因为觉得当年我用元神封印昊殃,所以心里对我有那么一丝愧疚而已吧?”
“幽儿……”
银尘的眼中含着一抹痛色,似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而我却不想再多看一眼,因为我害怕自己再次陷入这可怕的深渊。
从我认识银尘那天起,他就像一粒罂粟的种子,种进了我的心里生根发芽,一点一点侵蚀我的心,直到再也戒不了丢不掉。
就在我的心即将动摇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一道金光从虚危山的方向直冲天际。
这金光我再熟悉不过,心里一紧,飞身出了鸾车。
望着虚危山的方向,惊疑道:“昊天塔,昊殃破除封印了!”
银尘周身浮上一层寒意,冷冷的看向凛夙:“好一个调虎离山,我当真是小看你了。”
凛夙冷笑一声,讽刺道:“封印已解,我还真要好好感谢你,这么积极的配合。”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看向凛夙:“你利用我?”
凛夙对上我的目光,笑意瞬间消失,没有回答。
这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人拿剑狠狠的戳了一个洞,所有的信任悉数化为齑粉。
我终于明白为何在人界的时候银尘总是离开,为何他这半个月都不曾出现,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昊天塔。而凛夙娶我就是要逼他离开,好给昊殃争取时间。
为何我就这么傻,当真就信了他。
此时虚危山的那道金光彻底炸开,将整个无尽之渊都照的犹如白昼。
银尘将我拉至身前,柔声道:“幽儿,你先回昆吾山,我很快就去找你。”
“银尘……”我想要伸手拉住他,却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化作一道银光,朝虚危山的方向而去。
我急忙就想追过去,却被凛夙从身后拉住:“丫头,不要去。”
我冷漠的甩开他的手,冷冷道:“够了,你骗的我还不够吗?凛夙,你真卑鄙。”
凛夙难过的看着我,肃穆道:“丫头,我是真的喜欢你,可那是我父王,我没办法……”
我冷笑一声,心痛的看着他:“没办法,所以就利用我对你的信任,骗过了所有人,让昊殃破除封印再次攻打天族吗?”
凛夙有些慌乱的上前一步,急急解释:“丫头,不是的,不是这样……”
我疏离的向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抬手将头上的凤冠珠帘扯了下来,丢在地上,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追着银尘的身影去了虚危山。
身后是凛夙急切的喊声,而我此时全部的心思都是银尘,只盼着他千万不要有事,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虚危山离无尽之渊只有两百里,我很快赶到,原本晴朗的白昼已经变成了满天繁星的夜晚,看着半空中与银缠斗在一起的昊殃,心里一戚,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虚危山下是一片黑压压的魔兵,天族同样早就派了天兵在此镇守严防。
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