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除夕, 超市里人依旧不少，加上郎俊俊开得清单实在过长，从瓜果蔬菜到鱼肉蛋奶还有窗花对联、烟花爆竹, 甚至还要了一对大红灯笼。要不是清楚记得步寒走得时候带了不少日用品和各类食物, 步衡简直要怀疑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妖怪村里挨饿。
饶是他和周吝办事果断利索, 在人满为患的超市里找齐清单上的东西也费了不少的工夫，拎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出来呼吸到外面凉飕飕的空气时, 步衡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在超市里耽误了太多时间, 出门才发现雪还在继续下着, 到现在已经在路面上积了厚厚一层, 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偶尔有行人车辆经过，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到现在我才有那么一点要过年了的感觉！”步衡仰头，任由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头上, 然后晃了晃脑袋，“小时候一到下雪的时候, 郎俊俊就一定要跑去我家拖我去打雪仗，后来有一次被我按进雪里哭着爬出来, 再之后就只找我堆雪人了。”
周吝把手里的袋子倒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伸过去替步衡擦了擦脸上的雪：“我还没堆过雪人。”
禁地里虽然也有常年落雪的地方, 但周吝并不常过去，也从未体验过在雪地里畅玩的痛快, 此刻却也被步衡的情绪感染，瞧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也觉得满心欣喜。
步衡将他的手从脸上拉下，十指紧扣：“瞧着天还早，那正好一会到了村里, 我带你去玩。”
周吝弯了眼角：“好。”
这种日子又是这种天气，没办法指望打车到山里，两个人沿着长街走了一段，找了处没人的地方，消耗了一点灵力，很快就到了妖怪村。
上一次过来还是盛夏，眼下却已是深冬。山里雪要比市区大，漫山遍野都被皑皑白雪覆盖，两人一路往村里走去，随处可见银装素裹的一片，别有一番风情。
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地就听见了喧闹声，步衡侧耳听了听，转头和周吝对视，忍不住笑了起来，向前疾走了几步，果然看见了正带着狕、棠梨还有村里其他几只幼崽在雪地里疯玩的郎俊俊。
狕从未来过妖怪村，也没接触过这么多和自己一样的幼崽，这时候已经完全撒了欢，化回了原形在雪地里滚来滚去，还和几个幼崽一起把郎俊俊好不容易堆好的一个当作雪人脑袋的大雪球推着玩，惹得他在背后不住大呼小叫。
棠梨不太耐得了这样的寒冷，依旧保持着人身，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围巾还有手套，只露出小半张脸，却满脸兴奋地看着郎俊俊堆雪人，还时不时地想要上手帮忙。
郎俊俊最先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扭过头看见已经走到院门口的两个人，拍了拍手上的雪从地上起身：“都几点了才过来，我妈说你们再不到都没有菜做年夜饭了。”
“你和我爸回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不少菜？”步衡一边说，一边把周吝手里提着的袋子塞给郎俊俊，“这么快就吃完了？”
“唔，那倒没有，步叔叔说不想做饭，所以就把菜都送给了葵花婶婶，每天带着我们去蹭饭。”郎俊俊随手把袋子放在地上，干脆直接就去翻，“都带了什么，我要的东西都买全了吗？”
“不是说阿姨在等着，还不赶紧送进去！”步衡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回手拿过周吝手里最后一个袋子，递给跟过来的棠梨，“专门给你们买的。”
棠梨瞪圆了眼睛：“什么？”
“糖葫芦。”步衡说完冲着远处招呼了一声，“狕，过来！”
正在雪地里打滚的狕这才察觉到步衡他们两个的出现，抖了抖身上沾着的雪花，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过来抱住步衡的腿：“步衡！你终于来啦！”
步衡弯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给你们买了糖葫芦，让棠梨带你去跟小朋友们分。”
“好！”狕立刻转身抱住棠梨的腿，由着他带着自己往前走。
步衡瞧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会，回头看向周吝：“把东西送进去，和我爸他们打了招呼再带你出来玩。”
步衡家的房子虽然大，但过于简陋，尤其到了冬天不方便取暖，步寒从回来之后就带着狕和棠梨一起住进了郎俊俊家。步衡进门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地炕上认真地和郎裕学包饺子，郎俊俊的妈妈在另一边擀皮，听见开门声下意识抬起头：“郎俊俊！和你说过了那根胡萝卜我晚上做菜要用，不能给你堆雪人！不要再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郎俊俊无辜抬头，举起手里巨大的袋子：“步衡他们到了！”
步衡跟着进门，挨个打招呼：“郎叔叔，李阿姨，爸！”
“哎呀你们终于到了，”郎妈妈拍掉手上的面粉，笑着迎上前，“眼看这雪越下越大，还怕你们还得耽搁一会呢，快进来暖和！”
步衡笑着应了，向前走了两步，将走在最后的周吝让进门，周吝视线从室内环过，朝着郎俊俊的父母打了招呼，又朝着步寒点了点头，才跟着步衡一起脱了鞋子，上了暖烘烘的地炕。
郎妈妈是今晚年夜饭的主厨，终于等到步衡他们到了，就指挥着郎俊俊把各种原料搬进了厨房，郎裕眼看步衡到了，又见步寒也终于能包出像样的饺子，就放心地将这里交给他们父子，跟进了厨房帮忙打下手。
步衡洗了手，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擀皮的重任，歪头看了眼安静坐在旁边的周吝：“包饺子吗？”
周吝看他：“你教我？”
步衡飞快地擀了几张皮出来，将其中的一张递给周吝：“当然。”
窗外的飞雪在傍晚时分终于停了下来，带着两个新手包饺子的步衡也终于完成了郎裕交托的任务，眼瞧着一桌子形状各异的饺子忍不住笑：“这大概是我吃过样子最奇怪的饺子了。”
周吝找了湿巾给他擦手，也顺着看了一眼，轻声说：“也会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步衡弯了嘴角，笑意从眼角眉梢蔓延开来，他扭过头看了一眼饺子包到后半段就化作原形蜷在一边呼呼大睡的步寒，放轻了声音：“出去玩雪吗？”
“好！”
冬天里白日短，这么一会的工夫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幸好郎俊俊手脚利索，趁着步衡他们包饺子的工夫，将新买来的两个大灯笼挂了起来，红彤彤地照亮了整个院子。
郎俊俊在完成雪人之后，迅速地对雪失去兴趣，正蹲在院子里和几个小不点一起研究步衡他们买来的烟花爆竹。
棠梨倒是没和他们凑在一起，自己站在房门口，远远地看着他们，唇角带笑。
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他回过头，朝着步衡他们笑了一下：“包完饺子了？”
“嗯。”步衡伸手替他拉了拉围巾，“怎么不过去跟他们一起玩？”
棠梨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一眼：“狕很喜欢这里，他喜欢热热闹闹的有小朋友一起玩，不管是和人类一起，还是和跟他一样的幼崽一起。”
“嗯。”步衡点头，“元老会已经解决了狕在人间的身份，前几天我打听了一下，新家附近有一个不错的私立幼儿园，过完年开园之后可以送他过去，到时候白天就要你和我爸两个在家作伴了。”
“步衡，”棠梨转过头来看他，“我要回禁地了。”
步衡一怔，下意识转头去看周吝，周吝却没有多吃惊，只是看着棠梨：“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虽然我很喜欢人间，也喜欢和你们一起生活，这大半年的时间我有了很多以前没有过的体验，也过得很快乐。但我也很想念禁地，毕竟那里才是我的家。”棠梨的眼睛在夜色里依旧明亮水润，“周启之前问过我要不要一起回去，那时候我还没想好，而且，我想和你们一起过这个新年。”
步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有时候习惯真的很难解释，他和步寒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已经适应了独来独往，却用了半年的时间，又习惯了一大家一起生活，早在不知不觉间，就把棠梨和狕也当成了家的一部分。现在棠梨说要离开，久违的不舍立时涌上心间。
最后他只是长舒了一口气：“那也好，不过新家快要装好了，你的房间会始终留着。你在禁地待腻了的时候，就回来住一阵。”
棠梨弯了眼睛，笑着应了：“好。你也可以和睚眦一起去禁地找我玩，等回去之后，我应该就能重新结果了，到时候请你吃。”
提起棠梨果，步衡的表情有瞬间僵硬，随即笑了起来：“好！”
不远处郎俊俊和几个小不点终于就先放哪个烟花达成了共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冲着棠梨招了招手：“棠梨，快过来，咱们一起放烟花，不要在那里当电灯泡！”
棠梨后知后觉地看见步衡和周吝从出门后就紧紧握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应了一声就朝着郎俊俊跑去。
步衡在原地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摸了摸心口，仍觉得有些怅然。
周吝捏了捏他的手指，微偏头：“没关系的。”
“嗯？”步衡下意识抬头，“什么？”
“我会一直在。”周吝说。
几乎是同时，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头顶绽放，步衡却根本无暇去看，只是下意识地看着身边那张明明已经十分熟悉的脸。
他们的手还交握着，对方的温度顺着手指蔓延过来，一直抵达心间。
一朵一朵烟花陆陆续续升空，姹紫嫣红，绚烂而又缤纷。
步衡忍不住仰起头，凑过去在周吝唇上印下一个吻。
“周吝。”
“嗯？”
“虽然还没到时间，但还是想说，新年快乐。”步衡说，“有你的这一年，我很快乐。”
“我也是，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周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即使光线不好，他也清楚，自己正映在这小妖怪眼底，就像自己的眼里也只有这只小妖怪，“步衡，新年快乐。”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