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周启这种见多识广的妖怪, 也无法抵抗人世间的美味。
起初他还一边嗑瓜子一边东张西望,时不时地还和周吝步衡闲聊几句,等第一把烤串上来, 立刻丢开瓜子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步衡虽然主动要出来吃饭, 其实还是没什么食欲, 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顺手捏起一只小龙虾。
于是等周吝吃完从周启手里幸存的肉串再低头的时候就发现盘子里多了一只龙虾尾。
周启吃东西的间隙, 把他们两个这细微的互动收入眼底, 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明明这两个也没做什么, 甚至连句话都没说, 却让自己莫名其妙地生起了一股“我坐在这儿是不是有点多余”的想法, 甚至有点想端着面前装满了烤串的盘子去隔壁桌。
不然总觉得会消化不良。
别人这个时间出来吃大排档都是为了呼朋唤友喝酒闲聊,他们三个却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周启也对几乎桌桌都有的大杯扎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步衡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他今天实在身体不适,承担不了两只妖怪当街化形的后果——虽然他不知道周启的酒量, 但从周吝身上推断也应该好不了多少。
虽然他对龙龟的原形有些好奇,但并不想在这种时候以那样的方式看到。
周启感觉十分遗憾, 对上周吝的目光后表示十分理解,就着冰镇可乐也吃得不亦乐乎。
虽然这顿饭吃得并没有其他桌那么热闹, 用时倒也差不多——因为实在吃得太多。
直到周启终于觉得撑了,意犹未尽地打了两个饱嗝, 才终于结束这顿宵夜。
睡了一天的步衡又起了困意,和喝醉了一样半靠在周吝身上, 打了一个常常的呵欠。
周启吃饱喝足之后心情极好,往他脸上看了一眼,贴心提醒:“成长期是会嗜睡, 回去早点休息。”
“嗯,”步衡应了一声,才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你不跟我们回去?”
“我?”周启笑着摇头,“养那一大家子就够辛苦你了,我有落脚的地方,就给你减轻一点负担吧。”
步衡低头看了一眼满桌的狼藉,对减轻负担这件事存疑,但也明白周启是好意——他和棠梨、狕都不一样,是犯错后被周澈亲自抓进禁地的,如果被元老会知道他的行踪,多少还是有些麻烦,虽然步衡觉得自己也未必不能承受这种麻烦,却也愿意接受周启的好意。
他也不再多做挽留,冲着周启挥了挥手:“没饭吃的时候还是可以过来,当然,最好能在来之前给周吝发个消息。”
“当然,我这段时间也不会走太远。”周启说着看向周吝,“等步衡身体恢复了,你最好还是去一趟元老会,关注一下关于那个黑影的进度。也可以顺便跟他们谈谈条件,以后再请你帮忙的时候是不是也该支付一些报酬。就算你不能帮步衡分担养家的重任,多少也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伙食费赚出来,这样我以后再来蹭饭的时候,也能更好意思一点。”
周吝:“……没事快走吧。”
周启笑了两声,朝着他们两个挥了挥手,站起身穿过夜市慢慢走远,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步衡眨了眨眼睛,又打了个呵欠,才扶着桌子起身:“我去结账,然后咱们也回家。”
周吝伸手扶了他一把,平静道:“我去结账。”
“嗯?”步衡愣了一下,微抬头和周吝对视,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那以后咱们两个出门都你结账。”
周吝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账户里的余额,决定尽快去和元老会谈条件,并且要他们补付一下之前自己应得的报酬,然后才点了点头:“没问题。”
步衡弯了眼角,把自己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周吝身上,跟着他一起去结账。
早就过了几只妖怪睡觉的时间,家里静悄悄的,连棠梨都进了花盆睡得无知无觉,不知道是知道进门的是他们两个还是这段时间的安逸让他逐渐失了警觉性。
步衡也困得紧了,进浴室胡乱地冲了个澡,洗去身上沾染的大排档的烟火气,头发都没完全吹干就倒在床上睡了。
周吝关了空调,打开窗让夜风吹进房里,还不忘替步衡盖了条薄毯。正准备也去冲个澡,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了一点声响,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打开房门看了一眼,正好和步寒对上目光。
步寒顺着半开的门向里面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睡了?”
“嗯。”周吝应声。
步寒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要回房间。周吝看了他一眼,回头朝卧室里看了一眼,干脆将房门关上,低声问:“我陪你聊聊?”
步寒看他,眼底明显是诧异,迟疑之后点了点头:“好。”
为了不吵醒熟睡中的大小妖怪,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进了餐厅,后进门的周吝还不忘回手关上门,尽可能地隔绝说话的声音。
步寒在柜子前停留了一会,回身的时候手里居然提着一个小酒坛,冲周吝展示了一下:“很久之前一个朋友送的,尝尝?”
周吝看了一眼,想起上次自己和步寒喝酒的体验,面上有些犹豫。
“只是尝尝,不多饮。”步寒说完直接开了酒,倒在两个袖珍的杯子里。
周吝饮酒的经历不多,自然不懂酒,却也闻得到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蔓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酒年头很长了?”
“嗯,比步衡还大一点,有个几百年了。”步寒说着端起酒杯,也不管周吝,自顾喝了一小口,而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步衡是不是和你说,我更喜欢山林野居,要不是因为他,我可能也不会专门来到城市和人类一起生活?”
步衡确实提过一些,周吝也不想隐瞒,轻轻点头:“是。”
“他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在捡到他之前,我确实在外面飘荡了很多年。”步寒摩挲着手里的酒杯,视线微垂,“不过更久以前,我也和人类一起生活过……步衡从来没问过,所以我也没和他讲过。”
步寒抬手,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那得是几百年以前了,那时候我也还年轻,对人类社会充满好奇,化成人形找了个身份四处游历,也结交了一些朋友,还认识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我自生下来就是个放荡不羁不拘一格的,妖族里那些不要与人相恋的提醒在我这儿不值一提,与那姑娘两情相悦之后就按照人类当时的规矩,想了些办法三媒六娉地把人娶进了门。那时候我想,就算她一生短暂,我这一辈子如果能有那百十来年的回忆也能知足,却没成想到,那也是奢求,我俩大婚第二年,她就怀了身孕,不知道是不是到底人妖殊途,到最后她难产而去,带着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一起。再后来,我在人间认识的那些个朋友,也因着战乱、病痛、意外陆陆续续地离去,我在人间不到十年,转头来还是自己。”
周吝握紧了手里的酒杯,盯着步寒看了一会,也没想出来什么劝慰的话,犹豫了一下一抬手把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连着咳了两声之后,才开口:“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不是,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并且,我原本和他们也没多少相处的机会,我甚至已经想不起那些朋友的名字,也不太记得清我那个可怜夫人的样子。但我始终记得那时候的痛楚,所以坚持不肯再和人类走得太近。”步寒说着话,替周吝添满杯子,“几百年来一直以原身在各种名山大川里游荡,喜欢哪儿的风景,就在那儿多住上一段时间,待腻歪了就再换个地方,后来的某一天,就遇见了步衡。”
话题到了步衡身上,周吝的眼睛亮了亮,他想了想,拿过酒坛替步寒倒好酒之后,直接将坛子封好,收回柜子里,才接话:“是在哪儿遇见的?”
步寒看着装着酒坛的柜子,收回视线到周吝身上,歪着头想了想:“昆仑山。”
“昆仑山 ……”周吝低低重复,传说里,白泽就是昆仑山所生的神兽,这样也对的上。
步寒不知道周吝在想什么,晃着手里的杯子,回忆起来:“记不清是昆仑山哪边了,临近山顶常年积雪,放眼望去一片茫茫冰川,云雾缭绕,连个活物都少见,然后就瞧见这么个巴掌大的小家伙,半个身子都埋在积雪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因为和四周颜色相似,第一眼的时候我没发现,差点一爪子踩上去,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只小崽子,在那种冰雪覆盖的地方也能睡得香甜,被我吵醒之后也不恼,就睁着一双浅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之后从雪堆里爬出来,凑过来蹭了蹭我的爪子。”
步寒浅浅地喝了口酒,轻轻笑了一声:“我可能在那一刻想起来我那个还没来到这世上,也许是个半妖的孩子了。就叼着那小家伙下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坐在午夜的餐桌前,听岳父讲那过去的事情。感谢在2021-04-22 23:00:41~2021-04-23 23:0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5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你不努力呀、tsing、乐得寻欢、so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玉米 15瓶;人心 5瓶;得一人笠 2瓶;宫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