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整张脸都被黄褐色的绒毛遮挡, 步衡还是从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里看出此刻狰的情绪并没好多少。他弓着后腿，一条长尾巴紧紧地贴着身体，喉间发出低吼, 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和周吝大打一场。
周吝没什么多余的动作, 一只手回护着步衡, 另一只手还拎着几杯可乐，但一双眼睛闪着寒光, 甚至带着一点杀气, 让跟他一起回来, 怀里抱着汉堡炸鸡的郎俊俊不由顿住脚步, 悄悄地缩了缩脖子。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甚至连狕都感觉得到，不再试图凑过去蹭狰的腿，反而躲在棠梨身后, 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睁着一双大眼睛来来回回地打量着眼前的两只妖怪。
棠梨也很紧张, 一手拉着狕，一边小心翼翼地挪了两步, 挡在橘猫面前，对着周吝小声说：“他应该就是过来找狕, 没有恶意。”
“找狕？”周吝低头，对上狕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真有那个心思，当初干什么让他自己在人间流浪？”
狰抬了抬前爪, 露出锋利的指爪，似乎很想往周吝脸上挥过去，但他似乎又有些忌惮, 又慢慢放下爪子，冷冷地开口：“这儿不是禁地，轮不着你多管闲事。”
“你的闲事我懒得管。”周吝轻哼了一声，“狕现在就在这儿，你打算把他带走？”
狰那张毛绒绒的脸上明显有些犹豫，开口却坚决不肯示弱：“原本只是凑巧过来，现在看见你，必须要带狕走了，不然跟在你身边耳濡目染的，岂不是也要变成一只喜欢多管闲事的讨厌鬼。”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周吝不仅没生气，甚至还轻轻笑了一声。
反倒是步衡皱起眉，从周吝身后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狰：“把狕带走之后？让他和你一样也化作猫，然后住在流浪猫窝，每天捡垃圾吃？偶尔碰上喜欢喂养流浪猫的好心人，有只幼崽确实能多要点吃的。”
狰没想到这只小妖怪会突然开口，立刻龇着牙警告道：“看在棠梨的份上不和你计较，劝你也不要多管闲事。”
“那我也看在棠梨的份上提醒一句，带狕走之后除了要躲避元老会的追查，还要小心一个黑影。”步衡双臂环在胸前，神色冷淡，“狕这种幼崽不会有事，但像你这种年岁大吸取的灵气多又喜欢独来独往从禁地里逃出来的妖怪，是那黑影最喜欢的目标。”
狰愣了愣，目光从步衡脸上转向棠梨：“黑影，什么来历？”
“不知道，”棠梨轻轻摇头，“一个吸取他人灵力的妖怪，之前对夔牛和我都动过手，幸好有睚眦在，我们才没事，但比翼鸟的雄鸟在南方就遭到了毒手。那家伙浑身上下都好像被一团黑雾所笼罩，无法辨别其面目，也不知道来历，估算起来岁数应该不小了，虽然现在靠汲取灵力维系生命，但法术高深，战力有惊人，连睚眦……都不是他的对手。”
狰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尤其听完最后一句，立刻抬头看向周吝，发现他并没反驳，眯了眯眼睛：“既然那家伙也不是对手，怎么保证狕的安全？”
“那个黑影应该有特别的身份，只想吸取灵力不愿意暴露自己。”棠梨解释，“他并不愿意和睚眦对上。”
狰沉默了一会，甩了甩尾巴，向前几步走到狕跟前，狕放开拉着棠梨衣角的手，弯了眼角笑眯眯地凑过去蹲在狰面前：“爸爸！我好想你！”
“都说了我不是你爸！”狰用前爪轻轻拍了拍棠梨试图摸自己头顶的小手，“你继续跟着棠梨，我走了。”
狕眨了眨眼，茫然地问：“去哪里？”
“人世间这么大，能去的地方多了。”狰回答，“你跟在棠梨身边不要乱走，有空我再来找你。”
“哦。”狕嘴里答应着，嘴角垂了下来，一双大眼睛里也泛起若隐若现的水光，“那说话算话！”
狰看了他一会，最后抬起爪子，用肉垫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斜睨了周吝一眼，一甩尾巴，钻进灌木丛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棠梨回过头，看向周吝：“狰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安全？”
“狕在这儿，他不会走远，只要他在附近，那黑影就算真的盯上他，我也能感知到。”周吝收回视线，淡淡回道。
周吝开了口，棠梨的担心就散去不少，他不是没想过如果狰也能一起生活就好了，但也清楚，这样是给步衡增添麻烦。且不提凭空又多了只陌生妖怪会不会给步衡的生活造成影响，仅是狰的身份——和夔牛、棠梨包括狕都不一样，他是切切实实犯过错被关进禁地的，元老会现在还有他的卷宗，收留这么只妖怪在家里，被元老会查到，也是违法《妖族管理法》的错处。
狕还撇着嘴，甚至在狰消失之后，一直蓄在眼底的水光全都滚了出来，他倒是没发出什么声音，一张小脸上斑布着泪痕，怎么看怎么可怜。
棠梨蹲下来替他擦了擦眼泪：“狰不是保证了有空就会来看你？”
“嗯！”狕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
他一边说着，眼泪扑朔着落下，就仿佛决了堤。
狕一向聪明伶俐乖巧听话又有几分天生的乐观，从来没见过他哭成这样的时候，棠梨哄了一会也不见效，只好扭头看向步衡。步衡沉默了一会，将目光转向难得安静地站在一旁的郎俊俊。
郎俊俊似乎才从刚才两大妖怪对峙的场面里回神，对上步衡的目光先眨了眨眼睛，低下头才看见哭得满脸是泪的狕，张了张嘴：“哎呦宝贝儿，怎么哭这么惨啊。”
狕抬起头，和他对视，眼泪还不住地往下流，时不时地还小声抽噎。
“让他哭，”周吝说完把一直拎在手里的可乐分给其他几只，最后剩下一杯伸到狕面前，“不饿？”
狕下意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睛看着周吝手里的可乐，小声回答：“饿。”
郎俊俊急忙拿了个汉堡出来，拆了盒子往狕手里送：“饿就好办了，快来吃一点！”
食的诱惑是巨大的，狕看着送到眼前的汉堡，终于慢慢平复了情绪，凑过去咬了一口。
除了周吝之外的几只妖怪都明显松了口气。
棠梨和郎俊俊占了先前的长椅，一左一右挨着终于止住了眼泪的狕轮流喂吃的，步衡看了他们一会，拉着周吝到几步之外另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步衡有点头晕目眩，喝了一大口还冒着凉气的可乐之后长长舒了口气，转头问周吝：“你跟狰是怎么回事？”
“嗯？”周吝抬眼与他对视，“他先前犯错被关进禁地，我是禁地看守。”
“不止。”步衡笃定地说。
周吝虽然是禁地看守，但按照他的性格，明显不会跟禁地中的妖怪有太多交集，妖怪们碍着他的身份还有在外的名声及极高的战力，对他颇为敬畏，彼此之间也不会交恶。
更不会像和狰这样，一照面就剑拔弩张的架势。
周吝与步衡对视之后，轻轻笑了一声，开口道：“你知道狰是因为什么进的禁地？”
“嗯？”步衡疑惑。
“那家伙论起岁数，比周澈还大上一点。”周吝解释，“当年元老会初成立，还没有当今这样的威信，许多大妖不服管辖我行我素，被当时的几位长老联手驱逐到海外仙山，设下结界禁止其离开，这就是禁地的由来。而狰就是当时那批大妖中的一个。”
步衡料想到狰的岁数不小，却没想会到这个份上。
他想了想，还是有点疑惑：“那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那家伙虽然被关进禁地，依然不服元老会，并且关得久了脾气更恶劣，我初到禁地的时候，他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周吝语气十分平静，“然后被我揍了一顿，挂在棠梨树上晾了三天三夜才放下，从那儿之后，禁地的其他妖怪安分了不少，只有他，每次看见我时都是刚才那幅样子。”
步衡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整个歪在周吝身上：“那他说你是讨厌鬼也没错。”
“没错吗？”周吝看他，“那你刚刚为什么要生气，对第一次见面没招你没惹你的妖怪开嘲讽？”
“第一次见面，他当着我的面，说我的男朋友，我为什么不能嘲讽？”步衡歪头，“郎俊俊最清楚，我向来护短。虽然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他不聪明，一年级的时候隔壁班一个男生当我面说郎俊俊连最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做笨得像猪还是被我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就算你是一个讨厌鬼，这话也只有我能说。”
“好，只有你能说。”周吝弯了眼角，伸手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汉堡递过去：“不说他了，先吃午饭，待会还要继续去玩呢。”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这对情侣的脾气加战斗力会给元老会造成极大困扰。感谢在2021-04-16 20:27:49~2021-04-17 23:0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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