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庭看上去比齐皓大不了几岁，可是齐皓对他恭敬异常，弯着腰同楚庭打过招呼后，便打算乖乖退到门外去。
楚庭想着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一个熟人，可以找机会跟他打听打听唐嘉阳的事，于是和颜悦色地开口把人留了下来，喊服务员过来加了一波菜。
说是给齐皓他们加的菜，楚庭却没想起要问他们一句想吃什么，新增的菜品都是他和唐加乐喜欢吃的。
在此期间，齐皓垂手在桌子旁边站着不敢入座，彭苓和他的两个助理只好也陪他站着。
齐皓的模样让唐加乐想起他和蒋敏第一次去芳华里，被留下来吃饭时，葛丰和小淼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地垂手站在桌边看着的。
小淼也就算了，按理说，葛丰是他们的师父，为什么看上去也那么可怜？
每回想到这些场景，唐加乐都要忍不住感慨，他们这一对师徒的相处模式实在太奇怪了。
一屋子的人各怀心思。
而楚庭的心思似乎全在桌子正中那口翻腾的汤锅里。
他按照菜单上的说明专心致志地给唐加乐烫毛肚，在沸腾的牛油锅里七上八下地捣鼓一番，把烫好的毛肚放进唐加乐碗里，一心一意顾着唐加乐饮食，自然也就容易忽略掉其他的事。
比如，唐加乐就发现，楚庭好像对这种四周站着人的用餐环境适应良好。
齐皓他们一帮人还在桌子旁跟排兵马俑似的站着呢，楚庭旁若无人行动自如，他却不能视而不见，压低了声音问楚庭：“他们是不是会这样一直站着？”
谁一直站着？
一直到唐加乐提醒，楚庭才想起旁边还有一排人。
“你不喜欢他们站在这里？”楚庭眉头轻轻一折。
这语句，像是他一句不喜欢，楚庭便要把人赶出去一般。唐加乐不想与齐皓进一步结怨：“不是，你让人留下来，不请他们一起坐下来吃饭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楚庭嘴角噙着一点笑意，不紧不慢地示意齐皓他们入座。
齐皓迟疑了几秒，暗自斟酌着究竟是入座显得更不合适，还是拒绝楚庭更不合适。
最终，他跟当初的葛丰选择一样，动作僵硬地坐到楚庭左边空着的位置上去。
彭苓他们跟着齐皓，也陆续落座。
所有人坐定，楚庭依旧是闷声不说话。唐加乐跟在蒋敏身边几年，学不来长袖善舞，也知道这个场合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木着一张脸，用三个字招呼大家：“多吃点。”
“嗯。”楚庭面无表情地往唐加乐碗里丢了一颗虾滑，“刚刚那个小姑娘说她要请客。”
随着话音，楚庭的手不客气地指向彭苓。
彭苓已经是快四十的年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看上去还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喊作小姑娘，愣了一下，脸颊浮起小姑娘特有的粉红色。
随着这声“小姑娘”，餐桌上的怪异气氛好像微不可查地有一丝缓和。
除了坐着楚庭身边的齐皓——
还是僵硬得像个雕塑。
到底是个孩子，一直以来楚庭对孩子总是要多一点耐心。
楚庭看了雕像似的的齐皓一眼，顺手给他也捞了一颗虾滑，轻笑道：“别这么紧张，你家大人不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没人打你屁股。”
话是这么说，这一顿齐皓饭到底还是没吃饱。
他在家里排行老二，不像哥哥作为水月亭未来的亭主，每甲子要同父亲一起来拜见楚庭一回，他长这么大，统共只见过楚庭两回。
一回是他刚出生的那轮甲子，被父亲装在箩筐里带来，希望他能被楚庭收入门下，可楚庭冷眼看了看他，把箩筐递回去给他的父亲，说他养过一个孩子，下场不大好，还是算了。
另一回是他淘气溜出水月亭玩，那时他还太小，藏不好自己身上的气味，很快就被桓山上的捉妖术士捉走了。那回就是他父亲求楚庭出面到桓山要的人，他那时又弱又小又怕又冷，下山的路都走得磕磕绊绊，从头到尾，楚庭也没有牵他一下，任由他走几步就跟个车轱辘似的往前滚几圈。
他听说过的楚庭，他见到过的楚庭，都是高高在上，寡情冷心的。
这是他第一回 见到会给人夹菜，会给人涮火锅，会说会笑的楚庭。
真是又新鲜，又刺激。
这顿火锅吃得飞快。
菜一上来，就被彭苓整盘倒进锅里，炖熟了，大伙分一分，迅速吃掉，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吃完饭，逃离这个气氛诡异的场子。
吃饱喝足后，彭苓和两个助理请缨去把车开到门口等着，唐加乐被楚庭支使去外面打车，而齐皓被楚庭留了下来。
楚庭开门见山：“你认识唐嘉阳吗？”
齐皓老老实实地回答：“认识，以后我们都在同一个公司，应该算是同事。”
“你知不知道，唐嘉阳的魂魄被抽走了？”楚庭琥珀色的眼紧紧盯着齐皓，“我听说，你跟唐嘉阳好像因为工作的缘故，发生过一些龃龉？”
说到这里，话外之音浮出水面。
在齐皓听来，楚庭把他留下来，就是为问这一句话。
他连忙跪下：“我以我的尾巴担保，我没有，也万万不敢伤害人类分毫。”
楚庭觉得好笑，他确实知道，狐族五颜六色的狐狸们总是分外珍视自己那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他也摸过揉过，狐狸的尾巴手感是不错，可是齐皓用他的尾巴保证，有什么用？难不成他说了假话，他就能用他那根红尾巴做一个掸子，拿给小淼当掸子打扫卫生？
术业有专攻，论洒扫除尘，他觉得兴许鸡毛还是比狐狸毛要好用一些。
“我要你的尾巴干嘛？”
他的声音含笑，神色却依旧严肃：“我问你，你最近都在东江影视城吗？你记不记得，8月13号那天，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或者你感应到了什么奇怪的气息吗？”
一般情况下，没人会记得一个月前具体哪一天发生了什么，特别是艺人这种职业，可能连那天自己在哪个城市都未必记得清。
齐皓眨眨眼，小心翼翼地举手：“我可以看一眼我的日程表吗？”
楚庭点头，齐皓赶忙掏出手机，打开彭苓即时共享给他的日程安排。
他现在拍的这个剧，是8月16号才进的组。
8月13号那天，他在海南录制一个综艺节目。
齐皓老老实实地把手机举给楚庭看：“我那时候不在，不是很清楚。”
“那你知不知道，唐嘉阳有什么仇家？”
齐皓眨眨眼，很努力地想了一下，犹豫着：“应该没有……他脾气看起来挺不错，只是碰到跟他身边那个乐乐有关的事就容易炸毛，啊不对，人类好像应该叫，发飙。”
听到唐加乐的名字，楚庭立刻来了兴趣，让齐皓具体说说。
唐嘉阳出事时还没有正式跟如风签约，齐皓跟他的接触其实不算多，只能翻出之前小陆在休息室不小心把咖啡泼到唐加乐身上那事。
楚庭眉头微蹙：“小陆就是那个比你早到一会的小男孩？”
那个，在门口对唐加乐不礼貌的小男孩。
“是的。”
“我不大喜欢他。”楚庭语气很淡，却不难听出其中不悦。
齐皓迅速读懂了楚庭的脸色。他纠结迟疑了一会儿，像是想问什么，又不敢问，末了，眼中闪光舍身取义的决绝：“是，我知道了。”
真的知道吗？知道了什么？
楚庭看齐皓纠结万分的表情，觉得他可能不大知道。
又或者是知道错了什么。
到底是怕齐皓年纪小不懂事，会错意，楚庭留了心多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齐皓眼珠子转了下，迟疑着开口：“把，把他……”
楚庭打断他，提醒道：“你家父兄应该告诉过你，入我二十四亭便不许伤人，记得吗？”
齐皓咽下滚到喉咙边的字，赶紧改口：“楚先生放心，我下午就把他赶走。”
看着楚庭面色缓和，像是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齐皓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楚先生并不是要他替他吃掉小陆，眼不见为净呀！
幸好幸好，差点会错意。
两个人在包厢里大眼瞪小眼又等了一会儿，彭苓敲门进来。
形形色色的人见到了，她就算不知道楚庭是谁，也从齐皓对待他的态度里猜到这个模样清俊的男人身份不一般，进门后，先客客气气地跟楚庭打了招呼，才去找齐皓。
彭苓无奈：“门口被粉丝堵住了，这个点人太多，不好维持秩序，咱们暂时走不了。”
齐皓对这种事倒是见怪不怪，只说：“我下午三点半有一场戏，来得及就行。”
彭苓点头：“让小陆他们去联系安保了，最多耽搁二十分钟。”她安抚过齐皓，随即转头问楚庭：“楚先生去哪里？小皓一时半会走不了，我们的车先送您？”
唐加乐出去叫车太久没有动静，以至于楚庭认真考虑起彭苓的这个提议。在他内心动摇，几乎要接受这个提议时，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是唐加乐。
他谢绝了彭苓好意，眉里眼里都是笑意：“不用了，乐乐安排好了。”
好奇怪，彭苓觉得楚庭的神色像极了一个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的老父亲。
告别齐皓，穿过人群，楚庭终于坐上唐加乐叫好的，等在路边的车。
车子渐渐驶离那家人群簇拥的火锅店，楚庭摇下车窗，若有所思地看着渐渐缩小成密密麻麻的芝麻的人群。
“喂。”
唐加乐拿一根手指戳了戳楚庭的肩膀，自从知道楚庭对唐嘉阳的深情厚谊，他对待这位“大师”是越来越随意了。
把趴在窗口看热闹的人戳回来，唐加乐问：“你认识齐皓？”
“算是认识吧，也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是有好多好多年了，楚庭两百多年前见到齐皓，他还是只不大会化成人型的小狐狸。
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在人类的领地也已经混得风生水起。
他回过头来看着唐加乐，认真地问：“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奇怪，明明你们年纪没差多少，他为什么看起来很尊敬你？”
“嗯，怎么说呢？”楚庭支着额头努力思考。
怎么把这事跟唐加乐说呢？确实是个问题。
唐加乐刚刚接受他和葛丰这两个善良的神棍，刚刚接受唐嘉阳魂魄四散濒临魂飞魄散，楚庭觉得他可能暂时没有办法消化更多信息了。
比如，齐皓是一只修行三百年的狐妖。
楚庭想了一会儿，终于给唐加乐半真半假地讲了个故事：“大概是因为他小的时候，我救过他的命。”
“你才比他大几岁，他小的时候，你不也是个孩子吗？”
楚庭笑着看唐加乐，心里暗说，那可不一定。
他没有回答唐加乐的问题，继续讲下去：“齐皓小时候嘴馋偷吃人家的老母鸡，被一个见义勇为的老爷爷逮住了。刚好我和那个老爷爷是往年交，那个老爷爷就卖我一个面子，同意我带他下山。就是这么个事，其实也没多难。”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就因为这事，他恭恭敬敬地喊你楚先生，你没让他入座他都不敢入座？”
“救命之恩大于天，这不合理吗？”
合理吗？
唐加乐当然觉得不合理，可那是楚庭和齐皓的事，他出于好奇多问了一嘴，楚庭不愿意多说，他也就没再多打听。
趁着唐加乐没追着问，楚庭适时地把话题移开：“看起来齐皓很受欢迎，唐嘉阳也是这么受欢迎吗？”
“对，甚至他的微博粉丝数比齐皓还有多三四百万。”唐加乐说到齐皓心里还是有一点疙瘩，抑制不住自己蓬勃而出的胜负欲，“而且他消失的这一个月里，在超话签到的粉丝比以前还要多，连我和敏姐的微博都有一堆问他情况的留言。”
听到这里，楚庭眼前一亮：“我想到一个集你哥哥游魂的办法，我们不妨一试。”
作者有话说：
庭庭有点被小狐狸带偏了，改了一下下，情节没有影响
明天还有一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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