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这个酒店的构造比较奇怪，第一次来的人大部分找不到电梯在哪里，你一下就找准了位置，我以为你来过。”
楚庭按下电梯上行的按钮：“大概是我跟这个酒店有缘。”
唐加乐翻了个白眼。
真是个敷衍至极的回答，但和楚庭倒也相称。
说话间，电梯到了，楚庭打头走进去，顺手就要去按楼层。
因为有刚刚找电梯的前车之鉴，手指都快沾到楼层按钮了，楚庭还是硬生生停顿下来，问唐加乐：“几楼？”
唐加乐没注意到他不自然地停顿，边拿手里的房卡戳了一下楼层按钮，边应他：“22。”
唐嘉阳拍戏那阵子，在22楼走道尽头的那个房间住了三四个月。唐加乐是唐嘉阳的助理，每天都形影不离地跟着他，陪他在这里也住了三四个月，对这个酒店的地形熟门熟路。
很快，在唐加乐的带领下，两个人来到当时唐嘉阳住的那个房间。
和每个未入住的房间一眼，这个房间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虽然在这里住了三四个月，唐加乐对这里干净整洁的样子，却压根没什么印象。
那时唐嘉阳是长住，带了不少东西来，把半个房间堆得满满当当。出事那晚他把床让给喝醉的唐加乐，自己去睡沙发，还是费劲地把沙发上的东西挪到书桌那一侧去的。
此时眼前收拾一新的房间，跟唐加乐记忆里的，已经全然不同。
“这还能看出什么？”
是啊，这个规规矩矩的房间还能看出什么呢？
楚庭没说话，迈着长腿在房间里慢悠悠地逛了一圈。
看起来，这确实就是一个寻常的酒店客房。
床铺，桌面，茶几，沙发，每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距离唐嘉阳出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酒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空着房间不让客人入住。这期间人来人往，这个房间不知道又入住过多少人，唐嘉阳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当然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楚庭站在房间中央，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但是可以闻出来。”
“闻出来？”
“嗯。”他目光忽然一转，“唐嘉阳是在那里出事的。”
唐加乐顺着楚庭的视线，看向房间里的布艺沙发。
他记得他跟蒋敏并没有同葛丰和楚庭他们说过发现唐嘉阳昏睡不醒那天的细节。
可是那天，他和蒋敏确实就是在那条沙发上发现唐嘉阳的。
楚庭回过头，看唐加乐崇拜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几乎要长出星星来，不禁觉得好笑，又忍不住逗他：“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很可能是对的。”
唐加乐也不知道唐嘉阳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出的事，但他推测，十有八九就是唐嘉阳睡在沙发上的时候发生的意外。他眼睛亮亮地盯着楚庭：“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庭看了唐加乐一眼，但笑不语，掏出一个小纸包，绕着沙发将纸包里的粉末洒了一圈。而后，他在沙发前的空地上蹲下，用瘦长的手指在地毯上划了一个圈。
柔软的羊毛地毯被他的手指划出浅浅的纹路。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在那个圈里飞快勾画着唐加乐看不懂的图案。
折腾了好一会儿，楚庭的手终于顿住。
他抬头问唐加乐：“有什么唐嘉阳给你的东西吗？最好是你一直随身带着的。”
唐嘉阳给的东西。
唐加乐想了想，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链子。
那是一颗用红线串着的深红得发黑的玉珠子。
那珠子小小的一颗，直径不足一厘米，作为项链的坠子，显得孤零零轻飘飘的，像是手串上单独摘下来的。
“这个行吗？”
唐加乐把珠子递到楚庭眼前。
唐加乐雪白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颗颜色诡异的玉珠。
楚庭猝然僵住。
迟疑片刻，他小心翼翼地从唐加乐手里接过那颗珠子，珍之重之捧在手里。
他认得这玉珠子。
这本是用他在昆仑山上找的上好白玉料子雕成的，早先总共有二十一颗，后来发生了一场很大很大的变故，就只剩下这一颗了。
还成了这个鬼样子。
楚庭沉默了好一会，他没有抬头，说话的声音与平时有些不同，低低哑哑的，想蒙了一层布：“唐嘉阳跟你说，这颗珠子是他送给你的？”
“没有。但这是我从记事起就戴着的，我觉得除了唐嘉阳，应该也没人会送我东西。”
除了唐嘉阳，没有人会送他东西？
楚庭抬头看他，困惑道：“什么意思？什么叫，除了唐嘉阳，没人会送你东西？你的父母呢？亲戚朋友呢？他们对你不好吗？”
唐加乐也没想到楚庭能从一句话里读出这层意思。
他顿了一下，敷衍道：“没有，只是唐嘉阳对我特别好。”
这话回得毫无逻辑，他低敛目光，心虚地偷偷用余光瞟楚庭。
余光扫过楚庭时，唐加乐忽然发现，楚庭看上去与平时似乎有些不同。
他心里突地一跳，重新看向楚庭，可楚庭已经又低下头去了。
这一回的目光追逐太过匆促，唐加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刚刚，楚庭的眼尾好像微微泛着红色。
房间里有片刻的死寂。
楚庭没有追问他试图遮掩的往事。
他也没有追问楚庭眼角的那一抹嫣红。
两个人在此刻形成了一种掩耳盗铃的默契。
“这个珠子，可以吗？”唐加又追着问了一遍。
楚庭轻轻咳嗽一声：“不大行。有没有你能确定，是唐嘉阳送给你的东西。”
“要不用这个手表吧。”唐加乐又想了想，脱下手腕上的手表，递过去。
楚庭低着头，伸手接过手表时，交代了一句：“把窗户关上，拉上窗帘，灯也关了。”
酒店的窗帘用了双层的遮光布，尽管临近正午，拉上窗帘后，房间里就是暗沉沉的一片。
楚庭不让开灯，唐加乐只能在昏暗中看见沙发前有一道清瘦的人影。大概是在地上蹲了太久，骤然起身时，楚庭站立不稳地晃了晃。
他站的地方，空空荡荡，脚步踉跄时，寻不到一点支撑。
“楚庭！”
唐加乐几步赶过去，扶住那道摇晃的人影。
这几天降温，楚庭穿得多了，他低凉的体温不会再从薄薄的一层衣物透过来，烫伤唐加乐。可他站立不稳时，借力在唐加乐肩上撑了一下，粗粗浅浅的鼻息落在唐加乐的耳边，像丢下一颗火星，燎原之火，依旧是滚烫热烈。
好在只是起身瞬间的短暂晕眩，楚庭很快站稳了。
唐加乐问：“还好吗？”
楚庭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大概是你们说的，低血糖。”
“那我去给你要杯糖水来。”
“没事，别忙了。”楚庭拉住唐加乐，指了指自己刚刚在地毯上勾画过的地方，“你一会儿注意看那里。”
话音落下后，房间里升起一段乐曲。
一缕红色的流苏在楚庭指掌间静静垂着。
唐加乐知道，红色流苏的那头，是楚庭的陶笛。
“你——”
唐加乐还记得上回在医院，楚庭为了救唐嘉阳，一口气吹了三遍安魂调，精疲力尽地昏厥过去事。
听到陶笛声，他就条件反射地心里一揪。
可似乎与上次争分夺秒的紧张不同，此时的楚庭眉眼间却是轻松恣意的笑。
他用眼神安抚唐加乐，并示意他朝着他刚刚指给他的那个方向看去。
唐加乐转头看去，只见房间里，沙发一隅，不知什么时候洒了一片细碎白光。
深深浅浅的白色光斑在沙发周围高高低低地浮动着。片刻后，那些白色光斑像是活过来一般，不约而同地飘向楚庭刚刚勾画过的那块空地。
那半边屋子，浮光掠影，如星河璀璨。
这片小小的星河，是围绕着唐嘉阳送给唐加乐的那只手表转达的。那些光斑如翩飞的白色蝴蝶，那只手表，就是世间最艳丽最甜美的一朵花，彩蝶恋花，所有白色蝴蝶翩然围绕其侧，久久不散。
笛声渐渐放缓，那些白色的蝴蝶围绕在那只手表周围，彼此紧挨着，竟渐渐融合成了一个整体。深深浅浅的白色自然融合成了一个色调，形成一片雪白的光晕。
数不清的微小的白色蝴蝶仿佛汇成一片手掌大小的蝴蝶翅膀，轻轻扇动着。
随着楚庭的笛声越来越轻，那片翅膀扇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一直到最后，它轻轻落到地面，紧紧贴着唐加乐的那只手表，一动不动。
楚庭等的似乎便是这个时刻。
他吹着陶笛，又轻又快地走近那片白色蝶翼。
笛声停止时，他飞快伸出手指，在地毯上飞快勾画几下。
那片白色蝶翼似乎很怕人。
没有了笛声的安抚，白色蝶翼躁动不安地挣扎着，融合成一片的光晕渐渐散开，又碎成无数只颜色深浅不一的白色蝴蝶。
但与最开始不同的是，这些白色光斑不再分散在沙发附近的地上、墙上、天花板上，而是汇聚唐加乐那只手表方圆半米以内的空间里，仿佛地上有半个倒扣着的球体困住了它们。
楚庭不紧不慢地打开一个绸缎制成的锦囊，右手轻轻一抬，那些白色光斑就像是被驯化了一般，沿着楚庭手指的方向，一片不落地，自行飘入楚庭的锦囊里。
尘埃落定。
楚庭扎紧锦囊的袋口，把锦囊举到唐加乐眼前，问他：“这是唐嘉阳残留在这个房间里的魂魄，你自己收着，还是先放我这里？”
目睹这一切的唐加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同楚庭确认：“刚刚那些发光的白色的动作，就是唐嘉阳的魂魄？”
“准确说，只是你哥一部分魂魄。”
“一部分？”
“是。”楚庭看了眼手里的锦囊，“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你哥的魂魄被人硬生生抽出来的，就是抽出魂魄时伤了灵窍。他的魂魄不仅被抽出，还被外力击散，现在还流连在这个房间里的，大概不足十分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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