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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妙总觉得自己最近长胖了,摸摸肚子觉得以后还是少吃点为好,实在不能怪他嘴馋,闻潜这人天天寻些他没见过的吃食来,一顿一顿全喂他嘴里去了。

  实在居心叵测。

  他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舒服顺利了。好像没什么值得烦心的事情,每天吃饱喝足后睡觉,闻潜怕他闷的慌,还给他搜罗了一大堆的话本来。

  对了,他以前从谁那借来话本看来着。

  单妙挠挠头有些想不起来,算了,估计是自己记错了。

  “闻潜你在屋内干什么呢?”单妙喊了一声,“我想吃荔枝,要冰点的。”

  从屋里走出来面容俊朗的男人,一手端着一盘荔枝,一手拿着毯子,给躺在椅子上的人盖上后才皱眉道:“不是说了最近天凉了吗?”

  被训斥的人不以为常,眨巴着漂亮的眼睛看向那盘荔枝,又嫌弃剥壳后手上沾上汁水,于是毫不客气地朝着闻潜道:“喂我。”

  闻潜冷笑一声:“惯的你。”

  话是这么说,手却伸向一旁,拿了一颗剥了起来。

  “是冰的吗?”

  “这天吃冰的不闹肚子?”

  “喂,我们可是修道的,这算什么?”

  闻潜瞥了他一眼:“修到你这地步可以不用吃东西。”

  单妙朝他翻了个白眼,低头去咬他递过来剥开壳后的荔枝,惹得后者低声一笑。

  “怎么吃个东西也像小狗一样。”

  “你说谁是小狗?”单妙掀起眼皮不满地看着他。

  “谁问谁就是小狗。”

  “你才是狗。”

  闻潜慢条斯理的又拿起一枚荔枝剥壳:“反弹。”

  “你幼不幼稚。”

  “谁幼稚?”闻潜拿着那枚荔枝明晃晃地问。

  单妙一把拽着他的手就往嘴里送,要吃那枚荔枝。

  “还说你不是小狗,你瞧你这夺食的模样。”闻潜顺着他的手将那枚荔枝送到他的嘴里笑道。

  “你…唔唔……”不待单妙一句话说完,就被人附身堵住了嘴。

  唇瓣长柔软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地闭上了嘴,等到满面潮红,喘不上气来才推了推对面的人。

  “妙妙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没学会换气啊?”松开他的人声音含笑低喃道。

  单妙不理会这份嘲笑,只是挑衅地看着他,显然对于闻潜来说也没好到哪去。下唇被单妙恶意地咬了一口,带着明显的印子,衬着唇瓣上的水光看起来实在是赏心悦目。

  “还要吃吗?”闻潜毫不在意地抹了下嘴,又摸了摸上面的痕印问。

  “吃吃,你喂我。”

  闻潜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躺椅上推了推他:“朝那边去去,给我挪个地。”

  单妙依言照做,这躺椅足够他们两个人躺着。

  “对了,你那些话本从哪寻来的?”

  “问这个做什么?”

  “我总觉得我以前好像也向谁借过话本,只是有些不记清了。”

  闻潜剥壳的手微微一怔,接着语气寻常道,“你记错了,除了我还有谁能替你寻这些东西。”

  “也是,不过我的人缘有这么差吗?连个看话本的朋友也没有。”

  闻潜将剥好的荔枝喂到单妙的嘴边道:“你有我一个人不就够了。”

  “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怎么说这么肉麻的话。”单妙窝在他怀里做出一个要呕吐的动作,被后者抓住要挠痒痒。

  “哈哈哈…哈哈…别挠了。”单妙忍不住求饶道,整个人都快笑成麻花,扭来扭去的,一时间倒忘记了刚才问什么。

  两人玩闹了一阵,单妙累了便窝在闻潜身边睡了过去,闻潜将毯子往他身上扯了扯,撑起半边身子就这么看着单妙。

  一时间小院里静悄悄地,树上的海棠花不断往下落,仿佛永开不败。

  闻潜轻柔地撩起单妙颊边的头发,忍不住俯身贴在他的脸上呢喃道:“若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单妙看着梦中模糊的画面猛地醒来,下意识地摸向身边,再没摸到熟悉的人后忍不住唤了一声师兄。

  还没等他披衣起来就因脚腕处的刺痛跌坐在地,单妙额间冒着冷汗,神色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脚腕处。还没等他想到什么,就有一双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我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旧伤,别担心,师兄在这。”闻潜手摸上单妙的背部,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他的体内,安抚着经脉上的疼痛。

  单妙渐渐地闭上了眼,不知为何,刚才还浮现梦中的记忆却变得有些模糊,记不太清楚。

  可单妙却觉得他好似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终于还是抵不住沉沉的倦意,睡了过去。

  若是此时他睁开眼,就会发现此时的诡异之处。

  连同他身旁的人此时十分反常。

  穿着绸衣的闻潜跪坐在长廊之上,单妙枕着他的双膝睡了过去。

  面色苍白的男人已然抵抗不住魔气,甚至不知道暗地里做了什么,满衣裳的血,有的已经干涸,暗红的一片,更衬得他宛若罗刹。

  闻潜手指动了动,指尖触碰着单妙的脸庞,继而摸向他的眼睛,鼻梁,嘴唇……

  他小心地擦掉残留在单妙嘴角的一丝血迹,睡梦中的男人毫无察觉,不自觉的往闻潜怀里靠了靠,嘴里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闻潜见他这模样没由来的笑了,紧接着又忽然沉下脸。

  这个幻境要困不住单妙了。

  即便是他再三压制,也抵不住单妙要从这个属于他的美梦中醒来。

  “你如此放任心魔,若是妙妙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会是什么样的一副神情,我倒真想看看?”地牢中被他钉住四肢的少女,神色倒显得轻松,脸上还带着一股讥讽的笑意。

  闻潜望着她不答,手指微动,柳媚便不复刚才的自在模样,发出凄厉的惨叫。

  “真是疯子!”柳媚恨恨地吐出一口血来紧接着又大笑:“师兄,我真没想到,原来这些年来我们之中最能疯的竟然是你……哈哈哈哈哈……”

  柳媚眼神恶毒地看着闻潜的手,那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了数根细细的红线,一直延伸至她的四肢。

  “无妨,他不会知道的。”闻潜神色淡漠,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那些红线像是有生命般缠在他的指尖,再仔细看去才发现它竟是被血浸满染成红色,甚至吸饱了之后往下滴。

  “师兄,现在我倒是对你越发的有兴趣了。瞧瞧你周遭的魔气,浓的都快把你吞了。”柳媚面容扭曲,话语中竟还流露出对闻潜的几分欣赏之意,甚至还有些隐藏在深处的贪婪,“师兄,你和我们才是真正的一类人……”

  柳媚的话依稀在耳边响起,淡漠的神情中罕见的夹着一丝害怕,让他不由得把手收紧,抱着怀里的人。

  小院子里秋去冬来,很快,就迎来了第一场雪。

  单妙裹着狐裘坐在廊前堆雪人,不知道为何,他今年冬天似乎特别怕冷,狐裘里还被闻潜缝了烛火棉,手腕和脚腕处也隐隐泛着疼,有时候半夜都能被生生疼醒。

  闻潜这时候就将他搂在怀里,给他温养经脉边笑着说:“怕不是要长个。”

  单妙听到这话眼睛都变得亮晶晶地,朝着闻潜比划了一下:“那我能长得比你高吗?”

  闻潜冷哼一声:“做梦吧你。”

  “我怎么就做梦了,我本就比你小,若满打满算,我今年也不过堪堪十九,还可以长呢!”单妙不服气道。

  闻潜听到他说自己十九时,神色怔了下,接着嘴角微扬哄慰道:“是是,你一百二十岁都可以再长。”

  单妙听他满嘴全是糊弄的话,一脚将他踹下床去,气得让他去榻上睡。

  眼前的雪人堆的实在令人汗颜,单妙却兴致颇高,还去厨房里找了黑豆来充当眼睛,只不过他总觉得这四不像的人缺了点什么。

  身为剑修,怎么能没有剑呢?

  这小人缺了把剑。

  那剑呢?

  他的剑呢!

  单妙蹲在原地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脸色痛苦地挠头想,他最近是不是真的脑袋出了问题,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为什么忽然提到剑,他不是一直修的是符修吗?

  闻潜才是剑修。

  单妙茫然的看着漫天大雪,才不一会儿,千径山已是雪白一片。他印象中千径山从不会下这么大的雪,他的师父早就在院子里埋下阵法确保碧瑶峰上下四季如春,海棠花常年不败。

  师父…怎么会忽然想到师父。

  他师父呢!

  单妙痛苦地躺在地上,手腕处又传来针尖般的疼痛,脚腕处也痉挛地抽痛。

  为什么会这么疼,闻潜不是说他在长身体吗?

  单妙神智恍惚地想,脑海里却浮现出他被人踩在脚下,一点一点挑断手脚筋脉的场景。

  那人慢条斯理地割开他的手腕,当着他的面,一边笑一边朝着他道:“这一刀下去你以后怕都是提不起剑来,秦清若是知道了该怎么想,哈哈哈哈,真想看看那女人脸上的神情。”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

  单妙只记得他当时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浑身是汗,无力地用眼睛瞪着面前看不清人脸的男人。

  回忆越多,单妙就越能想起当时的被挑断经脉的痛苦,就仿佛在他身上重现一般。

  疼,真的好疼。

  单妙眼泪不由冒出来,蜷缩着身体嘴里低声喊着:“闻潜…闻潜你在哪,我手好疼……”

  “妙妙,我一直在你身边。”或许是疼得失去理智,恍惚之间他果真看见了闻潜站在他的身边,甚至他还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为什么会有血的味道,还有他的背部为什么也这么疼!

  对了,他是被挑断经脉,抽了剑骨。

  他是剑修,他应该有剑。

  明尘剑呢?

  单妙瞬间反应过来,什么符修,什么长高,这都是假的!

  闻潜在骗他!

  “这是哪?”单妙掀起眼皮看着周围,明明还是熟悉的小院,可一切都变得不同。

  “你做了什么?”沙哑的声音传到闻潜的耳朵中,令这个男人身形顿在原地。

  “你说什么?”闻潜干巴巴地问。

  “还在骗我,不是你给我设法让我陷入幻境中的?”彻底反应过来的单妙暴怒道,“别装傻,你到底想干什么?”

  “妙妙,你终归还是醒了啊!”

  单妙听他如在幻境中唤他,猛地抬头,这才看到了闻潜如今的模样,以及他身边如肉团般的东西。

  “你…你怎么了?”

  如今的闻潜一身绸衣被血染红,甚至袖口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血。手中的霜花剑身不再光亮如雪,反而被浓郁不散的黑雾缠绕。

  他本人的模样也绝撑不上是好,乌发凌乱,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带血,气息微弱,仿佛下一秒便能死在单妙面前。

  还有他额间出现的一道血痕,宛如刀刻般深深印在那。

  心魔印。

  “你生了心魔?”

  “嗯。”此刻卸下伪装的闻潜像是彻底松了口气,神色平淡地松开手里拎着的一团东西,又用帕子仔细擦了擦手上的血,这才走到单妙的身边,用手替他擦了擦眼泪,“哭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单妙才反应过来他背后宛若被人抽骨的痛疼。

  “后背…我的后背怎么了?”

  “还适应吗?”闻潜摸着单妙的后背低声道。

  “什么?”单妙瞬间反应过来,“剑骨!”

  “你把剑骨放在我的体内了?”

  闻潜嗯了一声,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疯子,果真是疯了!”

  单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挑,反应过来才发现是地上那肉团般的东西在说话。

  “那是什么?”单妙艰涩地开口。

  “柳媚。”闻潜如实回答。

  “柳媚?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单妙难以置信地看着闻潜。

  “她吃了流金果以及被我抽了剑骨。”

  单妙结舌:“她为什么会吃了流金果?”

  “说来话长。”

  “你这个疯子,为了抽掉剑骨不惜用禁术,这样你又能活多久,心魔迟早会吞噬掉你。”柳媚神色狠毒道。

  “那又如何,反正现如今我又没死。”不知道是不是不用再掩饰心魔,闻潜的神色没了之前的克制冷静,反而十分地漠然嚣张,轻蔑地看着地上的柳媚。

  “什么禁术?”反倒是单妙忙担心地拽着他的衣袖。

  “自然是傀儡戏。”柳媚替闻潜答道,“他以傀儡戏操纵我这具身体,亲手剥开剑骨遭了反噬,你瞧他现如今控制不住心魔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

  “妙妙,你这师兄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心魔彻底吞噬成为没有理智的怪物,到时候你该怎么办,你会亲手杀了他吗?”柳媚露出一个灿烂无害的笑容,放在那张破碎的脸上显得十分诡异惊悚。

  单妙心慌地拽紧了闻潜的衣袖,他忽然想到了白如玉身旁的王钰。

  “没事,别害怕。”闻潜握住单妙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妙妙。”

  “闻潜。”不知不觉,单妙的声音已经染上哭腔。

  “嗤,怎么越发爱哭了。”闻潜笑道,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说过我会让你重新拿起剑,再也不会受妖气所困。”

  “谁需要你这样啊!我说了我没了剑骨也会活的很好!”单妙说着眼泪忍不住往下掉,顶着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闻潜骂道,“剑骨重要还是你重要,难道你会觉得我分不清吗?”

  “自然是知道你能分清,所以我替你做出了选择。”闻潜声音平静,根本没把自己的命放在眼里,“我生了心魔,迟早要死,我不会像白如玉那样让你亲手杀了我,所以妙妙别担心。”

  单妙被他这话实在是气急了,一巴掌扇了过去,清脆的响声在闻潜的脸上瞬间留了印:“你这个混账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说的是什么屁话!难道你觉得你会亲手杀了你,还是认为你死了我也可以活得很好?闻潜,你好狠的心!”

  闻潜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用舌头顶了下被打那边脸的腮帮,微微一笑答道:“是,哪怕我死了,你也要活着。”说着他提着霜花剑,将地上的柳媚一剑杀死,待见她真的死了才脱力般倒在地上。

  眼皮合起来的瞬间只见单妙惊慌失措地朝他跑来,满脸泪痕地喊他:“闻潜!”

  他见此竟然心里颇为高兴,想着这样死了也不错,至少单妙会活着,且永远都不会忘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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