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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潜蹲下身子眼睛盯在靠近的几具尸体上,单妙蹲在他旁边,脸上有些纠结。他嗤笑一声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副手套,皮革的质地却十分轻薄自己戴上后才轻轻对单妙道:“去旁边站着,碍事。”

  单妙如同接了旨一般,头一次乖乖听话跑到一边蹲着,看着闻潜又恢复一张棺材脸,翻看手边的一具尸体。

  显然已经死了不少时间了,身上皮肤内脏已经腐烂,在这近初夏的温度里发出一股让人呕吐的味道。孕妇的肚子被人准确的剖开,这个动作像是熟练过千遍万遍,闻潜连翻了几具尸体,发现剖开的位置全都在一个地方。

  “惯犯。”单妙暗暗骂了一句,又看着闻潜将尸体里面的内脏都翻看的一番,一旁的刘必已经受不了到旁边捂着脖子开始往外吐酸水。

  “内脏一个没少。”单妙突然来了一句,“不是爱吃内脏的妖怪。”

  “都是要临产的孕妇,若是没死说不定过几日就能把孩子生下来。”闻潜轻声道。

  “他们想要孩子吗?那为什么不把孩子拿走?”刘必再三挣扎还是走了过来,只是眼睛盯着地上不愿再看那些尸体一眼。

  单妙开口:“你看这几具都是女孩?”

  一向接受女性为尊的刘必立马急了,心头冒火大骂:“女孩怎么了?他娘的还瞧不起女人!等老子逮住这畜生一定要阉了他,再把剁下来的东西切碎喂狗。”

  她说的信誓旦旦,几乎要碎了一口银牙,听她完全说到做到的口气,在场的所有男性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承安弱弱反驳:“那妖怪也并非一定是男人吧?”

  单妙想了想也点头:“确实,听闻有种洗女的习俗,他们认为头胎生女,视为不祥,如不溺死则会败坏家里的气运。所以大多生下来的头胎女都被溺死在河里,直至剩下男婴为止。”

  “传言洗女的大多都是妇人婆婆,因为她们最先看到接触过孩子,知道性别,也最愚昧。所以无论男女,对于女童的恶意都没差,大家都盼望着家族里能出个聪明能干的男人,女儿即便娇养长大也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

  “所以女性妖怪下手也并非不可能。”

  “那几具是男婴。”闻潜瞄了一眼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全是畸形。”

  承安看着那几具不是被夸张挤扁成纸片样的脑袋就是缺胳膊少腿,更有的连下面的东西也没了,总之这些孩子不是女孩就是残疾。

  “他们怎么做到能挑出这么多畸形的婴儿?”

  刘必显然还没从刚洗女的习俗中走出来,脸黑的能滴墨,也不避讳腐烂的尸体了,蹲在单妙身边直勾勾地看着那些已经死去血肉模糊的小小一团女婴。

  她生于声名显赫的刘家,自小被家主养在身边,被教导的事理中都是女者为尊,并不会因为她是姑娘就能比同龄的男孩低人一等,甚至家里有好的东西她都有绝对权利先挑。理所当然,她也不能因为是女孩就比男孩差,练功读书不能偷懒撒娇蒙混过关。因为体力悬殊,她甚至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走到家主的位置。

  可现如今血淋淋的事实放在她面前,山外的世界到底是如何看待女人。

  女婴生下来就又被人丢弃的权利,甚至沦落等同于残疾的男婴。

  不过是少了二两肉,难不成这些女孩就天生该死吗!更可恨的是杀这些女人婴儿的也有可能是女人!

  “刘必,你在干什么!”单妙突然暴喝,看着要把手伸进尸体里的姑娘。

  刘必被吓的一愣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到就差一点就捞起死婴的手急忙倒退几步,抬头眼睛通红地看着单妙:“你们检查完了吗?我们去把她们埋了吧,她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至少不应该是像死狗一样摊在院子里任由打量。

  这样最起码的尊严都没了。

  单妙望着眼前的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冲闻潜大胆示爱的时候骄纵天真,傲慢不可一世。可如今看着满地的尸体却眼睛通红,情绪低落。他叹口气像对待引玺一般揉着她的头安慰道:“好,反正都检查过了。”

  刘必拍开他的手宛如小豹子盯着他,不要以为安慰她就能让她忘了今天早上的“夺夫”之仇。

  单妙愣愣看着手臂上的红印,被一旁的闻潜笑出声讥讽:“活该!叫你撩骚!”

  单妙:“……???”

  你他妈瞎了不成!

  刘必施法将那些尸体重新缝合好后又将那一块块白布重新盖在那些尸体上。

  城外十里的观音庙内,一个道士和一个和尚的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两个一个冷淡一个慈悲,皮相都长得好,路上吸更是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等看到他们的方向是去观音庙的时候都脸色大变,立马躲闪跑了开来。

  “看来是你长得凶把那些小姑娘吓的跑开了?”白如玉脸上还是挂着一抹慈悲的笑,嘴里却有些不着调,若是单妙等人在此一定会对白如玉能说出这话感到惊讶。

  王钰依旧是那张有些寡淡的脸,平湖一样的眼睛,虽说看起来是有些凶但也不至于那姑娘吓跑。他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一脸的无悲无喜,倒比白如玉更适合去当和尚。

  “大哥哥买花吗?”从街边蹿出一个小姑娘,看样子也知道他们要去观音庙,脸吓的惨白却依旧上前将身边的篮子举起来让他们两人好好看清里面的花。

  “不必。”王钰手上捏着一块碎银放在篮子里避开小姑娘。

  后者急忙抽出几枝包好的黄蔷薇递过去:“大哥哥是要去观音庙吗?那里最近发现了很多女人的尸体,大理寺已经查封那个地方了,你们进不去的。”

  王钰轻巧躲过小姑娘伸过来的手,白如玉倒是一脸微笑地接过花,仿佛那张笑容就像是个面具一样贴在他脸上,虽然没什么真情实意但却足够哄骗大多数人:“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你知道观音庙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我叫青青,大哥哥你想知道观音庙的事情吗?”

  白如玉轻笑:“是啊,青青你知道?”

  青青点了点头继而道:“我爹娘是在这观音庙旁摆摊的,我有时候也会摘些花卖给那些求子的姐姐。”

  “求子?”

  青青疑惑:“大哥哥不知道吗?没出事之前这里的送子娘娘庙是最灵验的,很多姐姐都过来烧香祈福来年能生个孩子”

  “而且啊听我娘说在这里烧过香的姐姐们回去后生的可都是男孩子。”青青踮起脚尖朝白如玉的位置悄悄说,“听闻甚至连城里的达官贵人也来求过子呢?”

  “男孩?”

  青青点点头回答的理所当然:“对啊,男孩,大人不都喜欢男孩吗?我娘就喜欢我弟弟,他还有桂花糖吃。”

  王钰蹲下身来看着小姑娘,巴掌大的脸,皮肤有些黄,胳膊也比平常孩子细一些。

  “你想吃糖吗?”王钰神色平淡,声音却比平常轻些莫名让人感到几分温柔,“是桂花糖吗?”

  青青疑惑地看着王钰但还是咽咽口水点点头。

  后者转身大步离开,没过多久就拎着一个油纸包回来。

  “给,糖。”王钰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青青惊喜地打开,发现里面有十几块的桂花糖,黄澄澄的颜色甚至还能看见里面的桂花瓣,看起来很是好看。她拿了一块放在嘴里,仰头眯着笑眼看了下王钰又拿了几块装进口袋里就将油纸包还了回去:“谢谢哥哥。”

  王钰不接:“这都是给你的。”

  青青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摇摇头:“谢谢大哥哥,但我不能再要了。你买我的花还给我买糖是个好人,但青青不能再全拿哥哥的糖了。”

  王钰愣了一下接着才将纸包接了过来。

  青青见他接过糖咧嘴一笑从自己的篮子里掏了掏,拿出两串手链样的东西递过去:“这是青青自己编的,早上才摘的栀子花,很新鲜,送给大哥哥你们。”

  王钰和白如玉两人接过小小的一串手链,好像是按照女子的手腕编的,对他们来说有些小,看起来像是一对。再一抬头,青青已经朝着他们招招手跑开了。

  “想不到你会给她买糖。”白如玉打量着那一朵朵小白花笑着问。

  王钰将糖递过去淡然道:“她看着比同龄孩子小,想是父母多疼爱弟弟时常不给她吃饱,不过是一包糖罢了。”

  “我又不是孩子。”白如玉推开那包糖似有深意地看了王钰一眼,“这送子娘娘庙有些古怪,怎么可能拜拜就能回家生个男婴。会不会嗣妖?寄生在佛像用妖法是女子怀孕骗取凡人的供奉?”

  王钰面不改色地将糖收好:“那些妇女怀的是真的婴孩,嗣妖只能施些幻术罢了。”

  白如玉想了想:“你说的也对,还是去看看庙里情况如何再想是什么大妖作祟。”

  显然是受到了孕妇事情的影响,山顶上空无一人,正前方的香炉也熄了,寺里连个和尚都没有,一时间周围只能听见山林里的阵阵鸟鸣声,冷清得很。

  等踏入庙里,他们两人才算明白了为什么没人。

  恐怕十有八九是不敢在庙里呆着。

  殿堂内的十一根柱子,被人刮了一半,红漆遍地,露出里面死相狰狞大着肚子的妇女。

  她们像是活活被人砌进柱子里的,不知死了多少年,衣容面貌栩栩如生,所以更能让来人直观她们死前的痛苦。

  白如玉将十一具尸体观看完叹了声佛。

  王钰看着已经被人砸坏了的佛像,半边身子倒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层层血迹,还有些模糊的血肉。

  “是不是有人将孕妇塞在这佛像里?不是说发现三十几具尸体吗?这柱子也只有十一根罢了。”白如玉打量着脏乱不堪的佛像内部,不知死了多少人,内部的墙壁被血染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凝固成暗红色的块状物攀在壁上。

  王钰看着那些未清理干净的血肉点头:“看样子是,而且都是最近才死的人。”

  送子观音被人劈成两半,脸上依旧挂着慈悲的笑容,可因只有一半的脸,倒是这笑也带上了几分诡秘狰狞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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