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烟雨斋>第22章

  他们到了个名唤岐山的地方。

  岐山,他也是晓得的,曾是关押穷凶极恶之邪神的牢笼,而今已成了一座空牢,无数魑魅魍魉在此滋生,日夜不停歇地舔食着那些邪神所遗留下的戾气与神泽。

  他不知颜安为何会突然来到这里,他也不曾对颜安提过,他是只没有过去的妖,他记得一切,唯独不记得自己从前的经历和身份,只有温泽这个名字挥之不去地在他心间绕啊绕。

  岐山并非真只是一座牢笼,实际上它还是人间一处繁华地。

  温泽与颜安抵达岐山时,已入了夜。

  夜里的岐山才是真真儿繁华,万家灯火与街上琳琅满目的彩灯相交呼应,汇聚成一片灯的海洋,远远望去,犹如银河之光。

  颜安心情甚好,她左手一包白糖糕,右手举着刚出炉的热乎烤馕,一步一窜挤入人群里。

  他们的日子从来都这般,她笑她闹,他便静静杵在一旁看,她懒她耍无赖,他便只能认命地背起她买下的所有东西,乃至她自己。

  他从来都不承认自己是她徒弟,小石头这个滑稽又可笑的名字,他自也是从来都不会去应的。

  岐山的夜市散了,不知疲倦的颜安也终于玩累了,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皮,毫不客气地趴在了他背上。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得认命地背着她走。

  其实他很想掐着她肉肉的脸颊说:“你瞧你,胡乱收徒弟,又哪有半点师父的样?”

  可他却是忘了,她懒得出奇,一趴在他背上便睡着了。

  夜色越来越深,就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他背着她,一步一步,慢悠悠在寂静的街上踱步走,这个时辰的街道上荒无人烟,静到连枝头花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然后,他听到趴在自个背上熟睡的她在睡梦中咂吧咂吧嘴,轻声嘟囔了句什么。

  他支起耳朵仔仔细细分辨一番,方才听清,她在说:“哎呀……我要睡觉,别再喊我练剑了……”

  听闻此话的他不禁愣了愣,才欲侧过身去看她一眼,便有一串晶莹的泪自她白净的脸庞缓缓滑落,就像微风细雨中摇曳的梨花,夜间划过栀子花的露,说不出的惹人怜。

  他盯着她的脸,不由得怔了许久。

  翌日清晨,他是在客栈里的雕花大床上醒来的。

  甫一睁开眼,便有张硕大的宣纸映入他眼帘。

  宣纸,是颜安施法飘在他眼前的,故而他一醒来,便瞧见上边龙飞凤舞一大串字:“为师有事出趟远门,徒儿你乖乖在客栈里等着,若实在等不到为师回来,那你就当为师死了,再随随便便收个徒弟,自己玩自己的去吧。”

  此时的温泽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颜安这种姑娘着实太令人捉摸不透了,过去的二十年里,她也闹过不少恶作剧,可这次,不知怎的,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像是预知到了,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半个时辰后。

  距客栈近千里开外的岐山山顶上。

  凡人用肉眼所看不到的结界中一阵剧烈震荡,镇守此处的上古凶兽梼杌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而那手握长剑的颜安则被梼杌一爪拍在山石上,山石瞬间崩塌,鲜血顿时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温泽抵达结界中时,颜安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宛如一朵朵绽开在雪地上的红莲,道不尽的妖冶诡谲。

  此时此刻,梼杌距离颜安仅有不到五米的距离,温泽若是再晚来一步,怕是都要寻不到颜安的尸骨。

  原本还在步步逼近的梼杌,看到温泽的一瞬间不禁放缓了步伐,歪着脑袋打量着这个突然降临的不速之客,它尚未判断出这不速之客究竟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温泽体内妖力便已运转至掌心,不过须臾,那上古凶兽梼杌就已化作一捧劫灰,被迎面呼啸而来的罡风尽数吹散。

  上古有四大凶兽——饕餮、梼杌、混沌、穷奇,不论哪一只都有着超出寻常人想象的可怕力量,别看颜安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实际上放眼整个仙界她都是排得上号的角儿,连她上阵都这般轻易被梼杌伤成这副德行,由此可见那上古凶兽究竟有多凶悍。

  幸好颜安此时陷入了昏迷,否则,也不知她看到这一幕时究竟会作何感想。

  毕竟,一掌就将上古凶兽梼杌劈成劫灰什么的,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颜安这次是真的伤得很重,她依旧陷入昏迷中,全然不知自己已然被温泽带回了客栈里。

  她这次昏迷了整整十日,每一日温泽都能听到她在梦里不停地喊着两个字,师父。

  温泽倒是觉着稀奇,怎么都想不出颜安的师父究竟会是何等模样。

  别看颜安如今成了这么一副德性,她的师父来头可不小,曾是仙界四大仙君之首,而她之所以会成为那仙君的徒弟,也真真儿是个玄之又玄的故事。

  又有谁能想到,这整日软绵绵像瘫烂泥似的颜安曾是人间的公主,还是身份顶顶尊贵的那位大梁的长公主。

  那时的颜安可不是如今这副德行,端的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全然不负端华长公主之盛名。

  十七岁那年是颜安生命中的第一个分界点,外忧内患的大梁一夜间覆灭,本为金枝玉叶的她顿时沦为阶下囚,这也就算了,更令人迷醉的是,亲手将她推至这般田地的竟是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未婚夫婿。

  犹记当时,她那杀千刀的未婚夫婿还在猫哭耗子假慈悲,一口一个“阿颜,我舍不得杀你”。

  如此一来,她倒是成了皇室中唯一一个幸存者。

  奈何彼时的她性子太过刚烈,思想也远远不及如今活络,一心只想着要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