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玥邪弯弓着背脊，把脸颊深深地埋进我的双膝之间，“我只是害怕，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找遍了许多地方才找到你，陆清鸯……”
他紧紧地用两条手臂，环拥着我的腿，仿佛生怕我从他的怀里溜掉那样。
我怔怔地垂眸望着跪在脚下的玥邪，望着他此时苍白凌乱的短发，我浑身僵硬如木，一度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是我出现了幻听！
“玥邪……”
“我以为你讨厌我了，我以为你躲开我不想理我了…”玥邪的嗓音沙哑沉闷，呼出来的潮热的口气，让我的膝盖都觉得热热的，“我生气是因为我害怕，我想杀了妄尧是因为我嫉妒他了…陆清鸯，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
在赤海湖湖底，那个失心发狂、不怕弑仙之罪的玥邪，那个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亲手杀了海花娘娘的玥邪，这会儿居然宛若一个苦苦央求得到原谅的小孩儿，用极其可怜的声音悲咽着。
无论是嗜杀随性、天地不惧的狐王，还是一身清逸正气、为民消灾祈福的仙君，都与此时此刻这样卑微低下的玥邪，完完全全地判若两人！
我根本不敢想象与相信，玥邪前前后后这迥然不同的转变！
可也说不清为什么，听着他嘶哑沧桑的声线，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还是被他狠狠地戳痛了。
我垂首摸了摸他蓬松的短发，弯腰蹲下去，将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也不是故意想离开你…”我轻轻地抚着玥邪不断打颤的背，“只是我连我自己是谁、从小到大我又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怪事都不知道。我更没有机会了解你，我不清楚你的身世，不清楚你究竟为何而来。
我甚至对你产生恐惧，我害怕你突然翻脸，害怕你找到我的眼睛以后，就真的挖走我的眼睛，更害怕……”
…更害怕，我会控制不住地爱上你……
后面这句话，停滞在了我的唇边，我并没能讲出口。
玥邪闻言，抬起十分沧桑颓然的脸颊。
他眼下浮现重重的淤青，没有来得及打理的胡渣，也浅浅地冒出了他的下颌。
看起来，玥邪像是在短短的一天两夜中，狠狠地折磨了自己。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玥邪深深地凝睇着我，双眸蓝得，像是深不见底的幽幽大海。
我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对他问道：“我左眼的眼角膜，是被那个南海金蚨王夺走了，是吗？”
“是。”
“以前小时候，有位救过我性命的婆婆告诉我，要我将来务必找到他，向他要回我的眼角膜。而实际上，他现在也在找我，想要再一次夺走我右边眼睛的角膜，是吗？”
我把我所有的联想与猜测，都问了玥邪。
玥邪忧伤地望着我，启唇回我道：“是。”
我心尖一抽。
“所以，我的眼角膜，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南海金蚨王想要拿走？更为什么，连你都想要它？！”
我心底苦涩的情绪，开始汹涌地泛滥。
和玥邪走了短短的这样一程，我差点儿都要忘了，当初我决定和他一起走的原因。
玥邪，他是奔着我的眼角膜来的！
他是要挖走我的眼睛的啊！
听到我这样的问题，玥邪眸中清濯的泪雾，更是一阵暗涌。
“我不知道，”他苦涩地一笑，苦得连他唇边的那枚梨涡，都不甜了，“我遗忘了最重要的记忆，我曾经发生了什么，我忘记了许多。同样，你陆清鸯是谁，你的曾经、或者前世发生过什么，也只有找到你的眼角膜后，一切才能迎刃而解。”
面对玥邪的回应，我忍不住冷笑一声。
“所以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从南海金蚨王手中夺回了我的左眼角膜，可你玥邪，依然会选择挖走我的右眼，是吗…？”
当我问出这个问题，我就后悔了。
我忽然害怕听到玥邪的答案。
一时间，空气寂静得可怕。
破晓的晨光迟迟都没有洒向大地，四周阴寒的冷雾，也变得更加沉暗浓重了。
玥邪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偏偏在此时，我们脚下的黄土开始震动，一些落叶和石粒，都被震得从地面上跳了起来。
也正是这样，我才发现，这片潜伏着煞气与妖气的黄土，是松动的新土，很明显在之前就被人翻动过！
玥邪的眉峰顿时皱起，几乎是在眨眼间，他就敛了眸中的泪雾，以及脸上的悲哀！
“起来！”
他急声对我说道。
伸手搂住我的腰际，就把我从地上带了起来！
地面震得越来越厉害，一片片枝桠上挂着的树叶，也开始“沙沙”地扇动作响！
“我看到了，这下面有煞气。”
我慌声告诉玥邪。
玥邪终归是修炼千年的狐王，他回应我道：“何止下面有煞气？你抬头看看。”
玥邪的话音才落下，我都没能来得及按照他说的抬头，就见从四周高空的树枝上，齐齐地同时垂吊下来了密密麻麻的无数颗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