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3
“您与伴侣婚姻关系终止的一些文件需要您亲自确认一下。”
螳螂小姐轻声细语，脸上挂着得体的职业微笑，但不知道为什么，赵有鱼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忐忑。
螳螂小姐清了清嗓子，“那个……是这样，”她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因为妖管局的记录是会实时更新的，鲤鱼妖在失忆之后，原本是需要你们双方提交一个继续履约的手续的，但我们没有联系上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另外您的血统也已经更新，已经、已经重新进入匹配系统了……”
妖怪性情不同，有些是痴情种子，从一而终，也有些是生性多情，恨不能每天换上十个八个的亲亲伴侣。更有妖怪们会突然避世、突然清空记忆、突然改换自己的身份和面目，甚至出现自我认知上的变化。往往出现这种情况时，妖管局匹配登记上的名字就会发生变化。妖管局本着以妖为本的原则，只要妖怪们提交一份声明就可以保持原来的契约关系。而那些没有提交声明的，则被默认为失去伴侣或伴侣资格解除后重新进入匹配。
赵有鱼失联的大半年时间里，螳螂小姐看着她的伴侣系统面板简直是心惊胆战——
原本填写着鲤鱼妖名字的那一栏突然开始闪烁，忽明忽暗，闪的跟保险丝接触不良的电灯泡似的。
——如果妖怪匹配到的伴侣死亡、失踪或出现其他不可逆的意外——这种情况可不是夸张，妖管局真的曾经遇到过一位雀妖的伴侣因为修炼不当，一夜之间从早已成年的妖怪退化成一枚蛋的。
卫慈这种情况还要更特殊一些。
一会儿是失忆，一会儿是失踪，一会儿干脆连血脉都变了。如果不是他和赵有鱼两个人都完全联系不上，伴侣关系应该早就进行重新确认的。
得，现在从一鱼一猫变成一龙一猇了。她一只小小的螳螂，谁都惹不起好吗！
螳螂小姐小心地看着赵有鱼：“因为一直没能联系上您，系统默认把您重新归入匹配行列了……”
赵有鱼眨了眨眼才理解了螳螂小姐的意思。
也就是说……她现在直接回归了大龄单身女青年，不，应该是女妖怪的行列，而且还可能会收到第二个妖管局“配发”的结婚对象。
螳螂小姐喏喏地不敢再说话了，一个劲地觑赵有鱼的脸色。
一旁的布偶先生倒是心情不错地弯了弯唇角——闺女已经长成很有威压的大妖怪了呐。
哪怕她自己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她还是那个把自己当成普通人、要为自己的攒钱事业在美食界奋斗的小姑娘，没发觉只要她皱一皱眉，旁人都要控制不住地抖上三抖。
“可是我现在对匹配真的没兴趣诶。”赵有鱼眨了眨眼。
她说的可是真心话。
结婚哪有赚钱香？！
“您看……这、这确实是我的工作失误，”螳螂小姐手心里捏着一把的汗，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妖管局的匹配机制是很严格的，只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契合度，我们才会认定为匹配。”
血统、种族、灵魂的契合程度都达到这个数值，条件已经算很精密很严苛了——至少要比人类的相亲局科学得多。
小妖怪们毕竟基数更大，能达到匹配标准的比较多。而血统越纯粹、血脉越强大、妖力越强横的大妖就越难以匹配到合适的伴侣。因此孤独终老的也不是没有。
妖族的寿命长逾千年，要想找到的契合匹配的伴侣或许终生都无法达成。
螳螂小姐一边解释一边委婉地表达了“即使您已经进入匹配系统，但说不定也得等个千八百年，更大的可能是根本不会有合适的妖怪匹配上”的意思。
妖怪们结姻缘不易，她原是害怕赵有鱼仍惦念卫慈，责怪自己将人家重新纳入匹配系统。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赵有鱼听完，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就算真的匹配到了，我还可以向妖管局声明解除对么？”
螳螂小姐忙不迭地点头。
她是不理解赵有鱼的态度——上古大妖，能遇到一个契合匹配的伴侣那得是多罕见多珍贵的机会！简直就是命运在冥冥中的安排。越是能纵横千古倒海翻江的强者，这样的机缘就越是可遇而不可求。妖生漫长，谁不想得一个知心爱侣？
这位可倒好，契约就这么没了居然一点都不恼怒焦急，甚至还打算下一次在申请解除？
不过这对急于甩脱“给上古大妖介绍对象”这个烫手山芋的螳螂小姐来说也是个好消息，她生怕赵有鱼反悔，急匆匆地收起了签好的文件便下船去了。
***
“小鱼姐，小鱼姐，你快跟我们走，有热闹看呢！”孙小橘连蹦带跳地撞进船舱，拉着赵有鱼的手就往外跑，丝毫不给她伤春悲秋的机会。
“这边的集市可热闹啦，简直什么都有！”孙小橘一边领着赵有鱼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把一路上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都指给赵有鱼看。
——还没等跑到她说的地方，赵有鱼的手里已经被塞满了淋着椰浆的芒果、涂抹酸酸辣辣特制酱汁的饼字，还有一种炸得脆脆的小鱼干。
这边一口那边一口，赵有鱼跟着孙小橘钻进人墙，好不容易才挣扎到最前头，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然后差点把自己噎到。
嚯！好大一条鱼！
人们围着的是一只足有两米多长、一米多高的巨大水族箱，里面有一条好大、好大的鱼！
摊主是当地人，皮肤被太阳晒得油光发亮，正不停地对围观者介绍自己的货品有多珍奇。他的口音蹩脚，语速还奇快，赵有鱼只听到其中的几个单词。
“……大鱼…天上…不吃东西……”
孙小橘早已经在围观的人群中混了几个来回，很是熟悉情况地给赵有鱼翻译。
“他说这条大鱼是有一天早上，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少女模仿着摊主夸张的语气，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瞪得大大的，“幸好只是突然掉在他的船旁边，否则的话他的小船都要被砸翻了！”
据说这大鱼还通人性呢！摊主描述得神乎其神，说什么是祖先的图腾在深海中复生啦、深海中的鱼族重返人间啦云云。
看样子摊主也习惯了大家的好奇和质疑，说着就要给大家展示一下。
他先是握拳在水族箱的玻璃上重重敲了两记。如果是平常的鱼类，受到这震动的惊吓，一定会做出反应，而这条大鱼却仍然静静地悬停在水中，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淡定得很。
那摊主随后从一旁抄起一根鱼叉，矮墩墩的身子费力地爬上水族箱的边缘，然后对着那条大鱼狠狠叉了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大鱼猛地卷动尾鳍，整条鱼飞速避开了鱼叉，撞得水族箱的双层玻璃发出一阵巨响。
鱼类的眼睛本应该是没有感情、没有变化的。但众人却不约而同地从这条鱼无机质般的眼睛中读出了寒意。
它不但能分辨威胁的程度和真假，甚至还会产生情绪！
众人啧啧称奇。
那摊主接着介绍，只说海中的鱼种类成千上万，在这港口的市场中更不缺常年出海的老渔民，可却没有一个人认得出这条鱼的种类。
这鱼身条修长，鳞片自带神秘的光泽，在水中反射出粼粼波光。
是一条神秘又凶残、强大又美丽的鱼。所以叫价五千刀。
这个价，相当于这座小岛上普通人两三年的收入。
但也只是一条鱼而已。本地人一听价格，顿时一哄而散，而少数几个外地装束的客人也都露出吃惊且犹豫的神色来。
大多数人只是猎奇，并没有出重金把这个大家伙买下的意思。毕竟这鱼看起来不能食用，说不定还有毒。而且性情残暴，根本难以饲养。这里只是个小码头，可没有那么多闲着没事喜欢把凶残的猎食者当观赏鱼养的人。
摊主被太阳晒得油滋滋的脸上忍不住显出几分焦躁。
这条大鱼不吃东西，水族箱对它来说更是太过狭窄，再这样下去，恐怕活不了几天。他把鱼弄到岸上来可是花了不少钱的！本地人买不起，外地人买了还要考虑运输的成本，这鱼是眼看着要砸在手里了！
眼看着看热闹的人渐渐四散离开，老板急喊：“只要两千，只要两千！”
他比出两根手指，使劲在半空中挥动。
还停留在摊子前的几个人还是无动于衷。
情急之下，老板一把拉住了离得近的孙小橘，许诺道：“谁要是能让它吃东西，我再便宜一半的价钱！”他试图增加大鱼的吸引力，“把它运回到你们的国家，卖给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你们不会吃亏的！”
反正这两个年轻女孩一看就是外国的旅客，只要大鱼上了她们的船，再出什么问题可就不归他管了。
老板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倒是格外恳切，越说越流畅：“或者研究院，研究院也行！现在人们都爱研究那些奇特的玩意儿，我老乔森敢保证，这鱼可是前所未有的独家，哪也找不出第二条啦！”
孙小橘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她倒不是真的对这条大鱼有这么强烈的兴趣，只是听到“打折”就有点迈不动腿。听起来……好像真的很划算的样子诶！
——反正是一点也没考虑如果大鱼如果真的吃了她手上的东西，她们就要把鱼连同这个巨大的水族箱买回去的条件。
孙小橘拽住赵有鱼，发动撒娇大法，整个人扭的像缠股糖似的。
“小鱼姐~我们就试一下，试一下嘛~”
赵有鱼不说话，她就一个劲儿地在赵有鱼的胳膊上蹭来蹭去，一边磨一边拿小眼神觑赵有鱼的脸色。
老板也看出两个女孩中拿主意、或者说，出钱的是赵有鱼，忙不迭地凑上来，“试一次，不损失什么。”他夸张的挤眉弄眼，“我听过东方的传说，那里面说有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如果你符合缘分，那么就要顺从命运的安排——”
老板一本正经：“我们相遇在这里，就是缘分！”
赵有鱼终于松了松手，孙小橘顿时欢呼一声，脱缰一样地跑回到摊子旁边。
她先绕着水族箱观察了一圈，不时地敲敲玻璃，试图引起大鱼的注意。但人家只是静静地浮在水中，仿佛入定了一样，对孙小橘的围观和骚扰无动于衷。
孙小橘小心翼翼地从摊主的桶子里挑了一条半大的海鱼扔进水族箱里。
——以她阅鱼无数的吃货猫猫经验保证，这条鱼绝对是刚捕捞上来的，新鲜健康肌肉饱满，浑身都散发着“我很好吃”、“快来吃我”的气息。
可是水族箱里的大鱼却依旧毫无反应，甚至还在那条鲜活的海鱼落进来时往旁边避了避——嫌弃的明明白白。
倒是那条海鱼，一进水族箱便开始疯了一样地飞速游动，左冲右突，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存在追着它，下一秒就可能每名一样。
然后在十几秒钟后就翻了肚皮，不动弹了。
孙小橘瞪大眼睛：“天哪，这家伙不会有毒吧！”她低声嘀咕，“浪费了一条活鱼呢！”
真是暴殄天物！
一旁也有人议论，最挑剔的水族也无非就是求一个鲜活嘛。活鱼都不吃，这怪鱼难道真要自己绝食饿死不成？
孙小橘捅捅她，“小鱼姐，你要不要试试？”她拉着赵有鱼看一旁的活鱼，试图从中再挑一条又大又活泼的出来。
赵有鱼挑了挑眉。
心底传来一种怪异。她倒是……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随手从桶里捡了条半死不活的小鱼，丢进了水族箱里。
“……这条鱼好蔫，他肯定看都不看的——”
孙小橘话音未落，水族箱里的大鱼懒洋洋地摆动一下尾鳍，精准无误地将那条蔫哒哒的、连挣扎逃命的力气都没有的小鱼整条吞了下去。
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看起来却像是一个笑。
作者有话说：
大鱼回来啦，是谁小天使应该能猜到~
下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