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微弱的神魂，像是受了重创，微弱得几乎要消散不见。
花九璃想到之前跟伴月妖僧对战，以及她渡飞升雷劫时……腹部的剧痛，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刚得知了扶雪的真实身份，现在又有了她跟扶雪的孩子。
而这孩子魂息还若有若无……几乎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
花九璃只觉得像是在寒冬腊月里，被人扔进了刺骨冰冷的湖里，又痛又冷。
她一个气息不稳，喉间又涌上了血腥味，她偏头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师尊！”扶雪急忙拿衣袖为花九璃擦拭唇边的鲜血，哽咽道：“师尊别气，师尊打我、骂我，哪怕杀了我都行……”
花九璃猛地将头偏向一边，冷声道：“滚出去。”
扶雪身形滞了滞，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伏在榻边良久，都没有等到花九璃再转过头来。
他湖蓝色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渐渐地又变成了一滩死水。
可直到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花九璃也没回头看他一眼，也没同他再说一句话。
扶雪走了出去，关了房门，脚下却又像是生了根一样，立在门外，不愿离去。
直到初锋跟流霜带着医官过来，扶雪才终于抬起了一双无焦无距的眸子。
流霜看着他这幅模样，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是不是醒了？”
这个扶雪一连三日，不眠不休地守在师妹身边，如今竟然出了这房门。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师妹将扶雪赶出来了。
扶雪垂眸淡淡地应了一声“嗯”，转而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医官：
“她刚刚又吐血了，烦请您仔细帮她瞧瞧。”
流霜听闻后，忙推门进了屋，初锋看了一眼扶雪，进门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故意没关门……
扶雪就立在门外，时不时地偷偷看上花九璃一眼。
初锋看了眼榻上转过身去面对着墙的花九璃，毫不顾忌地说道：
“你知道孩子的事了吧，孩子的神魂让那臭和尚伤了，大概保不住了。”
流霜在旁边不满地拉了初锋一下，朗星般的眸子狠狠瞅了初锋一眼。
小师妹现在心里该有多难受啊，初锋这样说话……完全不懂得迂回婉转，小师妹怎么承受得住！
流霜忙补救道：“小师妹别听初锋瞎说，我们再想办法，一定会保住孩子的。”
没想到，此时在一旁的老医官却拆台道：“孩子被邪物伤了神魂，很难保住，硬要保的话……”
此时，榻上之人突然开口道：“拿掉，我不要这个孩子。”
他一手扶上门框，苍白修长的手嵌到了雕木里，湖蓝色的眼眸中溢出痛意。
他何尝不知，拿掉这个孩子，是最好的选择……可他，可他……不舍得啊。
那是他跟师尊的孩子，是他跟师尊之间，唯一的血脉神魂的联系。
扶雪鼓起勇气，走进房内，伏在榻边，近乎讨好地轻声说道：
“师尊，怀青医术超群，我去求焚天妖谷的人好不好，怀青或许能够……”
榻上的花九璃深瞳紧缩，从榻上直起身子来，看向扶雪时，一双眸子凉得彻骨。
怀青，呵，百里暮雪安插在司寇舟身边的青蛇妖。
百里暮雪哪怕转世重生，没了记忆，依旧跟焚天妖谷牵扯不清。
花九璃盯着扶雪，一字一句说道：“扶雪，你听好了，我不想要你的孩子，我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
扶雪湖蓝色的眼眸猛地一颤，他眸中的微光，像是被人打碎了四散开来，怎么拼都拼不完整。
他眼角泛着红，寒凉如冰的手紧紧拉上了花九璃的手，像是试图在拉住最后一丝希冀。
他开口，声音破碎艰涩：“师尊，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害师尊受了伤，是我让师尊疼了……可，可是……”
扶雪心底满是被抛弃的绝望和恐惧，所有的话都梗在他的喉间，他却颤着声音，说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喉间的呜咽，颤声道：
“可，可是，师尊不能不要我了……我，我……之前师尊还说过此生，此生都不会负我……”
花九璃眼眸里也不受控制地浮上了一层水汽，她转过头去，不去看扶雪。
她怕再看一眼，就会心软。
以前，他是她从小护到大的徒弟；后来，他成了她的心上人……
她曾经信誓旦旦地说“我花九璃，此生不负扶雪”。
她曾经信誓旦旦地说“我不要全世界，也不会不要扶雪”。
她曾经许诺过，若是她飞升成神，每七日就偷偷下来寻他。
她说过的话，一样都兑现不了。
他是扶雪啊，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可他，也是百里暮雪啊，是她扔了不要的人。
花九璃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劈成了两半，割裂又矛盾。
扶雪眼角泛着红，不甘地拉着花九璃的手，轻轻摇着：
“师尊，我是犯了错……我不该不知节制，不该在情动时控制不了自己……”
初锋的眸子骤然睁大了，一脸兴趣盎然地看着扶雪跟花九璃。
流霜给医官使了个眼色，让医官退下后，他又低头看了初锋一眼。
看到初锋一脸八卦的模样，流霜一只大手钳上初锋的腰身，将恋恋不舍不愿走的初锋，半抱着离开了房间。
扶雪红着眼，还想为自己求一个机会：“可是我深爱师尊，我，我……”
妖族本就重欲，面对深爱的人，恨不得将人融入骨血。
多少妖在情动时，哪怕知道会失了元阳，陷入折境期，甚至会被所爱之人剖妖丹，都义无反顾。
“我是有错，可师尊不能不要我了……”
扶雪红着眼，眼睫上沾着细碎的水珠，泛着点点微光，破碎又脆弱。
花九璃终于转头看向扶雪，声音染上了一股浓烈的悲戚：
扶雪拉着花九璃的手，骤然捏紧：“为什么！为什么？师尊，我若哪里做得不好，我都可以改，我真的都会改的！”
花九璃一点一点地将扶雪的手掰开，起身下了榻。
离开房间时，花九璃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什么都可以改，可你的身份改不了。”
伏在榻边的扶雪，被花九璃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