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这是要收徒弟，还是要收入幕之宾？”百里暮雪涩声道。
池子予冷嗤一声，也朝花九璃看了过来。
一时间，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花九璃骤然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被惊到般看向扶雪。
她这个徒弟脑袋里在想什么？退一万步讲，哪怕她真是要收入幕之宾，也轮不到徒弟来管吧？
“扶雪，不可失礼！”花九璃沉眸斥道，“跟阁主道歉。”
扶雪指尖发颤，周身冷厉如数九寒冰，紧紧盯着花九璃跟池子予，咬着牙抿唇不语。
这时，宁洛轻轻扯了下花九璃的衣袖，对面色不虞的花九璃说道：“师尊别怪师兄，我兄长不会生气的……”
宁洛暗道，兄长他相貌绝美，一贯容易招蜂引蝶，想必已经习惯了……
正在生气的池子予，听到宁洛所言，直接给气笑了。
这小崽子还没正式拜师呢，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宁洛又要去拉扶雪的衣袖，却被扶雪冷冷甩开了。
扶雪甩开宁洛之后，狠狠看了池子予一眼，便摔门而去。
那房门被扶雪摔得震天响，花九璃看着那吱吱呀呀几乎要倒下来的门，额角突突直跳。
“萧幻，让人来修门，维修费用找梵山派这位小师姐结算一下。”池子予悠然开口。
花九璃脸色微僵，池子予现在这么有钱了，怎么还这么抠门？
她替他教孩子，他都不给她钱，还要她掏钱修门？
问题是，这雕花大门看着挺贵的样子……
她出门没带这么多钱啊，只带了一串铜钱，还都给徒弟买了紫晶葡萄。
她只带了徒弟，她徒弟有钱，可徒弟现在跑了啊！
“咳咳，先打欠条成不成？”花九璃以手抵唇，尴尬地咳了两声。
花九璃欣慰地点了点头，有徒弟真好啊，有个乖徒弟更好啊！
“不太乖”的徒弟扶雪，怒气冲冲地从梨花微雨出来后，飞身去了飞羽湖的湖心岛。
夜凉如水，湖面黑沉，孤月悬空，一两声鹤唳更给萧瑟的夜晚，添了几分孤寂。
扶雪独自坐在白玉石上，那是白日他与师尊一起吃紫晶葡萄的地方。
他湖蓝色的双眸，满是落寞的神色，盯着远处成对的仙鹤半响，低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纸袋。
扶雪将一粒紫晶葡萄小心翼翼地剥了皮，一口咬下去，香甜之气溢出，他才微微眯了湖蓝色的眸子，缓了神色。
他知道他今日失态了，他忘了他只是师尊“杀夫证道”的工具。
今日师尊还给他买葡萄，还哄过他，他本该知足的。
可既然，他只是师尊“杀夫证道”的工具，那师尊应该也会有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吧。
师尊若有真心喜欢的人，想必是不舍得杀他的。
扶雪想着想着，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湖底，泛起阵阵涟漪后，消弭于无形，于那冰冷又黑暗的湖底中，被吞噬了生机。
“不喊为师，自己在这里偷偷吃葡萄？”
一道声音在身侧响起，扶雪心底死寂的湖水霎时又掀起狂乱的涟漪。
他骤然从月色下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笼罩在朦胧月色中的女子。
花九璃恍若倾城，飘然如雪，一双眸子勾魂夺魄，一眼就能让人沉溺其中。
扶雪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喉咙发涩，心底像是钻了无数蚂蚁，啃食着他仅存不多的骄傲与自持。
他终是开口道：“师尊，是喜欢那花予阁的阁主吗？”
看着扶雪的神情，花九璃不知为何心底骤然一痛。
她喜欢池子予吗？她当初在青水镇护了池子予百年，起初只是把他当成弟弟在护着而已。
若是当初，没有青水镇上万死灵横在两人中间；
若是当初，没有九天玄雷让他们五百年不复相见；
若是当初，她跟池子予一直隐居在青水镇的竹屋里，每日打鱼赶集。
花九璃想，她或许会喜欢池子予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青水镇消失了，池子予变了，花九璃也变了。
他们不再是当初的小花和小鱼儿了，她与池子予重逢后，只想护他无恙罢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扶雪的问题。
见花九璃犹豫，伏雪原本有了一丝亮光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湖边风凉，你伤势未愈，随我回梨花微雨吧。”花九璃道。
湖风微动，扶雪一缕碎发被吹到略显苍白的唇边。
花九璃伸手将碎发拂开，轻声道：“三个月后，六大宗门会举行百年一届的‘问心’大比，你要将伤养好。”
花九璃心想，她总有一天是要回九重天去的，徒弟只有自己变强了，才会不受人欺凌。
百年一届的‘问心’大比，也许对扶雪来说是个契机。
扶雪垂眸掩了眼底的无尽落寞，良久低声回道：“我会给师尊长脸的……”
幼时，师尊送他去玄堂修行，曾嘱咐他要拿个第一回 来，好给师尊长脸。
扶雪自那时就一直认为——师尊大概是极好面子的。
所以这些年来，宗门的大小比试，他几乎场场都参加，只是为了给师尊拿个第一回 来。
可是扶雪今日却突然有些叛逆，他想，他次次都顺了师尊的意，为她拿了第一回 来。
师尊，是不是也应该奖励他点什么？
花九璃将扶雪带回了梨花微雨，宁洛早就为两人在客栈顶层安排了房间，两人的房间正好是对门。
“好好休息。”花九璃正要转身回房时，却被自家徒弟突然拉住了手腕。
“师尊……”扶雪眼底泛起一丝幽芒，“我此次大比若能拿第一，师尊可不可以答应弟子一件事？”
“什么事？”花九璃颇为好奇。
别说扶雪拿第一，就算是不拿第一，徒弟有事要她帮忙，她十个、百个都会帮。
“弟子还没想好……”扶雪似是怕被拒绝，忙补充道，“师尊放心，绝对不违公义，不违大道。”
花九璃失笑，自家小徒弟还是只小狐狸时，就经常给她拿第一回 来，那时他都没有跟她要过奖励。
怎么这人长大了，反而又像小孩子一样，要起奖励来了？
花九璃走近扶雪，踮起脚尖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好，为师答应你。”花九璃思及什么，又说道，“大比不是为了拿第一，你的安危才最重要，知道吗？”
扶雪闻言，眼里终于又有了光，轻轻应了声。
在花九璃要消失在门后时，又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别喜欢池子予好不好，师尊……”
扶雪声如烟淼，带了一丝夜半寒霜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