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璃深深地看了百里暮雪一眼，才转头去看桌上的菜，不由一愣。
桌上的四个菜虽然简单，却是百里暮雪最常做的四个菜了，花九璃吃了百年，自然认得。
她稳了下思绪，看向池子予，轻声问道：“饿了吗？快吃吧。”
百里暮雪蓦地看向花九璃，她说她饿了，他才慌里慌张地做了这四道菜。
他还给她带了一块糖，这块糖跟他之前不小心踩碎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是他寻了很多年才寻到的。
她怎么能……她怎么能如此践踏他的心意？
他身边的男子却低着头，并不看她，闷闷地说道：“我不饿。”
花九璃低头看去，见他双手绞着染血的衣衫，便伸手朝他施了一个净身咒。不料，池子予的一身血污却丝毫未变。
花九璃喉间一紧，净身咒能除掉污渍，却不能除掉一身怨念，尤其是惨死之人的怨念。
而这怨念明显是冲池子予而来，花九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她还是冲池子予微微一笑，道：“怎么会不饿，这些都不够你吃的，等事情解决了，我带你去酒楼吃好的。”
池子予终于抬起头来，哽咽道：“小花，酒楼没了，菜市场没了，小石头他们没了，什么都没了……”
花九璃垂下头去，只觉得一时间，心里堵得难受。
她虽不相信是池子予屠尽了青水镇，但她知道这些人的死跟池子予，或者跟她都脱不了关系。
池子予的白发已过了中段，花九璃心想，等酆都回来还他清白之后，她要以最快的速度为他寻一条深海灵脉。
而他所需要的灵脉，必然不是普通的灵脉。
花九璃伸手给他剥了一只虾，又将鱼肉挑了刺，放在池子予面前的盘子里。
“小鱼，我还在。”
池子予眼睫颤了颤，终于拿起了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他阖眸良久，才压下了浑身不可遏制的浓烈的杀意。
酆都大帝跟天帝乐沧再次回到殿上时，都感觉到殿内的气氛诡异得很。
花九璃将最后一只虾剥好后，放到池子予的盘中，后者用筷子夹起来小口小口地嚼着，桌子上的四盘菜，都已经空了。
他们对面的坐着的百里暮雪，唇上毫无血色，周身气息冷得宛如一座亘古不化的冰雕。
酆都挑眉看了下百里暮雪，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乐沧落座后，看了下大殿的氛围，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花九璃跟百里暮雪已然“和离”，那她再喜欢谁，便是她自己的事情。
可她偏偏喜欢上了龙族之人，别说这东海龙王之子敖斩，屠尽了青水镇。
就算他连只蚂蚁都没捏死过，哪怕小九再喜欢他，乐沧也留他不得。
胥音也知，今日之事恐难善了。他难得坐在花九璃身边一言不发，连百里暮雪吃瘪的样子，他都无心调侃了。
酆都大帝长袖一挥，手中的彼岸花灯腾空升起，花灯内的莹莹星光，比最初时亮了数倍不止。
他看向花九璃，若有所指地说道：“九璃帝君，准备好了吗？”
大殿内，似星河洒满苍穹。每一处星光，都是一个都修补完整的魂魄，殿内的星光足足有上万颗之多。
花九璃阖眸将神识四散开去，无数嘈杂的声音便朝她识海涌来。
惨叫声、哭泣声、求饶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
她还听到了几声熟悉的，满是震惊的声音。
酆都大帝长袖一挥，星光汇聚成片，无数死魂在生前看到的景象，便呈现在大殿之上。
一人飞身立于青水镇上空，狂风刮得他一身月白长袍猎猎作响。
他一双绝美的眼眸，没有半点温度，看着脚下的镇民，如同看着一群令人作呕的虫蚁。
他周身黑雾凝聚，逐渐凝成了一条巨大的恶龙。
当恶龙缓缓睁开了一双赤色血眸之时，他也骤然睁开了一双猩红冰冷的眸子。
恶龙与他同时如闪电般冲向人群，惨叫伴着剥皮断骨之声，将青水镇变成了人间炼狱。
那人身影快到几不可见，却在要杀一个小男孩时慢了一瞬。
小男孩穿着短了一截的衣裤，身边的板车上还堆着半车柴。
他周围还有卖豆腐的、卖鸡鸭的、卖猪肉的。
这是一个菜市场，一个横尸遍地的菜市场。
小男孩脸上沾满了血，整个人吓得僵在原地，看着眼前人。
“小鱼哥哥，救……”
话未说完，池子予便轻松掐断了他的脖颈，将小男孩的脊骨抽了出来。
看向瘫软在地上的男孩，他猩红冰冷的眸子有一瞬间颤动。
周围响起了惊恐不已的惨叫，夹杂着几声熟悉的声音。
“小鱼！那人是小鱼！”
“求求你，别杀我们。”
回应他们的是恶龙的咆哮和血腥的屠杀。
殿内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到了池子予身上。
此人长相绝美，杀人的手段却如此惨绝，众人心底无不生出了道道寒意。
胥音更是不着痕迹地走上前去，将原本紧挨着的花九璃、池子予隔开了。
虽然这敖斩不是他们家花九璃的对手，但他也不愿花九璃，站在一个如此冷血暴虐的人身边。
花九璃整个人如坠冰窟，连四肢百骸都冷得发颤，她转头看向同样愣在当场的池子予，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池子予此刻已是一头白发，倾城绝色的眼眸，早已一片空寡。
给人的感觉，既陌生又诡异。
良久，他弯下腰，捂着自己的喉咙，像破败的风箱般深喘了几口气。
一双空寡的眼睛看向花九璃时，布满了血丝。
“那不是我！不是我！”他脚步虚浮地朝花九璃走来，声音绝望地说道，“我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的！”
又一道赤红身影如暴风骤雪般，夹杂着杀意挡在了花九璃面前。
百里暮雪声如碎冰：“你接近她，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