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归程>第34章 人面坟惊世约凶仰3

  何不羡心一颤,他盯着自己的神看了很久很久,告诉他:“但神呐,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总有人值得我去全力以赴,哪怕是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怜笑一听,他根本就没有从人面坟事件里走出来,可何不羡却又这样跟他说,他岂能不懂“总有人”的“人”指的是谁啊。

  但怜笑不能接受:“不,你不要这样,你不该这样,你不能这样。我不想要你那样的信仰,一点都不想要。”

  何不羡却说:“可我信而不迷外物,仰而不失真我啊。”

  他说得对,何不羡信仰了怜笑千年上下,但他一直都保持真我,也知道自己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该如何履行一个善信的职责。

  他一直都知道的,他没有失去真我。

  怜笑见何不羡如此虔诚,他能这般为自己全力以赴,那他又何尝不可以为自己的善信好好存于世上呢。

  此时凶仰居然唱起了一首离别词,唱着唱着就倒了下去。

  她就趴在那极为冰冷的坟墓上,流着充满遗憾与绝望的泪水,艰难地抬起自己逐渐枯萎的指尖花,指向他们对花与君的“伟大信仰”,说:“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她两行泪哭尽两百年来的执着、错误与被辜负的信仰。

  她本是一朵早就该枯萎,但为了一个爱花者一直强行在世上盛开了两百年的花一样,终于肯承认与接受自己的凋零。

  她这般无疑是放弃了自己对花与君的信仰,还不得不告诉那些跟她一样得可怜人:“大家伙都散了吧。我们的神永远都不会回来赴约了。”

  她都没说那句“我们的神早在两百年前就不要我们了”的狠句。

  众人一听,大声哭泣。

  怜笑发现那些挂在坟墓上的人面坟飘,顿时就从微笑与期待变成绝望,甚至还流下了真挚的泪水。

  怜笑来到倒在坟墓上看无精力的凶仰,她瘦骨嶙峋,身上的戏服都要撑不起了,脸上的妆容也变得花了不少,一切都补不回来了。

  “好奇怪啊,我刚刚被沮丧压得喘不过气,一靠近您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可她见到怜笑,居然还能笑起来,乐观地问他,“丧神,您看看我,看我还像个唱戏的姑娘吗?”

  怜笑仔细看她一眼,不得不承认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关注到凶仰对戏曲的天赋是寻常人努力也追赶不上的程度,可她落得这般下场实属令人意外。

  怜笑点头,很认真地告诉她:“你一直都是个最会唱戏的姑娘。”

  凶仰听得热泪盈眶,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两百年前,那个跟着师兄站在舞台上唱戏给乡老父亲们看时,台下鼓掌声不断响起一样啊。

  可回不去了,终究是回不去了。

  其实这些人都很懂礼貌,一上来就是“您”“神”的喊,从未有过什么越举。

  怜笑问她:“凶仰,你能告诉我花与君来这里干什么吗?”

  凶仰点头同意告知,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两百年,这件事也该落幕了。

  凶仰回忆道:“两百年前,我是一个戏班子里比较有名的人物,跟我一起唱曲的另一个主角叫堕白。我跟他说是天命所归并不过分,因为在台上他缺我不可,我缺他不可。我们一直唱到天南地北,成了很火的唱戏人,深受乡老父亲们喜爱。可在创新与美上,我比师兄堕白要固执得多。”

  某日演出,她摘下最美的花放在手指尖上,作出动作时竟然会引来蝴蝶绕身。那一场台下的观众都惊奇不已,她自个也觉得意外。

  有了这个甜头,她以后的每一场演出都会摘花放在指尖上唱戏,每一场都能引来蝴蝶,她在台上出彩的演出,观众在台下为她呼喊。

  于是她开始爱花惜花,可人在外演出总会发生变故,但她每次都能因为花的缘故,顺利脱离苦难。

  后来她得知自己是有花神庇护,心想花神庇护了她那么多次,她就渐渐地信仰了他。

  凶仰:“花神没有辜负我的信仰,他一直在庇护我。”

  但后来在某个夜里花神给她托梦,说他要因为信仰不足而消失了,希望她能找到一些忠诚信仰自己的善信,给他继续能存于世上的信仰吧。

  凶仰:“我信以为真,并且很快就找到了一千个最忠诚于他的善信来到这里。”

  凶仰环顾一周,笑了笑,感概道:“这里曾经是一个戏剧台啊,周围的花开得很灿烂,都是我亲手种下的。”

  可沧海桑田,万物变迁,这里哪还有什么花的踪影。

  怜笑听她说花神给凶仰托梦就觉得很怪,在天上八爪章鱼在位时就说过,神禁止给自己的世人托梦,甚至不能向世人反向讨要任何东西,尤其是信仰这类东西。

  违法者是要去刑神场接受惩罚的。

  但怜笑并不急于告知凶仰这个事实,只是问她:“后来呢?”

  凶仰顿顿,无奈地道:“后来?后来就是丧神您所见的这样了。”

  原来啊,她组织了一千个忠诚善信之后,他们在这里种花养花爱花惜花,以为这样就能给自己的神带去最忠诚的信仰,但在没几日后她们都亲眼见花神现身了。

  凶仰就指着这个坟墓,说:“花神就现身在我躺下的这个坟墓上。真不愧是神啊,神光闪闪,所到之处花开遍地,就像是花来春天赴约一样。”

  怜笑问:“是他让你们献上‘伟大信仰’的?”

  凶仰摇头了,说:“神是不可能会那样要求我们的,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为他付出。”

  怜笑听见她这番话,顿时就觉得窒息,头痛得很,只好扶额听她说下去。

  凶仰:“神跟我们说关于忠诚信仰的力量,是他存活于世上还能继续庇佑我们的唯一力量。可我们都是凡人,哪里知道最忠诚的信仰如何给呢?于是我们在他的注目下,亲自撕下了自己的人面挂在了花枝上。”

  怜笑听到这心里更难受了,脑海里全是她们为了花与君撕下人面时的痛苦尖叫,以及血淋淋的场面,

  况且凶仰自己也说了:“神就站在那看我们为他撕下人面挂在花枝上的场景,人面滴下来的血液染红了一棵棵花树。然后我们见到他满意地笑了,笑得很灿烂,心想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了吧。”

  提到信仰的力量,怜笑就想到了在花君观上何不羡为他拔去血罪钉的场面。那也是信仰的力量,才让他没有感知到一丝疼痛。

  但这个信仰的力量与何不羡信仰的力量相比,分明不是一个赛道上的信仰。

  怜笑无奈地说:“凶仰,你可知神是不能随意给世人托梦,甚至是向世人讨要什么的?”

  让怜笑感到意外的是,凶仰说她知道,他很想问她:“那为何还要信?”

  凶仰惨笑一声,笑自己的愚蠢:“那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了。”

  所以一切都晚了。

  凶仰继续说:“也许我早就该知道他不怀好意了,没有哪个神会让自己的世人陷入痛苦之中还会仰天大笑的,一个正常的神也不会让自己的善信献出如此血腥的‘伟大信仰’。”

  所以她这两百年来是这群人中第一个脱粉花与君的善信,她还继续存在于这世上,不过是在等花与君回来与他们兑现承诺,她要从花与君口中得到一个关于信仰的答案。

  可事实证明她们真的被花与君骗了,利用了利用完就被抛弃了。

  怜笑和何不羡的出现让她更加确定了。

  因为她觉得像怜笑这样看见她们如此疯狂后害怕、恐惧、劝世人要珍惜生命、爱护自己的神才是真正的神!

  怜笑问:“他给你们定下了什么承诺?”

  凶仰想了想,都忍不住觉得荒唐至极:“说下次见面之时,会带我们彻底脱离苦海向极乐世界走去。”

  怜笑都忍不住吐槽:“荒谬,太荒谬了。”

  怜笑都忍不住叹息了,他身为神都还没有彻底脱离苦海,花与君是怎么敢与他的世人定下这个约定的?

  这个约定太大了,不要说花与君会办到,就连在帝位千年的八爪章鱼都难以办到吧。

  凶仰坦然以对了:“当今才道当时错,以及后知后觉的荒谬才是更可笑。”

  怜笑本还想说点什么,凶仰就祈求他:“丧神,我凶仰这辈子只祈求过花神,但现在我想祈求您,帮个忙,可以吗?”

  只要不太难,不违规天上准则与人间准则的,他都能帮。

  这不,凶仰看向那些无脸的无辜善信,说:“他们太可怜了,在看不见的黑暗里生活了两百年,也许都忘记了这个世界本该是光亮的。请神赐给他们迟来的光明吧!”

  怜笑看向他们,愣愣,这可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啊。

  他们的肉都被风吹日晒久了,干了硬了,想要与人面再次贴合怕是有些难了。

  除非是缝上去然后等它们自己融合在一起,可这样他没有把握。他也不知道过了两百年的人面与肉,是否还能长出新的来让两者结合。

  凶仰似乎也知道这是一件难事,也说了:“丧神手腕上的绣花针应该可以帮上忙。”

  凶仰都这么说了,看来她是同意并提议让怜笑给他们缝脸的。

  怜笑久久才说:“当真要如此?”

  凶仰点头同意:“这件事是我惹起的,所有的结果都由我来扛,我无怨无悔。”

  说完就祈求怜笑动手帮忙。

  怜笑的确是犹豫了一下,之后见三根绣花针刺出去,将挂在坟墓上的人面取下来,贴在那些无脸的善信脸上。

  此时此刻,怜笑很庆幸自己的绣花功底扎实,才能给他们做到最少的刺痛来缝合好每一张脸。

  他们一一重见光明,看见了怜笑,先前的确是他们认错了神。看他给每一位善信都缝上了脸,还专门将脸上的红线藏起,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脸上有红线缝着的。

  他们每一个人都重见光明了,也终于再次有脸了,起不来的凶仰见到这一幕,很欣慰的笑了笑,仿佛压在自己心里两百年的愧疚与错罪一点点消散。

  凶仰心想,那些还未来得及赎罪的事情就让她的灵魂为此付出代价吧。

  于是她在跟怜笑与何不羡作最后的告别:“再见了,丧神。若是有机会能再见到花与君,请告知他,我不恨了,约定我也替他作废了。”

  即后凶仰的灵魂化成了九百九十九份,每一份都尽其用地去到了善信的脸上。

  怜笑才明白她早就做好用自己的灵魂做融合媒介的这个打算了。

  他仿佛听见了凶仰对自己说的话:“就让我的灵魂替我赎完最后的罪吧。”

  怜笑想凶仰这个下场她应该是想很久很久的了,可惜没人能来给她做这样的事情,让她能完美地释放自己的灵魂,用灰飞烟灭来还清这个罪。

  怜笑问:“凶仰,可有悔?”

  在那瞬间,人面坟似乎传来了凶仰唱戏的声音:“失真我,悔呐……”

  若她还能有下辈子,她一定要好好唱自己的戏,把戏曲文化传承下去,而不是这般走错了路,永远都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