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笑顿顿,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月光下一阵阵破碎感袭来。
在恍惚间,何不羡只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人摸了一下,动作很轻。
一看,是怜笑的手。
“这个世界虽然一直都是破破烂烂的,但也有人一直在缝缝补补。”怜笑说得很温柔,其实此时此刻,他是很想笑的,但他看见伞外的手破碎至极,他笑不出来,“我之前的确想过消失也没什么,但后来我一点都不想消失,甚至是畏惧消失。”
不要看怜笑浑身上下都是丧味,但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丧气话,也没有产生过低情绪的冲动,更是没有给他人带去负面情绪。
他是丧神,很破碎,工作很忙,但他一直很坚强的活着、乐观的活着。
何不羡担心地说:“神,快收回去,快收回去。”
怜笑点头,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飘在空中,赶往花君观。
两人来到了花君观,随意在一棵树下坐着。
在记忆中两百年前,花君观的驻扎神花与君庇佑这附近的村镇,但不知为何突然间就离开上提天,消失了。
消失之时甚至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第二天,可能是花期到来,很多世人前来花君观附近野炊,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有花节。
花节怎么过?
有钱人家的姑娘会好好打扮自己,请个画师来给自己作画,又与姐妹们相邀在花树下吟诗谈话,唱起歌曲来,甚至是有人让家仆带古筝来弹。
各个都是小仙女美丽极了。
家庭普通一点的孩子也会来参加花节,有点商机的孩子会在此贩卖食品从而赚取钱财。
至于怜笑和何不羡,他们也参与了花节活动。
这次怜笑不会再被别人说缠足,也不会被说黑指甲,但他会听见一个让自己不太悦耳,甚至是更能刺痛他心脏的词——清秀。
果然不同年龄段的人,对同一个人的评价都是不一样的。
这不,怜笑就被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评价:“那个男子长得好清秀。”
清秀一词按理说总比上次的“天呐,他是第一个被缠足的男丁吧”好很多,但是他个人很不喜欢听见被人说自己长得很清秀。
何不羡:“神有喜欢的花吗?”
怜笑想想,花?他在天上千年,已经很久没看见漫山遍野的花林了,生前喜欢的花应该也枯萎了吧。
怜笑:“嗯,红色山茶花。”
何不羡一听,觉得很奇妙:“我也很喜欢红色山茶花。”
何不羡:“神喜欢在什么样的地方生活?”
很久很久以前,大帝君问他要将庙宇设在哪里时,其实他想过要找一个有高山流水的花林间,那里有很多竹子,很多花树,还有一小小片平原,反正是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但最终他还是将庙宇设在了野鬼众多的武陵山脉。
怜笑:“都可以。”
他是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那种高山流水的花林间生活,所以他也不打算说出来了。
顿时有一个姑娘的镜子碎了,她很惋惜地将镜子扔在垃圾堆处,何不羡见状说了一句:“神在这等我一下。”
怜笑见他小跑去垃圾堆处蹲着,一点也不嫌弃地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
此时何不羡也没想到,他的神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后,叮嘱一句:“可别割到手了。”
刹那间何不羡有点紧张,导致破碎的镜子割到了手,看,镜子锋利的边缘处还有血迹呢。顿时明白原来何不羡衣裳贴上去的破碎蝴蝶边缘的红色,应该都是他在拼凑过程中受的伤。
何不羡笑笑:“是我大意了。”
这对他来说太正常不过了。
他们来到一个人少的花树坐下,见何不羡将破碎的镜子砸得再碎一些,然后小心翼翼地拼凑成一只漂亮的破碎蝴蝶。
此时怜笑一边看他,忍不住好奇问:“为何要这么做?”
何不羡笑得很开朗,真像一个没烦恼的孩子:“在我先国有一个信仰,认为蝴蝶非常有灵性,是死去的心念之人化身,所以把蝴蝶封为国蝶,任何人都不可杀蝴蝶,违者犯法杀头。我这么做,一是怀念先国,二是,二是怀念过去。”
后来相处的时间里,怜笑经常看见何不羡一旦发现有人不要的破碎镜子,他就会捡回来,然后一一拼凑成破碎蝴蝶,贴在自己身上。总说是怀念先国,怀念过去。
怜笑知道何不羡是撒谎了,他根本就不是怀念过去,也不是怀念先国,但至于为何如此执着,他想要猜也并不难,但他此时此刻不想猜。
所以怜笑只会告诉他:“小心拼凑,不要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何不羡抬头看他一眼:“好。”
很快他的一只新破碎蝴蝶就出来了,这附近没什么可粘上去的东西,于是偷偷摸摸动了法术将其粘上去。
衣裳上又多了一只破碎蝴蝶呢。
怜笑一见,这只破碎蝴蝶很灵动,但就是太破碎了:“很好看。”
何不羡:“谢谢神夸奖。”
之后他们又在小花林中闲逛。
说实话,这花君观附近是一片小花林啊,什么樱花、桃花、李子花都有,但就是唯独没有山茶花。
怜笑有感而发:“这么美的地方,花与君不在真是可惜了。”
何不羡也点头承认:“他要是还在,今日的香火肯定多。”
花节一到,世人又爱来这里野炊,一想到还有个神庙在这,多多少少都会前来求求拜拜。
可惜了,可惜了。
不要瞎逛,瞎逛会碰见熟人,然后被被迫营业的。这不,他们逛着逛着就遇见了老熟人。
破小散仙無非无依旧很有破烂乞丐样,他随意地坐在地上,手里撑着一把破烂的碗,祈求大家给他点施舍费用。
但不知为何以往都会有好心人施舍的他,今日却是连个碎钱影子都没有。
怜笑见他,两人打了个招呼。
他们好像想看点热闹,于是以累为由站在了無非无身边看他乞讨。
此时無非无问了怜笑:“丧神,你们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有没有见到我那好挚友啊?”
怜笑:“来了一会,没见到。”
無非无一听生气了:“哼,那个不靠谱的人。都说只去逛一会就回来的,到现在都没回来。”
看着碗里空空的,只希望他好挚友回来时能带点东西来投喂他。
怜笑见他一直乞讨不到,便问他:“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無非无一脸傻地看他,问:“我该知道什么?”
怜笑:“......”
瞧他这一说,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怜笑见他如此,也不打算像八爪章鱼一样欺骗他,于是起身来到左边不远处的一个杆杆上扯下了一张告知纸。
無非无一见,好你个八爪章鱼,居然这样对我,我生气啦!
他对这个好挚友是又爱又恨啊!
無非无:“我就说嘛,以我这么有福相的脸,怎么可能会乞讨不成?原来是八爪在搞鬼!”
这张告知纸上写的是八个字——职业乞讨,请勿施舍。
但八爪章鱼写的都是实情。
無非无本就是从天上被降级的神,现在不过是当了散仙,要是再加把劲参悟天道,以他前期基础,他不可能不再次成神。
可他懒啊,安于现状,还厚起脸皮乞讨来了,要不整他一顿,让他知道除非是迫不得已,有手有脚的就不要乞讨为生了。
那张告知纸好像被八爪章鱼施了点妖术,被扯下来时他是知晓的。
这不他很快就回来了。
無非无一见,立马站起身子来到他面前:“好你个八爪章鱼,来来来,给我解释一下,职业乞讨,请勿施舍,这是什么个意思?”
“你都乞讨几百年也该金盆洗手了。”八爪章鱼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再者说了,你堂堂一个小太爷,当时出生时村里所有人都跪拜你啊,风光旖旎啊,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原来八爪章鱼叫他小太爷是有来处的。
记得無非无出生那会,由于他将是無家村最高字辈的娃,在他问世前后一炷香前,無家村每个男子都来院子内等候他的来临。
果真,他来临时一阵哭声响起,大院内的男子都跪下来,参见無家村最高字辈的他。
于是八爪章鱼才一直喊他小太爷。
無非无又蹲下继续乞讨:“人生都走得差不多了,该得到的也失去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追求?”
说完八爪章鱼也沉默起来。
無非无:“我这个乞丐啊,是当定了。”
刹那间怜笑和何不羡突然同时蹲下,面前挪来了两个破碗,傻愣愣的你看我来我看你。
看着抽回去的八爪触手,是八爪章鱼要他们一起乞讨的!
八爪章鱼感概:“一个人当乞丐没有氛围感,四个人一起刚好。”
更意外的是怜笑的破碗里被人放了一个铜钱,但放铜钱的那个人既聋又哑,还是个上了年纪的穷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