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的耳朵怪灵窍的,所以顾沨止那两句骚话一字不落的被裴央鸣听去了,这让裴央鸣愈发确信自己的揣测,在这一刻,他打心眼儿里敬佩顾沨止了,这个男人为了无伤跳出修罗场,宁肯把自己搞成重伤,把苦肉计玩透了呀!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一个又强又狠的完美男人配备了一个恋爱脑,裴央鸣看穿了一切,本想提点盛欢两句,但是转念一想,竟有些唇亡齿寒,顾沨止被搞的这么惨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一个叫柏德文·道森的老流浪!顾沨止有这么一天,自己十之八九也会有这么一天,且行且珍惜吧,还是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了。

  于是他咳嗽了两声,对盛欢道:“那什么……我还是头回看他伤的这么严重,你带他回宿舍休息休息吧,别再吵架了,啊!你的书明天来找我拿就行。”

  说完,他看见顾沨止冲他比了个充满感激的Wink。

  裴央鸣:“……”

  裴央鸣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就在这时,路边停靠的那辆路虎的车门忽然又开了,一个脸上长了块儿青色胎记的少年迷迷瞪瞪的从车后座上走了下来。

  “顾Sir……”他走路东倒西歪,俨然是还没从晕车的状态下恢复过来,“你跟我哥在山坡上琢磨啥呢,一会儿上车一会儿下车……还动不动就刹车,我真要吐了。”

  顾沨止:“……”

  一种即将被人戳蹩脚的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顾沨止拼命冲那少年使眼色,“符玉成你胡说什么呢!你没睡醒呢吧!没睡醒就上车再睡一会儿!别下来胡说八道!”

  奈何符玉成晕的很,眼睛半眯着,根本看不清他使来的眼色,脚下还一崴,差点儿摔了,他艰难的扶住车门,伸了伸脖子,良久才朝着顾沨止说话的方向看过来,而后猛地瞪大了眼。

  “顾Sir!”他失声惊叫道:“顾Sir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啊!”他的脑子不大清爽,记忆还停留在印象最深刻的那一段的末尾,也就是自己跟顾沨止执行任务那会儿,顾沨止被TNT炸药炸飞的画面,他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工作失误拖累顾沨止了,当即慌得不行,“不对啊不对啊顾Sir!!你跟我在锡林郭勒的时候明明没伤这么重啊!!医生不是说你胳膊上那都是皮肉伤!!很快就会好的吗!!!是不是后来我睡着了,我我我我又出什么岔子了!!!顾Sir!!我对不起你!!!我应该有事自己扛的!!!呜呜呜呜!”

  顾沨止:“……”

  在这一刻,顾沨止想说,老天果然也是公平的,给他配了一个强助攻符征,就一定会给他配一个猪队友符玉成。

  早知道这样……当初在锡林郭勒就应该让这死小子自己下去埋TNT!

  顾沨止麻了,他很想捂脸,但忽然发现自己腾不出手来,因为盛欢不知什么时候拿捏住了他的手臂。

  其实他只是外表看着血呼拉茶的吓人,符征开车撞他的时候,他那强大的“无损伤修复意志”还是不同程度的发动了,骨头血管儿深层肌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绷带下的胳膊除了一堆无关紧要的皮外伤,旁的还真没有什么,所以他现在……顾沨止心里“咯噔”一声,他心想,盛欢拿捏他的时候,他应该惨叫或者呻吟一声才对。

  完了,这段戏彻底垮掉!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盛欢架着他的臂弯,回眸瞥了他一眼,疑惑道:“你怎么好像不知道疼?”

  “痛觉神经断了。”顾沨止噎了一下,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所以不知道疼。”

  “喔……”盛欢慢吞吞的应了一声。

  他好像没有要深挖的意思,顾沨止松了一口气,便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玫瑰花铺。

  在路过符玉成的时候,盛欢停住了脚步,侧目望向符玉成的脸,充满了忖度。顾沨止纵然心里不情不愿也不得不跟着他停下。

  而后符玉成也跟着把脸抬起来了,与盛欢对视,这对视让顾沨止感觉随时有事要发生似的,整个人都不太好,而后他听盛欢意味不明道:“你们顾Sir……总是这么在外面当没脑子的大英雄么?”

  顾沨止:“……”

  能不能把前缀去掉啊喂!什么叫没脑子!

  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指望从符玉成的嘴里冒出点儿像样的人话来,而后符玉成点头,诚恳道:“是的,他一直这样。”

  完了。

  顾沨止心想,这下全完了。

  符玉成居然还没说完,絮絮道:“只要有师弟师妹在,顾Sir凡事都冲在最前面,他不挑人,所有人他都罩,他去的地方永远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也不抱怨也不说苦,他是我见过最仗义最胆大的师兄了,比我亲哥还靠得住呢。”顿了顿,他由衷的感慨道:“如果我以后成了师兄,我肯定也会像顾Sir这样去罩师弟师妹的,所以我要努力变强。”

  顾沨止咳嗽了一声,莞尔道:“会的,所有人都有长大的那一天。”

  盛欢眨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思。

  “既然都是你自愿的,那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活该,怪不着别人。”他轻声道:“那什么,走吧,我扶你回宿舍。”

  “顾Sir!跟你学弟好好的呀!!”符玉成突然振臂高呼,慷慨激昂。

  盛欢闻言一愣,下意识的转头,然而顾沨止的脸离他离得极近,挺直的鼻梁与他的唇轻轻擦过,两道呼吸片刻的交融,盛欢下意识的想要往后撤,男人却锲而不舍的迎了上来,像一只喜欢蹭人的巨型狼犬般,用立体的五官去顶蹭他的唇角。

  “你……”盛欢的呼吸都乱了,还想着问刚才的问题,“你都在外面胡说什么了?”

  他问的声音不大,低低的,带着点儿耳鬓厮磨的糯感,顾沨止哼笑了一声,道:“没什么,唠唠家常而已。”

  “唠家常怎么能……唠到我身上去?”盛欢别开脸,他的吐息略略颤抖,好像在紧张。

  顾沨止勾唇,他很喜欢看猎物怯生生的模样,在慌乱中露出浑身的破绽,他可以肆意的去咬对方的颈子,咬破对方细嫩的皮肤,将属于自己的印记刻进去。

  “是啊……怎么总能唠到你身上去呢?”他嗓音压低,叹惋似的发出疑惑。

  天空晴朗,风和日丽,两人老夫老妻似的相互依偎着,一路无话,竟也不觉得尴尬。间或遇到一些路过的同校,看顾沨止这副样子皆面露惊讶,不等他们询问顾沨止就礼貌性的笑一笑。

  “出外勤出的。”

  一听到出外勤,可就发生什么都不稀奇了,缺胳膊断腿抬到医务室也是常态,大家都怜悯的会心一笑,不再追问。

  “其实我之前,不高兴来着。”推开宿舍的房门,盛欢忽然开口道。

  “生我的气?”顾沨止的瞳光微凝。

  “对,生你的气。”盛欢说。

  顾沨止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很不好过。

  疼惜,愧疚,懊悔之情在这一刻汇聚到了一起,绞成了一股带刺的绳,勒紧了他的心脏,他的喉咙口哽了一瞬,低声道:

  “对不起。”

  “说对不起干嘛?我不是在怪你。”盛欢怔了怔,摇头道:“我之前觉得你像个中央空调,现在觉得,你其实蛮伟大的。”说着,他将顾沨止搀扶到床边坐下,拉了枕头过来,想让顾沨止躺下,顾沨止却没有半点要与他分离开来的意思,略执着的勾住他清瘦的后脖子,眉头紧蹙。

  “不要说我伟大,我配不上。”

  “为什么?”盛欢说。

  “我连你都没有保护的很好,不是吗?”顾沨止的拇指拭过盛欢的耳垂,脸颊,宛若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可你来了这么多天我都没有机会陪在你身边,你肯定遇到了很多事——”

  “行了打住,顾沨止,我答应跟你来斯宾塞,不是为了要接受你的庇护,活成笼中鸟的。”盛欢倏地伸了一根手指过去,掩住他的唇:“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实话告诉你吧,虽然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没少遇到离谱的事,但总的来说,生活比在虞城一个人的时候要自在的多,没人歧视我,没人紧赶着要送我去警察局,这多好呀!”

  “你说的……是真的?”顾沨止的眼睛瞪圆了些。

  他一向是老谋深算的稳重人,一双狭长的凤目深邃而迷人,但此刻瞪大,里面闪烁着几许天真和诧异的光芒,竟显得可爱起来。

  “真的。”盛欢笃定的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甚至你人在不在都无所谓,我一个人玩儿的可开心了。”

  顾沨止:“……”

  男人的表情有点儿懵,苍白的唇微张,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盛欢歪了歪头,忽而倾身上前去,于他的唇角吻了一下。

  顾沨止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些。

  他感觉盛欢柔软的舌尖如游鱼般蹭过他的唇瓣,试着往他的唇缝里探了探,不等他真的张开唇,便又十分狡猾的撤离了,一切都显得那么恶意满满,又欲擒故纵。

  血脉里的温度节节攀升,顾沨止的眉峰攒聚,胸膛一起一伏,他试着朝盛欢的方向靠过去,唇角尚溏淉篜里有回甘的滋味,携领着复苏的欲望,却被盛欢在肩头不轻不重的推搡了一下,差点儿倒在床上。

  “符征说你伤得太重,会留下残疾。”盛欢煞有介事的说道:“这实在是太悲惨了,我仔细思考了一下,你是我的学长,我独一无二的好学长,但是我还年轻,不能不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考虑。所以我会努力工作赚钱,给你找一对一的高级护工伺候你的生活起居,但是也希望你理解学弟去找第二春的心。”

  顾沨止:“?”

  顾沨止:“第二春???”

  盛欢不打算跟他多废话,转身就走,忽而身后“哗啦”一声,那要死不死的虚弱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展臂从后方拥住了他,动作要多敏捷有多敏捷。

  “不可以!”他听见顾沨止在他耳畔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字字滚烫。

  “为什么不可以?”盛欢垂目,以指尖挠了挠男人青筋交错的手背,慢条斯理道:“你不是筋断骨折,终身残疾?”

  “明,天,就,能,长,好。”顾沨止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