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儿?”

  阿提密斯的这个态度让盛欢疑惑了,他的眼眶微微泛着红,像个被拎了耳朵挟持的可怜兔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提密斯垂眼,将那几份证件从防水袋里拿出来,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打火机,“啪”的燃起了火苗。

  “你想去斯宾塞,我不拦你。”他将证件的一隅凑近了火苗的外焰,“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这么久以来我给你接的活计还真没有哪样谈得上是十恶不赦,而你又是个慈悲为怀的家伙,所以硬要细究起来,你的履历上并没有什么是抹不掉的污点,不会成为你升学道路中的障碍。”

  盛欢:“唉喂——”他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舌舔过的纸张部分一片焦黑,挛缩,迅速化为飞灰。

  “这几份证件我弄起来也不费什么事就是了。你不需要,自然有下家要。”阿提密斯淡然道。

  这算是一种安慰吗?盛欢眨了眨眼。

  “其实……我也想征求你的意见来着。”他抠着手指头说:“阿提密斯,你见多识广,你觉得,这会是个陷阱么?”

  “陷阱?不至于。”阿提密斯轻嗤一声,“顾沨止还舍不得挖个坑让你跳进去。”

  “所以你其实是支持我去的咯!”盛欢隐隐激动起来,他握拳道:“阿提密斯,听说斯宾塞的人都是年薪制,我如果去了,拿到了巨额工资,就分你一半!哦不!一大半!”

  阿提密斯挑起眉峰,眼眸深邃如一口井。

  “谢谢你的孝心,但我可没有说过‘支持’两个字。”他冷淡的回答。

  盛欢微微一怔。

  “以你的综合素质,去斯宾塞是会有大好的前程,但是你知道斯宾塞人的钱和名望是靠什么换来的吗?”阿提密斯微微笑了起来。

  他的笑让盛欢没来由的浑身发寒。

  “靠……什么?”

  “靠命。”阿提密斯说:“哦不,他们称之为‘必要的牺牲’。”

  他的眼神轻飘飘落在别处,看着空气中漂浮不定的尘埃,宛若透过这些微尘去追溯一些无处可归的灵魂,“斯宾塞每年的人员死亡率在百分之二十三左右,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一百个人里,会有二十三个人死掉?”盛欢喃喃道。

  “更直观的描述应该是,每五个人里,会有不止一个人死掉。”阿提密斯说。

  盛欢的眉峰拧起。

  “被冲击到了对吧?”阿提密斯懒懒的说;“牺牲本身并不可怕,哪个行业没有牺牲呢?警察、消防员、处处都会死人呢,牺牲是人类伟大品格的体现,所以逝者会被奉为英雄和烈士,可斯宾塞不一样,他们将牺牲视为一种义务。”

  “义务?!”盛欢疑声道。

  “是啊,面对极致的危险时,在自然人的面前,所有的斯宾塞人都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去以身为盾,在他们看来牺牲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鼓吹宣传,让他们的人以牺牲为荣。”阿提密斯说着说着,怒极反笑,他俊美无俦的面孔微微狰狞着,连呼吸也变得起伏不定,“我最恨他们那副提起死亡淡漠无比的样子,如此荒诞的人生价值观,人活着又不是为了去死的!”

  盛欢哑然。

  许久,他轻声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永远将自然人的利益放在首尾,必要时……会牺牲自己,甚至是同为异能者的队友?”

  “没错。”阿提密斯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恢复了先前的冷淡平静。

  盛欢沉默了良久。

  “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斯宾塞。”他说:“你……”

  他下意识的想要旧事重提,关于顾沨止他们口中说的那个离开了斯宾塞的老学长……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体会到了阿提密斯的态度和立场,如此激烈,如此的情绪化,与联络人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行事准则相悖逆,他想阿提密斯完全可以不跟自己说这些,以阿提密斯的性格,不会吃饱了撑的来诓骗他,既然说了,就一定是真的。

  那身份的是与不是又有什么求证的必要呢?都是不愿回想的过往罢了。

  “可我还是想去见识见识……”盛欢小声说:“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我真的想去体会一下……群居动物的生活。”

  阿提密斯的眼尾收束。

  他定定的回望盛欢,眸光复杂。

  “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未来可言。”盛欢挠着蓬松的发尾,喃喃:“如果不试着去当‘烈士’,我大概也会自己找个黄道吉日,给自己一绳子上吊了拉倒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阿提密斯皱眉道。

  “因为活着有时候真的很累啊。”盛欢傻笑了一下,耸了耸肩。

  “这话是没错,谁活着不是受罪呢。”阿提密斯闻言呼出一口气,眼底有几分忖度的光,倒也没有刻薄的再挖苦他,更没有追问下去,“你如果想好了就去,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能让联络人说出这么真挚的祝福,好难得呀。”盛欢莞尔,“不过,我也还得考虑考虑,毕竟……”

  话音未落,他听到马路对面传来几声难听的叫骂。

  “盛欢!你踏马……摇身一变还成了个大英雄了,凭什么?!那老子……老子的前途……谁来赔!”

  “什么东西这么聒噪?”阿提密斯的眉峰显而易见的拧巴了起来,心情大为不爽。

  盛欢也有些疑惑,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对方讲话大舌头,还语无伦次,遂转身放眼看去,在马路对面的烟酒超市门口看见了一个寸头。

  眼熟。

  盛欢愣了愣,而后一拍脑袋。

  “是他!!!”

  “谁?”阿提密斯道。

  “那个——那个人!”盛欢指着这一亩三分田的屋檐底下,无法忽视的电脑尸体,还有碎玻璃和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之前我不知道有人在网上带节奏网暴我,还人肉了我的住址,从滨湖湾分局回来,就有人在网咖里蹲我的点。”

  “蹲你的点?干嘛?”阿提密斯冷笑一声道:“还想学蝙蝠侠在哥谭市替天行道?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葱哪根蒜。”

  “他当时说‘法律不制裁你!!我们制裁你!!!’,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盛欢想起来就觉得浑身疼,东揉揉西揉揉道:“好在后来顾沨止来了,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被揍成地毯。”

  “有病,还病得不轻。”阿提密斯说。

  “我以为他被公安局抓进去了呢。”盛欢用手指点着下颌道:“毕竟最近市局一直在抓造谣传谣的人嘛,他现在来这儿干嘛?”

  阿提密斯不知从哪儿抽出一个平板来,对着那寸头“咔嚓”来了张照片。

  “嚯!”他阴阳怪气道:“这不就来了么?”

  “什么什么?”盛欢退了两步,把下巴垫到阿提密斯的肩膀处跟着看。

  阿提密斯简直就是个人形搜索引擎,没两秒就通过寸头的脸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

  “呀,怎么是个有案底的家伙呀!”盛欢眯着眼睛道:“犯罪未遂,入室抢劫……妈了个鸡,他这履历怎么好意思制裁我啊!”他勃然大怒。

  “我看刚放出来没多久,大概过得不好吧?”阿提密斯又乐子人上身了,取笑道:“以为揍你一顿就可以让自己的形象转变,变得高大伟岸——”

  盛欢:“……呵呵哒。”

  “可谁晓得,事情说反转就反转了。”阿提密斯抑扬顿挫道:“你一下子从纵火嫌犯变成了国民小老公,他的行为也就一下子从见义勇为降格成了故意伤害,没准儿又得去蹲局子,如果你是他,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盛欢:“我恨。”

  “嗯。”阿提密斯点点头:“所以他来了。”

  盛欢:“?”

  盛欢惊了,豁然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寸头,此刻那寸头手里拎着个啤酒瓶子,晃晃荡荡,满脸的肃杀痞气,步伐歪歪扭扭,但面对着的行进方向俨然是盛世网咖。

  盛欢微退了半步。

  “人怎么能坏且蠢到这种地步?”他的脸颊犹豫震怒而微微抽动着,声音里裹挟着寒气。

  “这就是人类啊,人性本恶。”阿提密斯懒懒答道:“他们往往还活得很久,比一些好人还要长命呢!”

  盛欢的眼底闪过浓重的墨色。

  下一秒,一辆卡车疾驰而至。

  寸头喝醉了酒毫无平衡感和方向感可言,卡车激烈的鸣笛,他充耳不闻,脚一崴反倒迎着卡车而上,下一秒,他被卡车的保险杠狠狠撞上,酒瓶子飞出去,人也跟着飞了出去。

  “哟!”阿提密斯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精彩绝伦的反转大戏,“这个好看!”

  盛欢却不答,眼底的情绪远没有阿提密斯波涛汹涌,毕竟几天之前,他早已预见过这样的事件发展。

  “老天!怎么走路不看路啊!!要了命了!!”卡车司机尖叫着从靠边停止的车上奔将下来,紧握着手机,哆哆嗦嗦的去查看寸头的情况,他显然是个老实人,没有肇事逃逸的意思,反而蹲在寸头身边打起120来。

  盛欢与阿提密斯并肩疾步走到门口的位置,隔空观望着情况,寸头满头是血,颤巍巍的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了卡车司机的手腕骨,咬牙切齿的说了两句什么,卡车司机被他吓得一个机灵跳了起来,像脱衣服似的狠狠的挣脱他。

  “你少讹我!!!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这里人行横道的灯是红色的!!”

  路两边停留了不少围观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盛欢和阿提密斯也置身在其中。

  “看样子他伤的也不重啊?”阿提密斯环抱着手臂冷冷道:“还有力气碰瓷,果然祸害遗千年。”

  盛欢不搭腔,他皱了皱眉头,耳畔响起了一声短促的鸟鸣。

  他豁然睁大了双眼,疑惑于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听见那预见征兆般的古怪鸟啼声,并且此时此刻他的眼前什么幻觉也没有出现。

  难不成他还幻听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停靠在路边的卡车忽然发动了。

  小小的惊呼之声在围观的路人当中层叠起伏若浪涌,而站在街角打电话的卡车司机则浑身僵硬的转过面向来,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坐骑,他双手握着手机,手里的电话甚至都没来得及挂,然而那辆卡车却仿佛被幽灵附身一般,猝不及防的加速前冲了一小段,狠狠的碾向了寸头!

  卡车与寸头之间的距离不足十米。

  寸头大抵是下定了决心要讹人了,所以瘫在原地一动都不带动的,卡车的引擎加速效率奇高,不过两三秒钟的功夫,还没等寸头反应过来,车轮胎就从他的脑袋上碾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像是往沸腾的开水中滴了一滴油,于人群中狠狠的炸开。吃瓜的路人四下奔跑。

  这变故来的太过突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卡车司机在内也始料未及,他惊呆了,哆嗦道:“我刹车了,我真的拉手刹了的!不信你们可以去检查!!!不是我干的!!!”

  没有人理会他。

  路人们已经疯了,报警的报警,抬晕厥者的抬晕厥者,唯有阿提密斯迈开长腿,淡定的跨过一地白花花的脑浆子,去到了卡车司机跟前。

  “放心,赖不到你头上。”他拍了拍卡车司机的肩膀安慰道:“你刹车了,我给你证明,再者这里还有监控呢,这家伙乱闯马路,碰瓷,之前还有一堆的案底,是罪有应得。”

  “你得给我作证,先生,一定得给我作证!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卡车司机像看见救世主一般死死的握住阿提密斯的手臂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的身家性命就全交代在你身上了!”

  阿提密斯频频点头。

  他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又乐的见恶人恶果自尝,所以居然十分有耐心的陪着卡车司机等来了警察,还格外细致的录了俩小时的口供,警察虽然疑惑于卡车为什么会突然发动,但架不住现场着实没有能证明卡车司机肇事的实锤证据,也就只好将一切暂时登记在案,找人来拖寸头的尸体。

  阿提密斯美滋滋的回到了盛世网咖,发现盛欢人已经不在门口了。

  “开心?”他喊道:“人呢?”他语气轻快道:“我刚才给那司机留了联系方式,让他如果遭讹了就来找我,嘿,原来做好人也能这么爽。”

  他说着,好半天没得到回应,疑惑道:“开心?”

  他找了一阵,才在收银台后面找到了缩成一团的盛欢。

  盛欢的面色苍白如纸,他屈膝坐在椅子上,紧紧的环抱着手臂,温润的瞳孔略略收缩着,盛满了恐惧。

  “你怎么了?”阿提密斯拧起眉头,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魂儿没了?不就是炸了脑浆子吗?你之前见过的场面,哪个不比这血腥?”

  “我没吃饭我……饿了。”盛欢文不对题的说了句,“头也有点痛,没什么事的话,我上楼去睡觉了。”

  他没有等阿提密斯回话,步履匆匆的转身走了。

  事实上,寸头急转直下的结局正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回放。

  看着像是个意外,但也仅仅是看着罢了。

  盛欢倒在床上,用枕头按住了头。

  他想起了那天寸头来找他麻烦的时候,曾经狠狠的激怒了他。

  他看见了寸头会被车撞的结局,但随后,随着他的情绪起伏,他眼前的画面莫名的续了几秒。

  也就是在那几秒内,寸头的脑袋从有到无,由筋断骨折变为命丧黄泉。

  和从前无数次的经历全然一致,他幻视所见到的统统都落在了现实当中。

  但是……不对劲。

  盛欢有种古怪的感觉,寸头真正的结局其实是前者。

  是莫名的超自然的力量替他续写了结局,才导致了如今发生的这一切。

  那么……这个所谓的莫名的超自然的力量是什么呢?!

  盛欢的手指攥紧了枕头的边缘。

  他不敢往下想了。

  他怕再往下想,一切会朝着连阿提密斯都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的履历将不再是清白二字。

  所以……他还能去斯宾塞跟着顾沨止展开全新的生活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他太危险了。

  盛欢浑身止不住的哆嗦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平复了情绪,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神色淡漠。

  只当是昙花一现的东西,给了他须臾的快乐和希望,不要心存奢望,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心灵落差。他想,有什么好心痛难过的,不过是跟从前一样而已。

  他也不是第一次拒绝顾沨止,或是放顾沨止鸽子。

  不过话说回来,顾沨止为他殚精竭虑,付出了那么多,还打点了那么多,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视而不见,说走就走。

  但这一次,他想体面一点。

  盛欢抄了一把额前乱糟糟的刘海,点开了自己的银行账户。

  救李薇薇得到的那笔钱如今就稳稳当当的躺在他的账户里,他还没找着机会花销。

  这应该就是命中注定!如今,要么就花在他那金贵的前男友身上吧?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花呢?

  盛欢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发现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他完全无法想象到顾沨止会需要什么,衣食不愁如顾沨止,穿金戴银如顾沨止……等等,穿金戴银?

  盛欢的脑子里灵光乍现!

  他二话不说,点开阿提密斯的聊天记录,在关键词的搜索框里输入了“领带”两个字。

  -

  顾沨止隐约记得好些日子之前他就说过要重新买一套房子住,但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

  拖着拖着,这事儿好像也就没了执行的必要,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现在手头就有一个让人精神振奋的新计划!

  ——带盛欢回斯宾塞。

  顾沨止觉得世间的因缘际会奇妙至极。

  三年前,他因为去斯宾塞而失去了与盛欢破镜重圆的机会,事后他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如若当初他没有去斯宾塞,而是留在虞城市,他是不是会有机会第一时间去找盛欢,跟对方解释失去的前因后果,而非让盛欢带着误会与他错过近三年。

  但同时,他又时不时的会觉得,他的异能秘密是他与盛欢之间难以僭越的一道坎。

  继承者和自然人,终究不太一样。

  但现在,他察觉盛欢也有可能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这该是怎样峰回路转的绝妙契机!

  顾沨止想,是老天注定要送他一场破镜重圆,他与盛欢根本就是命中注定的神仙眷侣!盛欢去到斯宾塞,那他们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不要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弥补三年的空缺……!顾沨止一想到这,就感觉整个人兴奋欲燃,再没有比这更迫在眉睫的事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八抬大轿的把盛欢迎回去!

  与之相比,买房子落脚什么的都不能算是事儿了,顾沨止随便定了个酒店落脚,然后开始扒日子倒计时。

  他的焦虑有几分顺着电波传递给了他的两个拍档。

  熊提和伍琳琅大概活这么大也没见顾沨止焦虑过,纷纷发来贺电……啊不是,是安慰。

  “顾哥,我材料都已经递交给小宋了,这次一定没问题的。”

  “就是,欢哥跟我那已经是拜把子的交情!他就算是看在我小熊的面子上!也一定不会鸽你的拉!”

  顾沨止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光影散落在他的眉宇间,像一片薄薄的雪。

  片刻后,他收到了盛欢的消息。

  “你在哪儿?我有事来找你。”

  顾沨止捏住手机的指骨泛出几寸白色,他想了想,将酒店的地址和房号发给了盛欢。

  他一边发一边觉得哪里不太对,耳根微微发热,心跳也紧跟着加速,将沸腾的血泵至四肢百骸。

  真是太久没有这样心猿意马的感觉了……顾沨止,你不中用啊!

  他在宽阔的大床上舒展肢体,以手背抵住滚烫的眉心,目中是幻彩琉璃的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敲门声。

  “笃笃笃”

  顾沨止一个机灵从床上翻坐了起来,疾步上前去开门。

  门开,盛欢站在门口。

  顾沨止的眼瞳轻闪,睫毛如蝶翼颤动,像是要承载不住心底喷薄欲出的情绪。

  “开……”他刚要说话,却见盛欢猛地举起了一个扎着大缎带的礼盒。

  顾沨止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那个奢侈品领带,之前盛欢有送给过杜晨飞一条。

  这小子以双手托举过头,姿态恭敬的仿佛递上来的不是什么领带而是一把尚方宝剑,如果他此刻单膝跪下,顾沨止直接就可以现场吟诵“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等等,这都是些什么鬼啊!旧情人深夜酒店相会,怎么着也不该吟豪放诗啊!

  就在顾沨止唇角阵阵抽搐的时候,盛欢慢吞吞的开口了。

  “抱歉啊顾sir,之前为五百万伤害了你的感情,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他拿出了祖传的老实巴交,唯唯诺诺道:“但是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一个平平无奇的柔弱男高,我还没有毕业,还没有见识过社会的险恶,我还是温室里的花朵……你之前提出的那个建议固然很理想但是太危险了。”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害怕。”

  “所以?”

  这两个字儿像是碎冰落地,“叮咣”作响,寒气四溢,盛欢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他感觉周围的空气温度都开始往下降了。

  不行,他不能临阵退缩!顾沨止说过给他时间考虑的,这是他考虑后的结果,合情合理,顾沨止没有权利强制他逼迫他去哪里,如果强制了逼迫了!那就是拐卖人口!是违法囚禁!!

  顾沨止!不过是一只纸老虎!他盛小欢必须勇敢面对!

  盛欢说服了自己,他铿锵有力的抬起头来,对着顾沨止大声道:“所以我今天来是为了告诉你——”

  话音未落,他的耳畔响起了熟悉的鸟叫。

  顾沨止森寒的俊容从他的视网膜上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帧动态逼真的画面。

  画面中,顾沨止用他精心挑选的这根十几万的豪华领带,把他捆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