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驱鬼师>第134章 历却

  离姬散了尸丹,天上的血月也消失了。

  一切都结束了。

  沈呈若垂眸,看着无名村一地的狼藉,沉声开口:“如墨,如雪。”

  少男少女点头:“大人。”

  “把这块养尸地封印了,以后,这里再出什么乱子,可都是你俩的责任。”

  沈呈若的声音毫无起伏。

  “……”

  两个娃心里哭唧唧,脸上仍旧保持镇定,严肃道:“是。”

  沈呈若淡声道:“我离开冥界太久了,这些年辛苦你们两个了。”

  “哪里哪里,大人,真的一点都不辛苦……”

  两个娃一脸假笑,腹诽,大人您还知道我们辛苦啊,您能早点回来我们就谢天谢地啦!

  如墨恭敬地弯腰说道:“既然大人已经历劫结束,我们就快些回冥界去吧。”

  沈呈若看向地面说道:“我自然会回去,但是,我还要拿样东西。”

  如雪道:“大人要拿什么,我们帮您就是了。”

  “不用,我自己去拿。”

  音落,沈呈若收起结界,轻飘飘地落到地面。

  两个娃见状,没有跟着,只是默默站在空中等候。

  顾家大门前,安白完全傻眼。

  顾尘年受了重伤,还躺在靳言怀里,他虚弱地睁着眼,看着沈呈若的方向。

  夜色弥漫。

  天空没有月亮,只有零散的几颗星子。

  沈呈若站在严决让面前,严决让看着他,微微一笑,有些苍白:“老板,你要走了吗?”

  沈呈若嗓音一扬:“怎么,舍不得我?”

  “我舍不得,你就会留下来吗?”

  沈呈若的红瞳浅淡几分,低声道:“历劫结束,我该走了。”

  严决让笑笑说:“可是,你还欠我几个月工资,你怎么给我?”

  沈呈若拉下脸,一掌拍向他的头,凶凶地瞪着他道:“你大爷,你还好意思问我要工资,就你那点钱,我早给你扣光了,没准儿,你还倒欠我的钱。”

  “……我哪有?”

  “怎么没有?”沈呈若理直气壮:“你那么喜欢管闲事,又是个标准的心软体质,你今天不欠,以后也会欠,我已经帮你想好了,反正钱你也还不上,干脆,用身体来抵吧。”

  “……我是打工,不是卖身。”严决让抽了抽嘴角:“老板,离别时咱能不能说点稍微煽情的话……”

  沈呈若低头,轻笑两声说道:“我从来不喜欢煽情,你也别想歪了,我说的用身体来抵,是指安详屋就交给你了,以后,你就是安详屋的老板,若是经营垮了,我绝对不饶你。”

  “那安详屋赚的钱就都是我的了?”

  “对,什么都是你的。”沈呈若看着他,眼中含着笑意,勾魂摄魄:“包括我,也是你的。”

  “……”

  严决让愣神时,忽然感觉一股力量将他的小玉夺走了,小玉在空中变回了一枚玉佩,沈呈若伸手,那玉佩便直直落入了他的掌心。

  沈呈若将玉佩捏紧,那上面还残留着严决让的体温,他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淡淡道:“但是这个,得是我的。”

  严决让有些急了:“你把小玉拿走了!”

  沈呈若笑了笑说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因不慎丢失,才辗转到了你的手里,现在,你与它融为一体,只要它还在我的手中,你就永远也别想离开我的视线。”

  “你……”不知为何,沈呈若这般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严决让有些不爽:“你不会是想拿小玉来监视我吧?”

  沈呈若坦然道:“不可以吗?”

  “……”

  居然承认了……

  严决让郁闷时,沈呈若突然敛去了嘴角的笑意,他凝视他,认真地道:“小兔崽子,我走了,但是,我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沈呈若侧目,看向一旁早已泪流满面的安白和身受重伤的顾尘年,他嘴角轻扬,道别的话,那样云淡风轻地从薄唇中吐出:“再见了你们几个,在人间的日子,因为有你们,我过得还算开心,回去后,我会假公济私,给你们每个人多添些阴德的。”

  “沈……沈老板……”

  安白流着泪,难以置信:“你是冥王?你怎么会是冥王呢……”

  沈呈若微笑,向她淡淡地挥了挥手。

  他转身离开时,忽然站住脚,朝顾尘年看了一眼。

  沈呈若红瞳幽深说道:“做得不错。”

  顾尘年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话,可实在没有力气了。

  沈呈若与少男少女离开时,头也没回。

  两个娃打开了通往幽冥的道路,随后,一切消失,天地间恢复正常。

  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

  僵尸,尸气,鲜血,血月,这些,都成了往后回忆里的东西。

  那一晚,一切以狼狈收场,尘埃落定。

  但是输赢,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就像人世间的对与错,无论经历再多,也无法得出一个标准的答案。

  人心是这天地间最难看破的东西,人的情感会化作执念,这执念,可拯救人,也可摧毁人,要懂得人心,这是一条永久且漫长的道路。

  可能,要一生一世,或是,永生永世。

  那晚之后,世上再也没有无名村,顾尘年安葬了顾忆泽,至于顾家别的人,基本都化作僵尸被离姬用血舞灭了。

  安白对沈呈若是冥王这件事一直难以接受,可后来想想,她又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怪不得,怪不得沈老板擅用阴火,如果他是冥王,那他当然就是传说中的极阴之体了,哎呀,我真是笨,当时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顾尘年说道:“这种事没人会想到吧,我们只知道他厉害而已,谁能想到,他竟是冥王呢?”

  “那我们也太厉害了,我们居然和冥王是朋友,这说出去太拉风了吧!?”安白兴奋不已。

  讨论完冥王的事,又该讨论靳言的事了。

  靳言身份特殊,无论他是不是自愿变成僵尸,无论他之前的经历有多惨,他杀死了村民,这是事实。

  靳言是个早熟的少年,他早知这点,也不想让顾尘年为难,姐姐死了,仇也报了,他活在世上,再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灰飞烟灭,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顾先生,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你很想死吗?”

  曾经,与靳言单独相处时,严决让这样问过他。

  而他只轻轻苦笑一声,说:“严决让哥哥,你要听实话的话,我不想死,可我已经死了,不是吗?”

  严决让静静地看着他说道:“可你的灵魂还活着。”

  靳言摇摇头说道:“不会老,不会死,只能靠吸血为生的人不算活着,严决让哥哥,我与你说实话,姐姐死了,顾先生现在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很想留在他身边报答他,虽然我只是个僵尸,但是只要顾先生需要我,我愿意成为他的傀儡,一辈子听他的话,顾先生会老,会死,我愿意陪着他,如果他死了,我可以灰飞烟灭,其实,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想留在他身边,可是你怕,他不会同意?”严决让轻声问道。

  靳言低下头说道:“离开无名村,我这个傀儡不过是个累赘,顾先生还有他自己的人生,他要和安白姐姐结婚,何必带着我一个僵尸在身边,还要为我劳心费力,为我寻找血食。”

  闻言,严决让笑了笑说道:“你真的很在乎顾先生,为他,都考虑了这么多。”

  靳言抬眸说:“严决让哥哥,你别把这些话告诉他。”

  “我不会的,但是顾先生到底怎么想,还得他自己决定,你别忘了,你的封印是他给你的,不是你想解除就能解除,他一辈子不解除,那你一辈子就都是他的傀儡,无论你是否愿意。”

  靳言语塞,不再说话。

  离开无名村的前一晚,严决让与顾尘年在房间里喝咖啡。

  安白早早睡下了,偌大的老宅,如今就住了他们三个人加一只僵尸。

  “明天就要离开了,公司的事怎么处理,你想好了吗?”严决让浅浅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蔓延。

  顾尘年神色轻松说道:“我会想办法解决,顾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人,公司存不存在,都不重要了。”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顾尘年笑了,看着他:“严决让,你说话越来越像沈老板了。”

  严决让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安慰你来着。”

  顾尘年笑着说:“我知道,但是经过这次,我发现很多事我都看开了,以后的日子如何,交给命运吧,我只是尽力去做我能做到的,我到底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阳之体,我也无法挽救顾家的命运,等公司散了,债务还完,我想,我要去过一种轻松点的生活,再也不要做别人的傀儡,活得那么累了。”

  严决让说道:“顾家的命运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和顾先生没有关系。”

  “谢谢你,严决让。”顾尘年低声道:“不过,你今晚找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呢?”

  “顾先生这么聪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严决让再喝一口咖啡说道:“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呢?”

  “没有任何打算。”顾尘年淡淡地道:“我既收了小言,便不会丢下他。我和他一样,在这世上都没有亲人了,如果我不要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你要想清楚,他是僵尸,而且,吸过人血,杀过人。”严决让深深地看着他。

  “那又如何。”顾尘年说道:“我以前但凡遇到邪祟,只想杀了它们,不想度化,可是小言让我明白,很多事根本没有绝对的界限,黑白并不是分明的,他现在已经是僵尸了,不可能像活人那样,死了还能去地狱赎罪,小言有罪,我留着他,让他赎罪吧,以后,他是我的傀儡,一直到我死,他都是。如果我能活得长一点,也许,他的罪最后能赎清,若他赎不清,我死后,就再给他找个主人,如果他再去害人,被我发现,我就亲手让他灰飞烟灭,绝不心软。”

  严决让良久没有说话。

  房间一时陷入静谧。

  柔和的灯光在房内如水般缓缓流淌。

  这时,严决让开口,眼里有丝微微试探的光:“我以为,在你心里,小言只是个无所谓的存在。”

  “他从来都不是无所谓的。”顾尘年说道:“从我收他的那刻,我们的命运就系在一起了,之前对战离姬,如果不是他,我和安白早就死了吧。”

  房门外。

  靳言听着这一切,不知不觉中,泪水早已打湿脸颊。

  他曾以为,姐姐死了,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在乎他。

  他已经准备好离开,可是顾尘年这番话,却叫他,再也不想走了。

  他想留在顾先生身边,一直到永远,即使顾先生老了,死了,他也不会再做别人的傀儡,就算灰飞烟灭,他这一生,也已经够了。

  真的,够了。

  感受到屋外的气息离去,严决让心上的石头也终于落地。

  他垂眸一笑,这下咖啡喝在口中,也有些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