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衍来到矿业公司。
古朴的大门内别有洞天，藏着一个现代的商业帝国。一楼层高约有十几米，银白色的天顶下来来往往的人步履匆忙，都是日程繁多的高端人士。
服务台前站着几位堪比电影明星水准的姑娘，都穿着深蓝色的套装，乍一看还以为这里马上要举行什么典礼。
“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其中一个姑娘面带微笑地问穆衍。
穆衍出示了调查令后，姑娘仍笑着说：“请您稍等一下。”她甜美大气，语气沉着，好像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都无法让她降低自己的职业素养。
穆衍在台前稍等了一会儿，然后就被引到了维修间，这里的主管接待了他。
这里真的很大。从一楼到五楼全都被矿能管道和各种设备装置占据着，还有地下好几层的空间，也都在维修队的工作范畴，平时的安全工作也多在这里进行。五楼以上，有技术研发部门和市场营销团队等。帝都星主要的能源供给中心就设立在公司不远的地方，有一部分工作需要在二者之间往返。
穿着深蓝色通身制服的主管艾伦先生向穆衍问好：“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不知您这次来具体是想了解些什么？”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摆，尽量用得体的样子招呼客人，尽管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彻夜未眠的疲惫。
艾伦身后是一片混乱。是的，混乱，维修队员们正手忙脚乱地进行着检查工作。
穆衍回答：“我是为了星辰学校的事故后续而来的。”
他感到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蒙顿家族矿业公司不至于这么狼狈，这家帝都星上的巨人企业拥有最先进的矿能技术，同时也有最广泛的企业根基，若只是遇到普通的问题，绝对不该是眼前的这种应对。
“噢，如果您是为了这件事，那就来得很不巧了。”艾伦抱歉地解释道：“您也看到了我们目前的情况。现在想要找到问题是很难的。”
“此话怎讲？”穆衍其实也是第一次深入了解矿业公司内部的事，这位艾伦主管身处基层，也许能为他提供一些最真实的情况解读。
艾伦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些哀怨。“虽然我们这些维修队的工作人员们整日整夜都驻扎在公司和一线，但矿能管道和设备都是庞大而错综复杂的，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有了小的故障，都要先排除一遍干扰因素，然后才能去检查管道，不然就会做很多无用功。”
穆衍点点头，眼神示意艾伦继续往下说。他没说完的话里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还有……每隔五年应该有一次全面的大检，那时候会对一些小问题进行维修维护，本来大上个月就该进行了，可是审批一直没通过。所以，如您所见，几年不修的后果就是任何问题都变得更加复杂，本来的小问题都淤积成了中等问题，各个点位都有潜在隐患。”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至少就穆衍所知，心环帝国每年都在为矿能管道的维修支付大笔账单。
矿能事业不仅关乎帝国每个公民的日常生活，还与整个离椽星系的供能密不可分，一旦出现问题那可是会产生巨大影响和极为消极的后果。但看蒙顿家族矿业公司的做法，他们显然没有做好风险防范和安全检查。
“这里的生产和检修环节没有进行智能监测吗？”穆衍问。他预期如果没有五年大检，至少日常应该更细致一些，以维持一切正常运转。
“有是有的。”艾伦无奈地说。“但这里面涉及的检查项太多了，日常检查的那些指标即使显示没问题也不能保证就一定不出事故。而且有些监测耗时长，迟滞性高，等真的检出问题了就晚了。”
穆衍点头，他听得出来艾伦没有讲任何场面话，很实在地在解释了。
“那现在的情况是？”
“星尘学校这次事故不是那么简单，我们已经将干扰因素排除了一轮，还是没能定位具体问题，恐怕要启动管道维护监测了。不过这需要公司最高层的批准，蒙顿老板为了新签约的生意去了某处矿场，大家都等着蒙顿少爷同意呢。”
艾伦说完叹了口气。他不光身体很累，精神也疲惫极了。
听到这里，穆衍觉得自己不必再规规矩矩客客气气地等下去了。他冷着脸，对矿业公司的蒙顿少爷发出了官方调查令。
小蒙顿此时正在外面花天酒地。在不用被父亲抓着去公司的日子里，他一贯都是逍遥神仙，怎么快活怎么来。
高挑火辣的美女拿着一杯酒靠近小蒙顿，将上面装饰的一颗樱桃喂给他，却自己饮下了酒，将空酒杯递给他，转身，摇曳生姿地走了。
水汽濛濛中，小蒙顿歪着嘴吐出樱桃核。在帝都星寸土寸金的地段有个楼顶温泉这件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甚至有些无聊地想：最近交往的女友很一般嘛，下次要换一个更肉感一点的才好。
说实话，在小蒙顿认为，那些身负重责的高层人士都不见得有他这么快乐。他的个人设备里躺着成百上千条需要处理的传讯，不过他只需要点开老爸一个人的就够了，他也不是每次都会点开，那样会影响他寻欢作乐的心情。
穆衍的调查令发送到小蒙顿的个人设备，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哔——哔——哔——”
小蒙顿吓了一跳，捂着耳朵大骂：“混蛋！这东西是疯了吗？！”
不等他做任何操作，虚空中已经出现了一封调查令。他犹豫了下，没点开，哔哔声再次向他发出音波袭击。
“噢！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小蒙顿烦躁地点开了这封陌生的调查令，然后他就呆住了。
足足呆愣了二十秒，他从温泉里一跃而出，一边骂骂咧咧说冷，一边拿浴巾擦干身体。
光速穿戴整齐后，小蒙顿开上他那辆超豪华飞车，往公司赶去。喝过酒又泡了温泉的大脑有些不清醒，不过他还是记得给老爹发了条传讯。好儿子绝不会独扛父亲的大锅，有什么问题先通知老的总没错。
当他出现在穆衍面前时，其他维修人员才意识到这位突然的访客不简单，竟然直接让老板出面，而一贯天不管地不管的小蒙顿少爷在人家面前居然乖得像只小狗。
这也难怪，从前老蒙顿曾经动过想要小蒙顿进入军队的念头，就送他去历练了一番，正好就在穆衍麾下。那段经历导致小蒙顿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才一个月出头就死活不干了，作天作地要回家。
小蒙顿一来，接下来的检修工作就可以进行下去了。其实小蒙顿也想反抗的，可是穆衍冷着脸，浑身散发出一种“你不同意就让你好看”的气场，他实在是遭不住啊……
穆衍对小蒙顿也了解一些，知道他平时是什么样子，因此也没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和大多数出身寒微的军官相比，小蒙顿简直过着无比奢侈又散漫的生活，如果他低调内敛也就算了，可他偏偏又废又招摇，简直是踩在穆衍的雷区上跳舞，还在边缘疯狂试探。
因此就成了现在这种场面。穆衍冷冷地站着，小蒙顿蔫巴巴地陪着，后面的维修人员热火朝天地工作。小蒙顿有意请穆衍去楼上的休息室，不过在经历了一轮眼神攻击后就不敢吭声了。
这一等就等了很久。
开启管道整体检查后，来了不少人支援，又走了不少人去起点的基站。人与管道，人与机器组成了一个大型的组织，设备运转的轰鸣声像一支老旧的歌谣，不断吟咏着能源的脉动。
穆衍跟着艾伦，检到哪里出问题他就去哪里，一路上见识了不少艰辛的工作和疑难的情况。
漫长等待的结果出来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小蒙顿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吓都吓死了，直接跑去外面狂打老爹的通讯，一边心急火燎一边精神出窍。
穆衍的脸色更沉了。他有想过会遇到问题，但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这已经不是一个星尘学校的小事故了，它可能演变为整个帝都星的大型事故！
艾伦满脸是汗，他随手抹了一把，又和身边的人投入了细致的检查作业中。
现在的问题是：检查还没开始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个世纪难题。经过艾伦确认，由中心矿能管道向心环内部输能的支路管道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损坏。
问题虽然不集中，不会一下子产生剧烈的影响，但分散的破损使得修复工作更加难以进行，并且后果也同样会非常随机。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出事故的是星辰学校旁边的商店，还是某个健身公园，抑或是某个居民公寓。
“怎么会这样……”一位维修员亲手查探过问题管道，满脸惊愕。
“看细节，不像是突然形成的，应该有一段日子了。”另一位资历较深的维修员回答。“管道因为自身运转会产生一些小毛病，不过也不该这样。看起来像是有外力影响。”
这时，艾伦对那位资深维修员说：“你带一队和二队，现在就出发去更远一些的管道检查吧，要确定影响幅度到底有多大。”
“好。我这就去。”那人回答。
接着艾伦又跑过来，对结束通讯回来的小蒙顿说：“少爷，是时候通知楼上的人启动全面监测模式了。”
小蒙顿慌乱点头。现在别人说什么他都照做，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刚才在通讯中老蒙顿把他骂了一通，但也没能让他清醒多少，他渐渐感到今天的酒喝得不大对劲，要不然他怎么产生了一种要世界末日了的幻觉。
穆衍见公司内容这个样子，就预料到问题不会在短时间内解决，看来得让上面的人都知晓。
他刚打开个人设备，打算给樊老发个传讯，就蹦出了一条来自丁肯的消息。他有最新的研究成果想要当面和穆衍说，和心环学院的那次事故相关！
二十分钟后，丁肯来到了穆衍面前。他兴奋地跑过来，身上穿着件沾了墨水的白制服，歪歪扭扭地戴着那副旧眼镜。
“大人！关于心环学院发生的事故，还有最近您说的那种黑云，我想我已经破解了其中的关联！”丁肯一脸激动地说。
“是怎么回事？”穆衍问。
“这些都和磁场有关！突然发生事故的地点可能受到附近磁场极具变动的影响，从而出现能源接受不稳定或者突然过载的现象，这样就会导致暂时的事故。”丁肯一股脑说完，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穆衍已经脸色铁青。
“你是说近来的一些事故，都是这种原因？”
“是的。我去到过一些事故现场，可以确定是这样。”丁肯十分肯定。
“那么这种影响，是否会导致能源管道产生供能问题？”穆衍又接着问。
“我刚想说这个！这些短暂而分散的磁场突变并不会引起什么严重问题，对于正常运转的能源管道也没什么大碍，但若是常年不做修缮维护，那么有问题的管道便会成为这种突变的攻击对象。从受能端传导到供能端，薄弱之处会一直受到短暂却频繁的能量攻击，日积月累，很可能会导致……”
丁肯还没说完，穆衍已经接了下一句：“导致供能管道无法正常工作。”
他惊讶地看着穆衍，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
穆衍示意丁肯看看周围，他这才发现他们现在就处在中心管道的集中维修间。原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抱歉，是我太慢了。要是我能早一些的话，也不至于……”丁肯沮丧地说。
“这不能怪你。”穆衍安慰他。“谁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确实很糟，也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不过接下来，事情又被推向了另一个阶段。
丁肯了解了一番公司的情况，又结合自己的研究和实践，做出了一个判断：必须马上开始管道修复工作，要不然整个帝都乃至整个心环内部都会陷入能源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