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舒自知自己多言, 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好这时苍濬在承晚心脉上设好了封印,从破庙中走出来。

  “司水仙君,”他微微颔首, 略一沉吟后说, “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夜舒留在外面守着,桑落跟着苍濬进了庙里。庙里熊熊燃烧的干柴“哔啵”作响,苍濬将七万年前的事情向桑落全盘托出。

  苍濬说完后良久桑落都没有说话, 寂静的庙里只有干柴的声音和桑落的啜泣声。

  “我同她这样要好, 几乎日日在一处, 我竟都没能发觉。”桑落用帕子摁着眼眶,努力让自己不流出眼泪。可当她一听见当年的内情根本忍不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来, 化作浑圆小巧的珍珠掉在地上。

  她吸了吸鼻子, 努力摁下心头酸涩:“我也一直将扶蓝看做自己的妹妹一般,没想到她竟藏了这么一刻蛇蝎心肠。”

  桑落看着一旁沉睡的承晚, 又看了看坐在她身旁清冷矜贵的苍濬, 心中感慨良多。苍濬为了不让承晚入魔一事暴露, 宁可自己在天帝面前背上杀害扶蓝的罪名也咬紧牙关不说一个字, 就连一直被承晚误会, 被承晚记恨都不为自己辩解,单就这一份责任感就值得人敬佩。

  “神尊你为何不将这件事情告诉承晚?她虽然嘴硬, 但我看得明白, 她心里是有你的, 只不过为了七万年前那件事她一直无法迈过这道心坎。若是你能将当年的内情全都告诉她, 我想她心里一定不会再这样受折磨了。”

  苍濬拨弄着眼前的火堆摇了摇头, 苦笑两声:“你是知道承晚脾气的,光是知道扶蓝是魔君的奸细都让她气的拔了一院子的花, 要是我再把这件事告诉她只怕她真的要气坏了。她中的是魔蛊,魔蛊这种东西是直接长在心脉上的,只要承晚有了一丝的邪念,那邪念就会成为魔蛊最好的催化剂。届时魔蛊一旦发作,就算是我也无力回天了。”

  两个人一时无话,苍濬这才想起来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桑落一时语塞:“我……你们一起下凡,我担心你们再生龃龉,所以想下来看看。”

  苍濬觉得有些好笑:“你放心就是,往后我不会再让晚晚受一丝委屈。只是今日在你来之前还有一个人来过,也不知那人看见了多少,要是被那人看见晚晚入魔麻烦就大了。”他神色变得沉重起来,“这件事还得要你帮忙。我只知道刚才那人也是个神仙,只是没看到是谁。司水仙君,请你回九重天以后仔细寻找一番,由其注意天帝那边,看看有没有人过去找天帝禀告这件事。这件事一旦被天帝知晓,晚晚必死无疑。”

  桑落也有些慌张,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好,这件事就交给我,你们专心去办你们的事情。若是我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会及时跟你联系。”

  事不宜迟,桑落站起身朝苍濬福了福身子:“神尊,晚晚就交给你了。”

  苍濬郑重的向桑落回了个礼:“多谢司水仙君相救,今日之恩他日定当奉还。”

  桑落摆了摆手里的绡扇:“快别说这个,承晚对我们两个人而言都非常重要,为了她我愿意帮忙。对了,至于我被封印的那段回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再说下去,“算了,等你们这边事情了了回九重天再说罢,我先走了。”说完一挥衣袖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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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她从地上的毡垫上坐起来环顾四周,是她从来没来过的一间破庙。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子,腿还有些发软,并且觉得自己浑身像是要散架一般难受。

  她仔细回想了下昨日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在马车上觉得心脉有些痛,然后的事情就全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间破庙里来的。

  正想着,两道人影从外面进来,一个是苍濬,一个是夜舒。

  “拜见上神。”夜舒见她立在那里赶紧朝她见了个礼。

  “夜舒?”她有些意外,茫然的看了看苍濬又看了看夜舒,“你怎么会在这里?”

  苍濬将手里刚摘的果子递给承晚,笑着说:“夜舒昨夜有公务要来禀报我所以就过来了。正好九重天上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于是我就让他同我们一起。”

  说着,他看见承晚不停的转动着手腕脚腕,于是拧起眉毛问道:“你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承晚擦了擦果子上的露水咬了一口,汁水四溢十分甘甜。她摇了摇头:“没事儿,可能是在地上睡了一夜的原因,硌的身上有些疼。对了,我昨天怎么睡着了?我只记得我的心脉有些疼……”说着她赶紧运气探了下自己的神脉,却没有什么异常。

  苍濬神色如常:“可能是你前天晚上在客栈里没睡好罢,太过劳累了也会导致心脉不舒服。反正我停下马车的时候你就已经睡熟了,所以我就没再叫你。”

  承晚想了想,也对。那天晚上自己同苍濬说话,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她砸了咂嘴说:“我现在特别后悔当年在玉清府时没有好好修炼。”

  苍濬听见这话颇感意外,不自觉的笑了出来:“这竟是你会说的话?”

  承晚认真的点点头:“你不知道,我现在真的特别后悔。自从我飞升上神以来心脉就有时会疼,可是你知道的,我之前身体多棒啊,心脉可从来没有疼过。我猜想着大概是因为我修为不精,难以承受上神的纯正仙气,这才导致我的心脉偶尔会疼。”

  她啃着手里的果子自顾自的咕哝一声:“我可真是没出息,山猪吃不了细糠。”

  苍濬听她这样说也没多说话,只抿着唇笑,反倒是一旁的夜舒,一个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三人吃了果子,将庙里的火堆扑灭,这才出破庙上了马车,继续朝东南方向疾驰。

  承晚的心脉上有了苍濬的封印,暂时无虞。马车跑了有一个时辰,前头的路陡然变窄,马车没办法通过,于是三人就在此地下了马车。此处浓林蔽日,比之前的树木更加茂密,并且荒无人烟,在这里使用仙法应该无妨,于是他们便捏决飞身朝东南方向探寻过去。

  到了这里,赤焰的魔气已经可以被苍濬轻易地探查到,承晚和夜舒跟在苍濬后面,一路摸到一个隐蔽的洞口附近。

  这个洞口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外面散落着杂乱的石块和枯草,看不出有人来过的迹象。但离洞口十多米远就能感受到阵阵魔气从里面渗出来,赤焰必定躲在其中。

  苍濬对夜舒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躲在离洞口十来米的外|围的隐蔽处,防止赤焰逃窜,又接着示意承晚守住洞口。

  眼瞅着苍濬要进洞,承晚有些担心,一把拽住苍濬的手臂,轻声说:“你要进去?”

  苍濬点了点头,乌黑的眼仁看着承晚,他目光中的坚定带给承晚莫名的安定感。承晚松开手,柔声说:“你一定要小心,赤焰今非昔比,功力远在七万年前之上,并且愈发的诡计多端,你一定要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

  苍濬眼中带了笑,伸手轻轻揉了下承晚的后脑勺,柔顺的长发从他指尖滑过,带给他奇异的触感:“放心罢,你就只管安心守在这里。”

  承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闹了个红脸,赶紧后退两步,老老实实蹲在洞口旁边的石块后面。

  苍濬进了洞,这洞远比在外面看起来更幽深更曲折。他手掌张开,一簇火苗悬在掌心之上,为他照亮了行进的路。

  苍濬步履从容,走了不到一刻钟就看见前面洞穴处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空间不小的平地。

  平地中间坐着一个人,垂眼低眉盘腿坐在地上,周身黑色魔气缭绕,正是赤焰。

  赤焰睁开眼睛,看见苍濬出现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感到惊讶的感觉。

  “苍濬,你来了,”他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跟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打招呼,“我们许久未见了。”

  苍濬负手站在那里,微微颔首:“七万年,是许久了。”

  赤焰从地上站起身来,苍濬敏锐的看到他身上魔气有些紊乱,看来他受的伤不轻,并且此时还没有完全的恢复。也许这就是他明知道自己会来却没有逃走的原因罢。

  赤焰见苍濬打量自己,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苦笑一声:“你看到了,我受了伤还没恢复。我一直想同你痛痛快快的打杀一场,可惜今日不能够了。”

  苍濬薄唇微启,眼中有凌厉的光:“你根骨上佳又有一身高深法力,丝毫不逊于九重天上的神仙。若是你能放下心魔,我愿意替你在天帝面前为你求情。”

  赤焰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一阵说:“放下心魔?替我求情?苍濬,我的心魔非一日之寒,如何说放就能放的下。自我出生就被永世囚禁在幽都,我爱上的人也被天雷无情的夺走性命,你说这一桩桩一件件,天帝该如何来弥补我?天帝这个人最是自私多疑,就算是他看在你的面子上赦免了我,往后一定还会找机会除掉我,何必呢。倒不如让我倾覆这天下,自己执掌乾坤来的痛快!”

  赤焰看着苍濬又说:“你我二人年岁相当,若是抛开立场和仇恨,我觉得我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当年白鹭渊一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但我不后悔,若是再重来一次我还会做同样的事。”他摇摇头,“我们如今已是水火不容,不斗个你死我活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