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分，虞情手指刮着我的脸颊，静静地看着我，过了很久，他鼻尖与我相触，低声说道：“我也是。”
这句话如石子投入湖面，在我心中激荡出万千波纹，我深吸一口气，忍住想再去亲他的欲望，转了话题道：“……我还需纳入魂瓣，这可能要三年至四年，沉睡的时间会很长，或许比清醒的时间还长。”
虞情道：“我听妖王说了。”
他抵住我额间，又道：“如果可以，本尊宁愿你不想起来，然后用天下人的命来换你的魂瓣，就这么一直陪着我，哪也不许去。”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却在其中捕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不解道：“怎么，是不好的回忆吗？”
“是，别的不谈，那会让你痛苦万分。”虞情眸中闪过冷意，一手拈了我的鬓发慢条斯理地玩着，说，“至少你现在心里只有我，若是想起来了其他几个，估计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我眼睫微动，道：“那又如何？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也不甚在意。”
虞情表情晦暗不明：“但愿如此。”
看着虞情不快的模样，我又回想起了天锁囚中梦貘的梦境——容澹抢婚突兀，与他的大战激烈。那场景刺红而鲜明，犹在昨日，结局的最后，容澹半阖着沾血的眼睫，在雪地中扔了剑，只静静看着我。
那眼神宛若跨越数年，直要望进我的心里。
我眉心一跳，心道，那不过是些祁山回忆罢了，不会动摇我的。
早膳是清粥小菜，白粥软糯，菜色清淡极了，不见半点荤腥。虞情有些嫌弃，挑挑拣拣半天才将好菜都夹给我，口中啧道：“明明是龙宫，待客却不见海鲜，怎么如此抠搜。”
灵光乍现，我突然想起虾兵蟹将看我畏惧的目光，便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把龙宫的小厮抓来吃过吧？”
“这倒没有。”虞情舔了舔牙，笑道，“试过，被龙王拦下了。”
敖广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长，表情又一言难尽，昔日妖妃戏言竟是一语成谶，我只觉得自己从此再也不忍直视龙宫众人。
用过早膳，我又与虞情说了符意洲需为我纳魂之事，他微微颔首，道：“纳魂要紧，万般都不及你身体重要，期间我会与他配合，为你传火息养魂。”
我松了口气，先前唯恐虞情狎醋，结果他眼中不甚在意符意洲，这也是好事。正说着，门外传来嘭嘭嘭三声，声音似极了木桩撞墙，我满头问号地去瞧殿门，却见一只碧色神兽探头探脑，正遥遥望向我。
虞情挑眉：“这是什么东西，龙宫特产绿毛乌龟？还挺别致。”
小碧勃然大怒，道：“你才是乌龟你全家都是乌龟！吾乃龙王坐下神兽碧水金睛兽，龙族旁支，能腾云驾雾还会浮水，岂是龟族能比！”
虞情不理他，问我：“牙尖嘴利，如此有趣，带一只回苍官殿玩玩？荭雨已经抱怨北冥池没养鱼许久了。”
我观小碧神色已在要咬人的边缘，连忙打圆场道：“还是养鱼好，红锦鲤漂亮，白锦鲤活泼，寓意也好！”
虞情略略点头，拢住我的手，笑道：“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小碧绝望大叫：“你什么意思，我很丑是吗——”
一炷香后，我与虞情漠然坐在这“长得很丑”的碧水金睛兽背上，随他浮水远去。
虞情双手从我肋下穿过，头架在我肩上，无需多说什么便彰显着标记领地的姿态，我坐在前方，被他揽在怀中，脸颊微微泛红。
小碧四足飞驰，掠过龙宫一众建筑，在小鱼小虾的注目礼中游去，嘴里还絮絮叨叨说道：“好啊！两个恶人沆瀣一气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我捂住他的嘴，听到他“呜呜呜”后才放开，好心提醒道：“在魔界乱说话是要杀头的。”
小碧吓了一跳，伸长脖子看我，又去瞅瞅虞情。我知道他这作态明显是不怕我，但畏惧极了我身后之人，果然，他滚圆的黑色大眼转了个圈，问道：“真的吗？”
“真的。”虞情懒懒说道，“等本尊与妖王划分领地后就把你要了过去，先煎后炸，最后炖成龟汤喝。”
“这样能好吃吗！”小碧下意识抗议，转念又觉得不对，呲牙咧嘴着威胁道，“哼哼哼哼哼，等见到了四殿下你还不是要求他……”
虞情摸摸他腹间的逆鳞：“嗯？”
可怜的碧水金睛兽刹那变了神色，可怜兮兮地说：“我求你，我求你。”
过了好一会，碧色神兽在深海中停下，虞情拍拍他的背，翻身下兽，一手牵住我，将我扶下小碧脊背。
我在海中“山野”站定，眺望过去，只见珊瑚海草连成一片，无数鱼儿逡巡其中，蚌壳大吐珍珠，好不畅快；远处，巨型礁石覆绿成山，连绵不断，棕色石块之间竟被人凿了阶梯。
一路仰视，石阶直通山上，远不见其终点，东海此等景观属实壮观，我不由感慨自然鬼斧神工，口中喃喃道：“没想到东海之中居然还有这等地方。”
虞情颔首道：“隔绝人烟，适宜休养，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想让小碧领路，刚一回头，却听见“嗖”的一声，那滚圆神兽有如渡海神速般唰地游上了礁石山，口中大喊着：“四殿下！！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虞情勾唇，我无奈，只得随着他上了山。
走至山上，我拨开水草做成的珠帘，却见这礁石山内暗藏玄机：虽生在海底，但软塌玉床，木桌香炉，瓷器铜镜，妆台挂画一应俱全，场景宛若世外桃源。这洞府建的极高，七彩钟乳石垂悬，能容纳庞然大物，抬头只觉自己万分渺小。
小碧呜呜呜地俯在一人脚边，口中悲痛控诉道：“四殿下，他们要把我煎了炸了最后炖成汤喝还觊觎我的鳞角好可怕——”
一旁，月白衣衫男子莞尔，摸摸他的脊背，道：“我替你做主，你且先去玩吧。”
听了这话，小碧尾巴一甩，兴奋地站了起来，不敢瞧虞情，只愤恨瞪着我，哼哼着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符意洲立于玉床旁边，脊背挺拔，气质出尘，他点了点头就当与虞情打过招呼，随后向我招手，道：“闵清，来这里。”
我迟疑望了眼虞情，后者很轻地拧了下眉，说道：“去吧，我在这里。”
我走到符意洲身边，却见他取出一颗丹药，道：“服下这枚丹药。你纳魂瓣前会化为狐族原形去适应龙力，这期间我会陪在你身边，魔尊也会为你的魂瓣灌入火息，以便与本体融合。”
我接过他手中玄色丹药，就着茶水喝了下去，说来奇怪，符意洲本人看似光风霁月的，洞府内备的茶水居然甜滋滋的。
“然后呢……”话音刚落，我舔舔唇，却发现面前的符意洲突然变大了。
不，应该说是我变小了。
衣衫落了满地，我追着自己火红的尾巴转了两圈，爪子扑在地上，愣神半天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原形。
虞情手伸入我的腹下，一把将我捞起，头也不抬：“这样要维持几日？”
“七日。”符意洲答道。我有些难受，双腿不住地蹬，见状，他从虞情手中接过我，提着后脖颈抱在怀中，又顺着毛抚摸了几下，问道，“感觉如何？”
我感受了一下破碎的灵盘，又沿着经脉去寻龙力，丹药很快发挥了作用，龙息在体内放大，它撑起我的断脉，与身体彼此相适宜。
我说道：“尚可。”
怀中抱着我，符意洲客气而疏离地朝虞情说道：“七日稍纵即逝，我会与他一并化为原形，以滋养魂魄，妖界诸事可与东海龙王商议，还请魔尊先退下吧。”
虞情危险地眯起双眼，从符意洲怀中揪过我，学着前者的样子抱了起来。深邃狭长的双目与狐狸眼对上，虞情以只有我们能听得到的音量说道：“好生待着，你男人还在这里，不许勾引别人。”
我也小声回应他：“不会的。”
他摸摸我的鼻子，让我打了个喷嚏，又以威胁的语气说：“知道你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我磨牙，绕着弯子反驳：“你最好看。”
虞情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两眼，手掌擦过我脑袋的毛，将我放下，满意道：“去吧。”
我两只前爪立起，耳朵动了动，望着那个背影走远了。
叹了口气，我正要回过头，符意洲却捏着我的脖子把我放在玉床上，取出一块帕子，替我轻轻擦拭爪子。
我抬起爪子一看，才发现狐爪方才不知在哪蹭了些灰尘，红毛被染得灰挫挫的。或许是关系尚浅，距离过近，我有些不适，想挣脱却被符意洲抓住爪子摁了下去，另一只手则是抚摸着我颈下的毛。
我被摸得全身都很舒服，忍不住用脸去蹭蹭他的手。
符意洲指尖微微屈着，琥珀色的瞳孔露出笑意，道：“还和小时候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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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意洲力作：《养狐指南》《狐狸应用行为学》《撸狐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