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孑推门进院,头也不回的道:“你跪安吧。”

  孔暄叉腰喷他:“就没见过你这种忘恩负义的!臭耗子你等着,总有你请我求我的时候,告辞!”说罢化作一道亮光,倏的飞不见了。

  蜀孑推门进屋,火堆燃烧后的焦炭气息还残存了一些在空气中。土地庙地盘不大,但房梁挑高,热气很难把整个大殿填满,只有离篝火近的地方才能暖和些——他看了一眼自己那张离火堆仅一步之遥的地铺。

  后半夜气温陡降,易笙蜷缩在薄薄的被褥里,他发髻解开,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被子外,像不会流动的河水,静静地匍贴着主人瘦瘦的后背。

  蜀孑脚步一顿,本来都要去睡觉了,鬼使神差的忽然挪到了易笙床边。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透过破了洞的窗,一弯明辉洒在易笙的半张脸上,从这个角度看,他好像一个乖巧的婴孩,很脆弱,但很干净,任谁的一次轻轻触碰都能把他打碎。

  蜀孑有些出神地望着,心底莫名涌起一股古怪的躁动。他忽然伸出手,像不受控制一样慢慢移过去,在快要碰到易笙面颊的时候又猛地停住,一动不动的悬在半空。

  可能有一炷香的时间。

  也可能只是一个呼吸的顿挫。

  那只手突然冲破面前本不存在的网障,轻轻点在了易笙的鼻尖上。

  “你有点呆。”蜀孑自言自语着。

  易笙睡颜安静,没察觉有人在“骂”他。

  蜀孑半蹲在床前,一手扶着床沿,一手点在易笙的鼻子上,压了压,感觉指下的触感有点弹,真的很像婴儿的皮肤。这触感让人喜欢,虽不能说爱不释手,但也不满足于就碰一下鼻子。蜀孑干脆在床前坐下,那只左手不敢移开,顺着鼻子的轮廓往下滑了滑,一不小心就落到了两瓣温温的嘴唇上。

  好软!

  蜀孑惊奇的发现原来人的嘴唇可以这么软。

  他抬起空着的右手,返过去碰了碰自己的,却远不如易笙的那一对来得柔润,比他摸过的最好的棉被还舒软,连天上的云絮都不及。

  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呓语了一声。

  蜀孑吓了一跳,做贼似的慌忙撤手,三步并作两步滚回自己铺盖,眼睛一闭,被子一罩,总算把一颗心揣回了胸膛。

  一摸脸,咦,怎么这么烫?

  

  、金鼠良遇5

  令人畏惧的寒冬终于到来。

  芙蕖镇坐落在一片白雪皑皑的高山旁,一入冬便冷得要命。虽然初雪还没落,但廊亭与栈道上已经铺了一层细白的霜,碧蓝的湖水也流不动了,俨然有结冰的架势。

  临近年尾,小镇上人头攒动,处处洋溢着喜庆热闹。置办年货的人们相约出街,一时间静谧的小城仿佛从冻霜里活过来了。

  蜀孑最近良心发现,眼瞅着外边一天天冷,他和易笙的衣服被子都是春秋季的,如果要置办新的,银子从哪里来?

  不行。

  得讨饭去。

  不过他是仙,寒冷这种煎熬对他不起作用,主要是想赚点钱给易笙用。易笙那傀儡戏唱得好,可懂欣赏的人太少,肯花钱听戏的更少,每日赚的铜板只够二人吃饭,多余的一样没钱买。蜀孑都快半个月没吃到肉了,胃里一直惦记着。

  但他囊中羞涩,也不好意思对易笙说,只能蹲在街角边,做了大半天的心理建设,终于豁出去这张老脸,开始学着张口要钱。

  “大妈!大妈大妈大妈,赏个铜板买块烧饼吃吃吧?”

  “大爷今天气色好啊,赏两个铜板打壶酒喝呗?”

  “姑娘这衣裳好花俏嘛!赏几个钱让我也做身新衣裳过年好不好?”

  “…………”

  呼啸的北风不应景,吹乱了行人的衫和发。蜀孑靠在树边,倒出碗里的铜板一枚一枚仔细数着——可了不得,破天荒居然讨到了二十七文钱,比他过去一个月的都多。

  蜀孑兴颠颠溜达回破庙,日头已落,远处炊烟袅袅,小庙也飘出了饭菜香。蜀孑踏进院子,易笙挑完最后一桶水,把井边的缸装满了。这是他们平时用的,因为天黑打水不便,提前把缸装满,一会儿拿来洗碗洗衣。

  一豆烛火,点亮一角亮光。蜀孑捧着碗,这才发现今天的菜色不太一样,平时都是一菜一汤,今天却多了一道,而且还是道水果——一个被切成八瓣的梨,梨肉水润饱满,白乎乎的肉瓣可爱至极,仿佛正跟他招手,唤他快夹一块尝尝一样。

  “你买的梨?”蜀孑夹起一块梨肉,先放到易笙碗里。

  易笙点点头,微笑着给蜀孑也夹了一块:“隔着碗拿热水烫过,肉不烂,但里头是温的,吃完胃不寒。”

  “这办法好。”蜀孑夹起梨肉塞嘴里,甜得要命,而且真的一点都不冰,不禁叹道:“听说那些人界——那些富贵人家吃饭就特别考究,我看拿热水烫梨也算一个,换作我可不会管那么多,直接啃了就吃呗,哪管什么寒不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