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杻阳之椿木枝浸凤凰泪,乃是‘八千春至宝丹’的基本。晦幽之湫水融青鸾羽,乃是‘八千秋灵宝丹’的药引。还以为要两头跑,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番话消散在空中,没有人听到。
毕竟立于杻阳峰山脚下巨大石碑之上的,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乌鸦。
乌鸦被入感连着,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晦幽谷暗访杻阳峰的人员情报尽收眼底。
“谷主亲临,还拖家带口的?这阵仗可不小。”玄子枫把玩着手中的“羊翟大师转运石”,咽下最后一口干粮。
玄子枫扔下好好的年不过,偷偷摸摸跋山涉水足有月余,终于绕到了杻阳峰。
他此行前来杻阳峰,一是为了查明海底的“杻阳日月同天阵”是何人泄露给外界的;二是冲着霜叶山开给凇云药方上的“八千春至宝丹”和“八千秋灵宝丹”这两味药的药材。
——谁叫天下只有杻阳峰这个山头有椿木呢?
没想到,竟好巧不巧让玄子枫撞上了晦幽谷来给杻阳峰“拜个晚年”的“串门”现场。
虽然早就猜到双方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但玄子枫也没想到他们已经熟到了“走亲戚”的地步。
自打出了抱玉城,玄子枫的霉运就在不停地招灾招难。于是,本次行动前,玄子枫盘着转运石,在心底默默期望这趟虎穴龙潭之行不要再倒霉下去。
以化形术变为一只圆滚滚的红头长尾山雀,玄子枫落在乌鸦背上。
潜行术让两只鸟的存在感降为最低,红脸黑面具白口罩的小鸡仔,骑着它漆黑又拉风的座驾,跟着晦幽谷众人钻进杻阳峰的封山禁制的空隙。
……
杻阳峰,食事所。
眼前的饭菜色、香诱人,摆盘十分精美。
其他杻阳峰弟子都吃得很满意,唯独殷其雷犹豫着动了几下筷子,又皱着眉头放下。
“殷其雷,你怎么不吃啊?拿去,你最喜欢的山药胡萝卜排骨汤。”
“哦。”殷其雷点头,夹了一块排骨,送入口中。
肉炖柴了,达不到一抿就骨肉分离的鲜嫩;口味重了,根茎类蔬菜的甜香尝不出来;油放多了,汤上浮起来的油脂看着就觉得腻。
他心道:不如五味楼的“薯蓣脊肋百沉浮”好吃。差评。
见殷其雷兴致缺缺的模样,众人以为他是嫌弃排骨清汤太寡淡,便推了洒满辣椒粉的金黄炸鸡过来。
炸鸡极富感染力的香味钻进殷其雷的鼻子,他的鼻翼不禁抽动一下。
辣椒面红但不够香;面衣吸了太多油也不够酥脆;鸡肉汁水没有想象的那么丰盈;腌制也不入味。
他心道:没有“酥衣美人姬”好吃。差评。
“殷其雷,你怎么每次从响玉阁回来都要挑食一阵子?”
对于这个扎心的问题,殷其雷选择不说话,用他觉得不够好吃的炸鸡堵住那人的嘴。
饭桌上,人们很快就有了新的话题。
“诶,你们知道吗?听说咱们山的封禁里混进来一只‘凡鸟’。你们说,是不是奇了怪了?”
此话一出,殷其雷手中的筷子似乎微微抖了一下。
“那可不是,山中都是灵兽的气息,怎么可能有这么胆大包天的凡鸟?进来给灵兽塞牙缝的?”
殷其雷闻言好像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
“听今天封山大阵值班的人说,好像是只乌鸦,进来待了半个时辰就跑了。”
刚刚还被殷其雷嫌弃得不行的山药排骨和炸鸡,被他胡乱地塞进嘴里,差点连骨头都一并嚼碎了吞了。
“当”!
瓷碗落在桌子上。
“我吃完了。”
殷其雷抹抹嘴,拂袖离开。
……
进了杻阳峰内部,玄子枫就放了那只乌鸦。
可可爱爱、随处可见的红头长尾山雀,在戒备森严的杻阳峰如入无人之境,四处探查也不会被察觉。
枝头啁啾,玄子枫在叶子掉光的树上,双眼紧盯着晦幽谷谷主钟如庆和杻阳峰峰主殷檀密谋的房间。
隔音阵法阻拦了玄子枫的小耳朵,但他并没有气馁,反而盯上了等候在密室外的一个面纱女子。
黑色的面纱并不厚重,倒像个强调面部轮廓的装饰品。他人可以透过朦胧的黑色看清女子沉静而严肃的神情。
此人正是晦幽谷谷主“拖家带的口”、晦幽谷谷主之女钟岸汀。
“岸汀”二字乍一听起来像是男人的名字,但只要稍稍想到其中暗含的小心思,便能感觉到女子的氛围。“岸芷汀兰”,有岸有汀,不言芳草自有繁花,把“芷兰”说出来倒显得俗了。
玄子枫咂摸人家姑娘的名字有些愣神,直到浓郁的幽兰香气入鼻,他才发现钟岸汀不知何时走得这么近了。
“啾”!
正打盹的红头长尾山雀猛地睁眼,扑棱翅膀飞到更高的枝头躲开。
哪怕是被识破了,也要用高超演技萌混过关。这是玄子枫作为一个暗探的自我修养。
钟岸汀静静地抬头看向枝头,那双透着绿的眼睛看得玄子枫心底发毛。
就在玄子枫快要扛不住、准备撤退的前一秒,她在地上撒下一把饱满的谷物,每一颗都蕴含丰盈的灵力。
——有戏!
玄子枫双眼一亮。
给过路的雀鸟喂食是多么温柔的行为。玄子枫不由得觉得这姑娘不像是邪道中人。
——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忽然,一只低阶的三足角雕灵兽冲着玄子枫这只可怜兮兮的凡鸟大吼,把三色小团子吓得落荒而逃,才转头去吃地上的谷物。玄子枫十分配合演出,瑟瑟发抖地飞到更远、更矮小的树上。
此时,杻阳峰和晦幽谷的密会也结束了,双方走出密室。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就多多叨扰殷兄了!”
“哪里的话,我们才是仰仗钟弟呢。”
——你们还真攀上亲戚了?玄子枫暗暗吐槽。
“作为交换秘阵的报酬,鲛人我们已经送到,岸汀会留在这里辅助研究。三个月后离开之日,希望我们都能有收获。”接着,钟如庆抬手招来自己的女儿。
他笑道:“这是小女岸汀,负责饲养活傀。别看她年纪尚小,养活傀可是一把好手,有什么事情找她便可。”
“钟弟得女如此,真是让殷某好生羡慕啊。”殷檀恭维道。
二人看似友好地互吹几句,钟如庆接着道:“此外,活傀毕竟是活物,在容灵里头待久了可不行,得尽快出来透透气。”
“是殷某疏忽了,与钟弟一见如故,谈话间竟忘了这等大事,该罚、该罚!”殷檀叫来自己的大儿子殷山台,吩咐道:“山台,还不快带着钟姑娘去安置。”
殷山台应了声“是”,抬手向侧后方做了个“请”的手势,“钟姑娘请。”
幽兰香随着钟岸汀的步伐袭来,莲步轻移使得面纱与衣角摇摆。
——既然如此,玄公子也不请自来。
红头长尾山雀拍拍小翅膀,跟上他们。
就在这时……
“嘎”!
一声凄厉的鸟类惨叫混着血肉爆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玄子枫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险些从半空中坠落。
方才那只气势汹汹、抢人投食的三足角雕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腹部破开流出血淋淋的内脏,眼球也骨碌碌地变形挤出眼眶。但它还没死透,颤抖着苟延残喘。
对此,钟岸汀没有回头,只是面纱下的半张脸露出一抹诡异渗人的笑容。
钟如庆神色无改,依旧是热络的语气,“哎呀,小女最近在实验新的活傀药引,药效比较强烈,但凡是弱一些的灵兽还真是扛不住呢,让殷兄见笑了。”
惊诧只在殷檀脸上停留瞬间,又变回了待客的笑意。
——邪道就是邪道,温柔个枇杷!
玄子枫下意识地将潜行术开到极致,尽可能不让殷山台和钟岸汀发现自己。
殷山台和钟岸汀在杻阳峰的山洞间穿梭,路过层层阵法封禁,稍有不慎就会跟丢或是被阵法拦截。玄子枫艰难地拿出参加阎罗王期末考试的状态,逐个破解洞口的阵法。
等那两个人总算是到了目的地,玄子枫的灵力也被消耗得七七八八,整只鸡仔彻底脱力,只能勉强躲在岩壁缝隙中小心翼翼地恢复灵力。
山洞四壁有灵石灯镶嵌,内有一个不见底的深潭,足有神木塾操场大小。
见此,玄子枫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晦幽谷怕是带着鲛人活傀来的。
不然杻阳峰怎么会在山中开辟如此之大、又极为隐蔽的水池呢?
只是,什么样的潭水都比不得瀚海宽广。鲛人日行千万里海域,岂能屈居于稍稍宽敞些的囚笼?
殷山台道:“这水乃是特地按海水的配比调制的,混入了五种元素的灵石粉末,灵力很是充沛。只是我们杻阳峰实在是没有饲养活傀的经验,不知道这水能不能用。”
怪不得玄子枫在洞穴中感受到了浓郁充沛的灵力,还能抽取空气中的部分补充自身。
裙角飘移至水边,甚至听不到多少脚步声。钟岸汀从容灵中拿出水舀,取一瓢放在鼻尖,“灵力是勉强够了,但我还需要些灵石在潭底布置阵法,不然无法满足活傀所需。”
“好,钟姑娘需要什么灵石,在下这就去拿,还请姑娘耐心等候。”
记录好所需灵石的种类和数量,殷山台暂时告退。
空旷的山洞中,只剩下钟岸汀和化形为红头长尾山雀的玄子枫。
钟岸汀警惕地巡视四周,在洞口、通风口处又加了一层阵法隔绝。
随后,她摘下黑面纱、银钗饰,脱下紫黑的竖领对襟直袖长衫,跃入水中。
深潭将少女的身形吞没,不久后水面的涟漪也安静下来,亦如无人进入之时那般死寂。要不是内里有灵力流转,玄子枫都要以为待会儿能飘上来淹死的浮尸了。
夜视之术全开,玄子枫的视线落入深潭中。
——这是,阵法!
钟岸汀如同鲛人般在水下灵活地游动。五种元素灵石发出细碎的光芒向她掌心汇聚,在潭底落成阵法。
——乖乖,这姑娘太会骗人了。
哪里需要多余的灵石绘制阵法?她怕是看杻阳峰财大气粗,想讹人家罢了。水中的灵石已经足够她布阵。
待潭底阵成,钟岸汀游出水面,以灵力去除发间和身上的水滴,套上衣物。接着,她将身上系着的竹筒拧开,缓缓倾倒。
竹筒是个容灵,无尽的潺潺流水倾泻而出,落在潭中。
“扑通”!
水花随着重物落水声飞溅,鲛人灰白的鱼尾无力地拍打水面。狰狞的五毒纹在惨白的后背上张牙舞爪,又被深潭池水浸没。
——果然,晦幽谷是带着鲛人来了。
然而,令玄子枫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竹筒的水流中竟又淌出一条小小的鱼尾,在落入池中的过程中缓缓释放原本的身形。
——还有一条?!
这条鲛人的精力显然比先前的那只要好些,急忙带着前者游向潭水深处,好像是为了给后面的人,让出通路……
“哗啦”!
“哗啦”!
“哗啦”!
灵石灯落在波光粼粼的潭水中,跃动的光又映在钟岸汀黑纱下的脸上。
一条又一条鲛人落入水中,大多都是面色苍白、精神萎靡的模样,身上还带着未愈的伤痕和触目惊心的疮疤。
震惊之下,玄子枫几乎快维持不住化形术。
一、二、三、四、五……
若是玄子枫没有数错,直到钟岸汀合上竹筒容灵,潭水中已有整整三十七条鲛人。要是有身子的那个也都算上,就是三十七条半。
玄子枫几乎是目眦欲裂。他怎么也没想到,晦幽谷竟在暗中炼制了这么多的鲛人活傀!
方才他还想着,那么小的潭水怎么可能让鲛人住得舒适,可现实竟是要整整三十七条鲛人挤在这夹缝里。
哪怕高阶的容灵可以容纳有生命的动物,长时间被关在容灵中的感觉也绝不好受。有不少鲛人依然是昏迷的状态,被同伴陆续唤醒。
“岸汀,你还有药吗?”开口的是金短发的鲛人男子,漆黑的五毒纹和其他铭文遍布上半人身,与没有血色的白色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深可见骨的刀伤横亘鱼尾。
钟岸汀取出药瓶,放在鲛人男子手中,“真的不用我给你缝合吗?”
“我没事,你先去管陆离就好,她和小妹妹最重要。”鲛人男子向后方躺下,没入水底。
方才提到的“陆离”应该就是那个有身孕的鲛人女性。
钟岸汀的表情似乎没有那么渗人了,她轻声问:“陆离姐姐,你还好吗?”
“嗯,身体还受得住,就是有些饿了。”被称作陆离的鲛人女性露出有些疲惫的笑容,“岸汀,我有个好消息。”
“你说。”钟岸汀从容灵中取出切好的鱼腹递给水中的鲛人。
陆离有些昏暗的眼里闪出光芒,“她身上没有五毒纹。”
没有五毒纹,意味着新生的小鲛人并不受活傀术影响,精神也好、身体也好,都是自由的。
听了这话,钟岸汀手上猛地一颤,“真的吗?!”
她回头望向陆离,那双泛着墨绿的眼睛微润,有晶莹的泪水绕着眼眶打圈。
玄子枫以冰鉴术看出的,是真挚的喜悦和悲伤,没掺半点虚假。
——祖宗姑奶奶,您到底套了几层面孔?玄子枫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倒是件好事。
玄子枫可以利用此事跟晦幽谷做交易,如此一来,八千秋灵宝丹中最重要的材料‘湫水’便可收入囊中了。
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玄子枫拍拍翅膀,在殷山台返回山洞的同时飞进杻阳峰密林当中。
……
杻阳峰林间并不是栖息的好地方,整个山头都是各种高阶灵兽的领地,还时不时上演“寸土必争”的领地领空争夺战。
玄子枫在山林间溜达几圈,成功误闯八九个高阶灵兽的领地。要不是他脑子机灵,及时嫁祸给相邻领地的倒霉蛋们,让杻阳峰的山头刮起自相残杀的腥风血雨,此刻死无全尸的就是他玄子枫了。
没办法,林子里待不了,只能铤而走险,在别人家的屋檐躲一躲了。
毛茸茸、圆滚滚的红黑白三色团子在杻阳峰四处溜达,总算是找到一处池塘。周围养了孔雀、鸳鸯、锦鸡、鹦鹉这些可供观赏的凡鸟。
玄子枫大喜,遂霸占了红脸蛋鹦鹉的横杆落脚。
就在他准备稍事休息之时,眼角忽然撞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正的脸上,作古正经和肃穆掩盖了铁憨憨的本质。做工精良的皮护臂箍在曳撒的袖口。背上的本命灵武雷宸弓极具压迫力。
正是殷其雷。
——雷锅锅!好久不见。
玄子枫对与其偶遇一事并不意外,毕竟这山头都是他家的,去人家后院做贼肯定得跟人打个照面。
不过玄子枫倒是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他的化形术虽不说出神入化,但也称得上是功夫到家,没有跟他两段的灵力差距绝对发现不了。
某只卧底鸡仔洋洋得意,甚至想赋歌一曲。
然而,令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了。
殷其雷端正的傻脸凑近,双目如炬,死死地盯着肥嘟嘟的三色团子。
长达整整十秒钟的僵持后,殷其雷开口。
“鸡仔,杻阳峰凶险,你怎么如此冒失?”
——?!
倒霉至极的玄子枫开始怀疑人生。
——我的暗探生涯注定就这么短暂、仓促而失败吗?
针对这种情况,玄子枫在电石火光之间做了最佳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红头长尾山雀两眼一闭,茕茕孑立;脑袋一歪,谁都不爱。
历经一盏茶功夫的石化对峙,殷其雷放弃了这只看起来很傻的山雀,转身离开。
——好险、好险!
好在殷其雷只是心存疑虑、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这么被玄子枫给糊弄过去了。
玄子枫松了口气,“啾”地飞走了。
但卧底鸡仔还是低估了殷其雷的一根筋耿直程度。
只见殷其雷皱着眉头,转身寻找其他目标,很快就锁定了另外水面正忙着劈腿的雄鸳鸯。
鸳鸯并不是什么忠贞的一夫一妻模范好情郎。咏鸳鸯的诗之所以泛滥,皆因诗人脸盲,分不清“此鸳鸯非彼鸳鸯”。人以为的互诉衷肠,实际上是乱|交现场。
“鸡仔,你不用演得这么敬业。你还真的要跟雌鸳鸯……鸡仔,我已经认出你了!你不至于、不至于对一只鸟下手!鸡仔,不用演了!”
——我演个枇杷!雷锅锅您棒打的那是对真鸳鸯!
花花绿绿的雄鸳鸯正准备跃上雌鸳鸯翘起来的尾羽,突然就被殷其雷拎着颈子从水里捞出来,人家下腹都伸展出一条蓄势待发的“蚯蚓”了。
殷其雷急忙捂住眼睛,扭头连连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可去您二大爷的非礼勿视吧!
好在玄子枫现在是个红头长尾山雀,不然他白眼早就翻上天了。
就这样,殷其雷接连祸害完了鸳鸯、孔雀,最后盯上了奇形怪状的白腹锦鸡。
——您放过它们吧!我出来还不行吗?
“啾!”
玄子枫万般无奈地落在殷其雷肩头。
对此,殷其雷的反应更是憨到了凡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连连挥手,严肃而嫌弃地对红头长尾山雀道了几声“去”。
玄子枫差点没厥过去。
——这暗示还不够明显吗?
没有食物投喂,他殷其雷又不是能吸引小动物的体质,防备心重的山雀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落在人类肩头?
——您就不觉得我殷勤得有点反常吗?
实在是没辙了,玄子枫只好变回人形,直接单脚踩在殷其雷宽厚的肩上。
“……”
二人的目光对上了。
“啊!——”殷其雷大叫着倒退三步,脚下打了个死结,惹得两个人一同摔到地上。
玄子枫急忙捂住这憨憨的嘴,“嘘!”
“殷小少爷,您是怎么了……”仆从闻声走进鸟园子,看到摔了一身泥的殷其雷满脸的蒙圈,捧着一只三色山雀团子。
这个憨样让玄子枫几乎要原地昏厥,只得用入感的“通”给他递小抄。
殷其雷“咳咳”两声,“刚刚想摸摸白腹锦鸡,被啄了,无碍。”
仆从很快被殷其雷支走,他们两个迅速躲回殷其雷的卧室,给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加上隔音阵法。
在兵荒马乱的信息交换中,玄子枫总算是弄清了现下的情况。
自打在响玉阁的入阁考核中劈过一回入感控制的乌鸦,殷其雷对这事儿就有阴影了似的,总担心自己误伤了同学。要不是这样,杻阳峰还真没人察觉出来玄子枫的潜入。
鸡仔同学总算是挽回了些暗探的尊严。
他也再次确认,神木塾对外宣称玄子枫有紧急个人任务在身,暂时退出驭灵师宗门大会的“炫娃大赛”。殷其雷在大会结束之际就随兄长回了杻阳峰,还没来得及察觉其中蹊跷。
既然如此,趁着玄子枫还没到身份暴露、谎言被戳破的时候,他还能怂恿殷其雷联袂上演一出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同舟共济的双簧。
“……这么说,你的特殊任务是秘密收集几种稀有灵木,用于制药。还有寻找秘传本的《参同契》与其集注中记录的双修之法?”听完玄子枫半真半假的说辞,殷其雷问道。
玄子枫非常诚恳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殷其雷恍然大悟,“你说椿木枝的任务分配给我就成了,干嘛还要让你冒着风险。”
大忽悠技能满级的玄子枫轻松应对,“不,这事儿还真不能让你来。凇云先生不希望你的处境尴尬,更不想杻阳峰对响玉阁有什么猜忌。才让我偷偷地来,悄悄地走。”
“哦……是这个理儿。”殷其雷点头称是。
椿木有阵法封禁,殷其雷倒是能申请到进入的解阵,但需要申请和上头批准,得走个两三天的流程。
至于秘传版的《参同契》,这东西在外面找不到,在杻阳峰内不算什么秘传,是嫡系内门弟子都能随意去藏书阁借阅。
玄子枫略为思索,道:“你平时也不看与双修相关的书籍,突然去借阅会不会惹人怀疑?”
“这个无需担心。”殷其雷的脸漫上不易察觉的红晕,“毕竟,我已经到了要成婚的年纪,正巧最近族中长辈也授意我去藏书阁多观看这类书籍。”
对此,玄子枫先是长长地“哟”了几声,随后突然缓过劲儿来。
“哎,卓瑛姐是不是还……不愿意?”
站如松坐如钟的殷其雷出现脊椎大面积垮塌,脸上的红晕被灰白取代。
玄子枫赶紧道:“好好好,我不提、不提还不行!”
眼瞧着“雷锅锅”要变“泪锅锅”,玄子枫只得好生安慰、传授增进感情的方法,废了好些功夫才把殷其雷的崩倒的精神状态拽回来。
半个时辰后,一人一鸟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藏书阁。
杻阳峰山中有众多上古秘宝,再加上宗门传承几百年积淀,其掌握的书籍秘法数量极为庞大。
红头长尾山雀在书架间上下翻飞,指挥殷其雷取下他需要的书籍,再抱着高高的一摞书,走进一人一间的自修小间。
秘传本的《参同契》与其集注摊开。
殷其雷誊抄文字,玄子枫依旧化形站在他肩上,试着练习描绘书中的阵法。
【……以乾坤为鼎器,以阴阳为堤防,以水火为化机,以五行为辅助,以玄精为丹基……】
这些内容倒还隐晦,但也就这么一本。
当他们翻开第二本之时,二人都发觉情况变得露骨起来。
——这……别是盗版吧?玄子枫暗暗腹诽。
【进火炁元诀……待扇情神动,左手结阵于玄关,以指定,至于极乐……绘阵丹田倒骑牛,以指引灵水逆流;龙潜坎离身颠倒,直到太阴顶上游……夹柱双关款款收……】
略略读了几行,殷其雷的脸就有些发胀发烫。肩上的小山雀倒是脸皮厚得很,还窃笑着用翅膀给他扇风降温。
玄子枫这才想起来,殷其雷的生辰在放假期间,好像还真没收到过穆逸凡送的大保健书目。
——嗯,对于纯洁的黄花大闺男而言,这些内容实在是太有挑战性了。
谁知,翻开下一页竟是带图的,更加刺激。
有的猛男抄着抄着就字写不下去了,有的鸡仔练着练着阵法就画不下去了。
原因无他,两个人实在是软不下去。
识海相连的一禽一兽大眼瞪小眼。
“你刚刚在想卓瑛姐,入感的‘通’还开着,不要以为我没看见。”玄子枫虚张声势,先手进攻。
殷其雷被动反击,“你、你还想的是凇云先生呢!欺师犯上,比我更甚!”
反正对凇云心怀不轨的事情已经暴露,玄子枫也没那个必要藏着掖着了。
红头长尾山雀蹦到书上,爪子拍在书页上的配文。
【帐中之乐,本无邪淫;鱼水之欢,亦无妨碍。驭灵而悦身,岂不乐哉?】
这可是一只有理论依据的鸡仔,立于指导思想之上,昂首挺胸、义正辞严。
对此,殷其雷耿直地说:“那你先问问凇云先生愿不愿意。”
“你怎么不问问卓瑛愿不愿意?”
两个扎心人都沉默了。
“……雷锅锅,咱们有必要互相伤害吗?”玄子枫仰头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