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䶮在吸星楼的三楼订了一间卧房,最近几天,他一直住在这个吸星楼里。
这天,伏䶮在楼下点了一碗面汤,他取出那个紫铜宝盒,又放在桌上观察,琢磨当中的玄机。
这时,几个人从旁边走过来,目露凶光,对他道:“你腰间的那支洞箫好像不错,交出来!”
伏䶮冷然瞥视他们一眼,不欲理会。
“你是聋子吗?”那几个人看见伏䶮不搭理他们,怒形于色,登时拔高了嗓门,粗糙手掌一拍桌子,大喊道:“快点儿!别逼我们动手!”
伏䶮不紧不慢地扣上紫铜宝盒,还没说话,隔壁桌先站起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了一身黑布衣,黑发束起,气质轩昂,眉宇间有些肃杀之气。
只见他抬起手臂,拦住这一帮要动手找茬的人,展露出较为客气的笑,道:“洞箫通常是珍爱之物,几位想要横刀夺爱,这不好吧。”
“你又是哪儿来的野种,穿得这么穷,滚开!”那一帮人毫不领情。
“你们不是要钱吗?”那个客人大概以为伏䶮应付不过这帮劫匪,竟然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钱囊,扔到打头那人的怀里,“这些钱够不够?”
那人打开钱囊一看,没想到真装了不少银子,他不善地左右看了伏䶮和男子一眼,才是堪堪作罢,鼻里哼一声,说:“在吸星楼里呆好了,下次再找你们。”
伏䶮这才抬头,打量向那个帮他的人。
他对此人有印象,从他来吸星楼时此人就在这里,这几天也一直都在。
“这位仁兄,你的洞箫是名贵之物,不适合露在外面。”那人拂起衣袍,坐到伏䶮对面,主动对他搭话道。
这人虽然多管闲事,但也算好心,伏䶮便道了一声:“多谢提醒。”
“这位仁兄贵姓?怎么称呼?”
“伏䶮。”
“伏兄,在下姓缑,名仙,字恨光。”
伏䶮点头,重新打开手中的紫铜宝盒。他拿起黑子翻看,在想这黑子到底是如何凭空而生的。
“原来伏兄也有这个宝盒。”
“也?”
“伏兄大抵是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虞渊城的状况。”
伏䶮知道虞渊城不对劲,接话道:“你说。”
“这个虞渊城,几乎每人手里都有紫铜宝盒,他们都是被红娘子骗过来的,我想,伏兄也见过红娘子吧?”缑恨光从怀中拿出个一模一样的紫铜宝盒,放到伏䶮面前。
伏䶮将两个紫铜宝盒放到一起,左右对比了一下,果然相同。怪不得他来吸星楼时掏出这个紫铜宝盒,楼中客人都要盯着他看。
“就没有人挑完过当中的黑子?”伏䶮问他。
“从来没有。”缑恨光从宝盒中拣起一枚黑子,放到伏䶮面前,说:“这黑子是金母的东西,当年金母对牵机神女说,等她挑完了这满盒的黑子,就可以无罪回归天庭。当然,金母铁定是骗她的,这一盒黑子根本不可能挑完。”
“既然挑不完,虞渊城的人为何不离开这里?”
“因为离不开。”缑恨光拿着盒里的黑子,在桌上摆了个圆形,说道:“这黑子是虞渊城。”
随后,他又用白子在黑子外面摆了整整两圈,继续说:“这白子是结界,专门关红娘子的,没有人能突破。也就是说,虞渊城其实是牢狱,我们都是陪她关在里面的人。”
“来找红娘子的人全被关在了这里?”
“是的。每个跟她做过交易、拿到紫铜宝盒的人,最后全到了虞渊城,没与她做交易的人也许还可以原路返回。”
伏䶮顿悟。
“来找红娘子做交易的人,大多出卖了最宝贵的东西,有的甚至倾家荡产来找她做交易。不仅没能赎回重要之人的魂魄,还只能永远地被关在虞渊城里。这里的每个人心中都有恨,戾气都很重,不要轻易招惹他们。”缑恨光好意提醒道。
“你来这里多久了?”
“已经一年了。”
伏䶮抬起头,这才仔细地看向缑恨光,虽然他与此人素不相识,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你找神女买谁的魂魄?”
“唉,买我妻子的。”缑恨光一声叹息,眼中有些悲伤,说道:“她与我青梅竹马,没想到成婚才半年就离开了我。”
伏䶮听罢,若有所思,没有继续接话。
“提起家妻我又不免难过,伏兄,桌上的酒可否借我喝两口?”
“你的钱呢?”
“刚才为了帮伏兄解围,全掏出去了。”
伏䶮讶然,这个缑恨光未免过于好心。
他多疑地打量向缑恨光,却是怀疑不起来,只感到这张脸分外亲近。
“喝吧。”伏䶮将酒推给他。
“那晚上…”
“晚上又怎么?”
“我在楼上定的卧房今日也到期了,不敢到外面住,怕那些人再找麻烦。”
“你的意思是我帮你定咯?”伏䶮轻声一笑,颇为玩味地看向缑恨光。
“如果伏兄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睡你卧房的地上。”
“你就这么点儿钱,为何还要帮我解围?”
“实不相瞒,我见到伏兄的第一眼,就感到一见如故。若是伏兄在我眼前出了什么事,只怕我要后悔莫及的。”
“倒是奇怪了…”
“奇怪什么?”
“我见你也感到一见如故。”
缑恨光的动作一顿,盯向伏䶮,问:“真的吗?”
“嗯。”
缑恨光突然笑了,看得出他真心高兴,眉毛都扬高了半分,嘴中说:“那可真是缘分。”
……
虞渊城中光亮微弱,只在蒙蒙亮和彻底漆黑之间切换,勉强分得出白天与黑夜。
在黑夜到来之前,缑恨光陪着伏䶮查看了虞渊城周。那些结界不愧是金母亲手所设,坚不可摧。伏䶮几度尝试破此结界,妖力相撞,遗音隆隆,结界却纹丝不动。
“虞渊城里难道就没来过几个厉害人物?”伏䶮心知硬破不是法子,问道。
“红娘子很聪明,她做这些事向来看人下菜碟,不招惹那些不好惹的。”
伏䶮无言,这是说他看起来很好惹的意思?
缑恨光很快又说:“伏兄法力高强,定然非同寻常。这种事我也听说过,若是你手中有非常珍贵的宝物,让这红娘子实在挡不住贪念,也会被她骗进来。”
“那些人是怎么离开的?”
“说实话,这种事也就一次。而且…那个人也没离开,他死了。”
“死了?”伏䶮愕然。
“是。据说那是个仙君,他来时就已经有些神智不正常了,为一人执著成痴,结果被困在虞渊,彻底发了疯,夜夜强行冲破结界,最终气脉尽断而亡。来找红娘子易魂的,都是无法看破生死的,且此事有违天条,是重罪,那些仙神自然不会来。有一身本事还进这虞渊的,伏兄是第二位,不知伏兄为谁而来?”
“为一个和尚。”
“和尚?”
“这与你无关。”
伏䶮不欲多说,缑恨光讨了个无趣,便也不再问。
伏䶮望向虞渊结界,天罗地网成牢,将他彻底地困在此处。
他怕时间一久,烈成池的神魂就会消散。
他怕此去一别,当真就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