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问道:“待我重新布阵后,我们就离开此地。”
说完,江素问踏入恶鬼中央,白袂飞扬,屈指捻诀。
几分钟后,九道光束从他周身拔地射出,形成一道法阵,直耀苍冥,仍然有恶鬼想冲进去撕咬他,却无法近身。
冷月环一眼认出这是封魂阵,是青霄宗内最为出名的阵法。
恶鬼们碰上硬骨头,被困在阵法中无可奈何,嘶吼哀嚎,发出惨声。
“救救我们……”
“大人,放过我们……”
“凤蛊山,家……”
“再也看不到……败花涧的……美景……”
九道光冲破雪天,闪烁出霹雳般的青紫色,连结成阵,凝绝漫天风雪,将大半个凤蛊村都包围起来。
冷月环站在远处,惊愕地看着这一壮阔宏大的场面。
那法阵不断地发出锵锵之音,有如编钟撞击,清脆悦耳,又有如雪中吹起的风铃,叮叮作响。
倏忽,阵中呼天抢地、沸反盈天的哀嚎消失了,喧嚣之地重归平静,冰雪如飞花,静谧幽美,在艳阳下轻轻飘落。
恶鬼封矣,八方清净。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岑寂清冷。
冷月环久久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江素问在她的目光之中倒了下来。
他在风雪中显得如此脆弱,就像是一个瓷捏的偶人。
“后来,我背着他去山下求郎中。”冷月环坐在秋千上,慢慢地道:“郎中说他没救了,他已经死了。”
“他是凌烨子,他怎么会死?我不信,又把他送到青霄宗,是掌门接见的我。”
“青霄宗的掌门把他给医好了?”
“他昏迷了好几个月,但不知掌门用了什么方法,最后竟然让他转醒了。”
伏䶮思索着,江素问身上一定有个迷,恐怕只有那个青霄宗的掌门知道。
“你这伤疤……”伏䶮不禁查看她的手臂,“为什么不用正春膏把它去掉?”
“也不是很难看。”冷月环笑了笑,指尖滑过疤痕处,“我想在这里画一枝碧桃,既能把疤痕盖上,细看时又可以看到。”
伏䶮摇头。
冷月环是爱美之人,为什么要留着这道疤。
“你还没说,为什么带阿池回锦悠城?”冷月环反问。
伏䶮一怔,说:“他要找人,反正去哪都一样。”
“你不知道他在找谁?”
“难道你知道?”
冷月环的一条腿支在秋千木板上,头枕着膝盖,望向庭院中的角落,“你没发现吗?五百年了,这里一点都没变。”
伏䶮看向庭院,千日红还是千日红,桂树还是桂树,青砖还是青砖,白墙还是白墙,木头桌椅,兔笼,秋千……没有半分风吹日晒的岁月痕迹。
冷月环见他不说话,又道。
“我见南边的桃子熟了,你明天为我摘些好不好?”
“好。”
……
次日一早,伏䶮让印光和尚拿着一个竹筐,与他到桃林里去摘桃子。
满林的桃子无人摘,想来金幼城的人都以为这里是皇家园林,不敢过来摘。
“你上去摘,我在这儿等你。”伏䶮把竹筐往地上一放,抬颈示意和尚爬上去。
“你把我当苦力?”
“爬两棵树还能累到你?”伏䶮盘腿坐在草地里,双手一抱肩。
“有没有报酬?”
“你一个和尚,怎么总是贪钱?”
“我已经还俗了。”
“那也读过不少佛经,全读进狗肚子里了?”
“这倒没有,你想听吗?”
“我不听,你快点上去。”
和尚爬上树,摘下个桃子看一眼,又说:“这里好多虫子。”
“有多少虫子?”伏䶮抬头看他。
“一个桃子上有十八个虫眼。”
伏䶮一挑眉,这和尚真是满嘴瞎话。
“你看看。”说着,和尚从树上扔下一个桃子来。
伏䶮伸手一把接住,完完整整的一颗桃子,除了没熟透,哪儿都好,连形状都好看,哪里有什么虫眼。
“谨言慎行,小心口业。”伏䶮说道。
“口业……”和尚自言自语,又弯腰去摘桃子了。
不久,又一个桃子从树上抛下来,和尚在树上冒出一个头,又说。
“桃子全都没熟。”
“没熟正好,横竖也不是我吃。”
和尚点点头,从树上接二连三地扔下七八个桃子,都精准地抛进了伏䶮的竹筐里。
“你投得挺准啊。”
“投汝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谁报你琼瑶……”伏䶮说到半截,猛地停住了。
“这算是口业吗?”和尚半蹲在树上,看他。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句话是沈贤教他的。
山庙中的一场大雨下了整整四天,沈贤身上只有一个烧饼,早早地就吃完了,等雨停时,已被饿得两眼昏花。
山里哪儿有什么能吃的东西,伏䶮不触杀业,自然不会杀生,只能上树给人摘几个果子。
反正沈贤这个文人,只懂拿笔,连爬个树都不会。
那时,山上的桃子又大又水灵,伏䶮见它们长势正好,就叫沈贤拿衣服在树下面兜着。
两颗馋人的水桃子扔下去,沉甸甸的,差点儿叫沈贤没兜住。
伏䶮正要摘第三颗,就见沈贤在下面文绉绉地说了句话。
大仙,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伏䶮没听懂,坐在树上问他是什么意思。
沈贤说,这是书中的一句话,大仙今日送我两颗桃子,我要回给大仙一块玉才行。
伏䶮不屑地笑笑,说,你能有什么好玉?
沈贤又说,重点不是这两句,是后边两句,送玉不是报答,是愿意与你永远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