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我见风雪>第88章 双更合一

  钦天监是历朝历代以来,盛泱朝堂中最大的蛀虫。

  他们行事从来不需要章法,只凭“上天的旨意”:

  军队出征,他们说要一百个童子童女祭天,否则行军不利,会死更多的人;君王子嗣凋零,他们又冒出来说要准备牛羊活血驱魔,因为有妖魅为乱后宫;储君或君主身体微恙,那就更不必提……

  他们不像六部,想做什么事还得列出理由证明其必要性,钦天监最常用的方法就是朝君王说:

  “臣昨夜做有一梦……”

  历代君主都曾为此烦心至极,直到苍云皇帝那一朝,以雷霆手腕分离出了观星阁和钦天监,从此观星阁直属于帝王一人,不得与朝中任何党派勾结,未经允许,更不容许参与朝事。

  才将钦天监的权力分散出去,不至于让其无法无天。

  “去找楚渊。”

  听完仆从回告的照月一事,银止川当机立断,即刻说:“去惊华宫。”

  进宫路上,银止川心事重重,西淮也静言看着窗外风景,颠簸中,两人谁都没说话。

  “他们也许是冲我来的。”

  沉默良久,银止川率先打破静谧,开口道:“朱世丰和钦天监向来勾结,他借神女河石像一事,只是为了报复——甚至他调戏照月这件事本身,也许也是因为照月是我四哥喜欢过的姑娘。……照月说得对,我四哥什么也不能给她,只是平白给她带来苦难而已。”

  银袍青年将手肘搁在膝盖上,刺绣精致的手背护甲下,他捻着一根草枝来回地转,神色漠然。

  “他们被选中的祭祀者名单是一个一个公布出来的,这还不够明显么?”

  银止川笑了一下,说道:“所谓的逆转国运,也只是他们捞钱的手段。礼祭这种事,从头到尾都是一桩生意——一桩给那些有钱有势的大人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生意……!”

  西淮扭头,见银止川银止川仰首靠在马车上,后脑抵着壁板,风流漂亮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是厌恶还是空茫的神色。

  “权贵握着百姓的命,谁有足够的钱,谁就能除掉自己在这个世上讨厌的人。”

  西淮淡淡说:“这本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否则上京的那些暗杀刺客也不会有源源不断的生意单子。

  只是,有时候如果只是想除掉某些平民,也不用请动那些身价高昂的刺客出马,只消得一百颗金株——也就银止川这等纨绔在赴云楼春宵一度的价钱,就能买通钦天监,叫他们下次占卜时把自己讨厌的人写上祭祀名单。

  “这样的国……”

  银止川轻笑了一下,低哑说:“难怪沉宴那么怕何地会生叛乱。他一直很清楚他的子民是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地啊……所以才那样甚于防川地防着平民。可是如此高压的手段政策,又能维持岌岌可危的统治到什么时候……?”

  马车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银止川。

  但是答案又都在他们每个人心中。

  半个时辰后,惊华宫到了。

  银止川朝守城的侍卫出示了镇国公府的令牌,直奔求瑕台。

  然而没有想到,向来宁静安稳的求瑕台此时竟也一片兵荒马乱。

  “让开!”

  有穿着官袍的官员低喝:“我等是受陛下指令,彻查神女河石像沉裂一事,这求瑕台中有妖孽横行!”

  “陛下的指令?”

  观星阁的弟子们则反问:“手谕呢?陛下让你们如此野蛮地横闯观星台的手谕!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

  钦天监的官员涨红了脸:“是是口谕……!我告诉你们,再不让我们进去,胡搅蛮缠,就是抗旨!”

  观星阁的少年们嘻嘻哈哈地笑了,做出“请”的姿势:

  “我们也无人抵挡,有请各位大人们进来罢。”

  钦天监的大员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喝!”得一声从路边搬起一块巨石,慢慢朝求瑕台宫门挪着,最后往前一推——试图砸碎什么,然而下一刻,那块巨石却骤然反弹回来,正砸在他脚上,疼得那名官员“唉呦!”得叫唤起来。

  观星阁的少年们哄然大笑,像一群恶作剧得逞了的顽皮少年,纷纷鼓起掌来,朝后头大叫道:

  “言师兄,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变个更厉害的给他们瞧瞧!”

  原来庭院的碧落树下,正端坐着一个面上挂着银面具的少年。

  面具将他的面容遮住了四分之一,只能瞧见微微抿起的线条锋利的唇。树下的风吹起了他的衣袍一角,他双手合十,正在打坐,身旁点着一支龙涎香,看上去无比的安逸静谧——

  然而,却有一道无形的光柱从少年手中升起,直冲云霄,从高处分散开来,化作一个无形的屏障。屏障笼罩住了整个求瑕台,将外头的钦天监等人与宫内完全隔离开了。

  楚渊所在的卧房内,则又设了一道结界,令外界的声音也传不进去。

  正在沉睡的楚渊甚至没有被惊动到一分一毫。

  “臭小子,这是哪家的臭小子!”

  钦天监的人被气到破口大骂:“我要与你爹面前告你一状,打到你腿断!”

  ——观星阁里也不少富家子弟,然而这时他们都躲起来了。

  言晋听闻到宫殿外的叫骂,微微睁开眼,漆黑如深水的眸子里满是戾气。他微微勾出一笑,冷酷想:

  “朝我爹告状?行啊,回去上吊罢。”

  “……好,好像是楚渊那厮的关门弟子。”

  片刻后,有人认出言晋来了,怯生生地朝太史报禀:“楚渊之前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那个疯小子……”

  “一个贱种!”

  太史啐了一口,骂道:“指不定流着什么样的脏血,你们……”他的手指头挨个朝身后的官员们点过去:“你们一个个,连一个出身低贱的野孩子都斗不过!”

  按理讲,钦天监和观星阁都涉及秘术,类似设置结界、手中生焰、构筑幻觉等技能,钦天监应当比只专攻观星的观星阁还要更熟练一些。

  但是钦天监的酒囊饭袋们多年不务正业,只顾鱼肉百姓,早已将老祖宗的本事忘了个精光。今日面对言晋自学出来的结界,竟叫所有钦天监术士都束手无措!

  实在是狼狈不堪。

  “楚……楚渊!”

  这群养的膘肥肉厚的术士们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先帝在时,你和野男人勾结,行那龌龊之事,坏了十字贞砂!而今陛下登基,你却也要祸乱媚上,赖在这惊华宫不走吗?”

  “你……你可知按辈分,陛下唤你小娘也唤得,放在民间,这便是乱伦!!”

  “现今天神已经震怒,连神女河的石像都在你与陛下同游时沉没。这,这还不够明显吗!?陛下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何要这样害他?介时盛泱千年基业都毁在你手上,你非要这样才肯甘心吗,啊?”

  钦天监的这几名术士已然疯了,口中骂出来的话不堪入耳,多年来对观星阁独得圣心偏宠的不满和嫉妒一朝宣泄而出。

  言晋神情冷酷,专心构筑着结界,只在听到他们说楚渊与沉宴同游神女河,才致使石像裂沉时,面容微微扭曲了一下。

  “这群渣滓……”

  带着银面具的少年低哑骂道,他手指动了一下,结了一个印,欲从原地起身,却突然听到纸门后传来响动。

  “晋儿。”

  一个轻轻的声音道,楚渊扶着额头,慢慢从沉睡中转醒,低哑问道:“外头有什么事么?我似乎听到喧哗声。”

  言晋身形一僵,顿在原地,片刻后,他整理表情,装作无事道:“没有什么。”

  “……师父喝药么?”

  他到旁侧的暖房捧出早已温好的药,小心翼翼端送过去。

  转身时,才见楚渊卧房的纸门已经拉开了,雪衣人靠在门边上,微微偏头看着远处,眉头蹙起。

  宫门外的一切喧哗都落入了他眼底。

  “师父……”

  言晋手中还端着木盘,扣着端盘边缘的手指紧了紧,欲言又止。

  楚渊缓缓收回目光,仰首看了看整个庭院上方的无形结界,笑了一下,问道:

  “你做的?”

  言晋低哑地“嗯”了声。

  “很好。”

  楚渊赞许地点点头,而后走回房内,道:“放他们进来罢。”

  钦天监的官员们如猪牛入圈,劫匪洗劫一般将求瑕台翻了个底儿朝天。

  楚渊坐在房内,独自喝着一盏平尘茶,仿佛对屋外的闹抢喧哗充耳不闻。

  言晋一声不吭站在他身边,脸色微青,少年的眼底闪烁着冷漠又狠戾的目光。

  “小崽子还不服气是罢?”

  一个路过的钦天监术士瞧见他,笑了笑,将手中的符咒往言晋额头上拍去:“来历不明的下贱崽子……”

  这举动带有某种明确的羞辱意味,术士的手还未碰到言晋,在途中就被言晋捏住了手腕。

  少年的手坚固如铁水浇筑,“咔嚓”一声,那术士的面容登时扭曲了,言晋像扔开什么脏东西,冷冷道:“废物。”

  术士脸色一变,楚渊静坐在桌边,淡声道:“这是我徒儿,不是来历不明的小崽子。”

  “他方才一个人,打败了你们所有人。”

  术士脸色极臭,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当此时,钦天监的太史含笑负手,慢悠悠走了进来。

  “楚渊少阁主。”

  他略微颔首,见礼却毫无敬意,像打量自家房子一样四面打量着楚渊的卧室:“少阁主平日里就休息在这样的屋子里啊……唉,还真是同陛下一样,节俭的很。”

  楚渊漠然地看着他:“太史大人有何要事,不如直言。”

  “也没有什么。”

  太史微笑道:“只是神女河石像裂沉一事,我等奉命查办。根据神佛启示,恐有妖邪入了求瑕台,楚渊公子得罪了,在下恐怕需要在您身上驱一驱邪。”

  他眼神朝旁侧示意,那里有三个捧着瓷坛的术士。

  坛中分别是雄黄烈酒,兑了符咒飞灰的冷水,和发出一股刺鼻气味的黑血。

  言晋脸色骤变,驱邪?这是能对观星阁堂堂少阁主说的话么!?

  况且驱邪是何方法,他们心中都再清楚不过,那样恶意作践人的方法,怎么可能用在楚渊身上?

  言晋手指指骨微微发青,正想将这异想天开的蠢猪直接丢出去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楚渊面容苍白,神情中仍带有久病后的倦容。

  在瓷白皮肤的衬托下,他眉心凌乱的红色十字标志愈显得突出。

  白衣人点点头,说:“可以。”

  观星阁在君王心中的地位,从来更优于钦天监。

  像而今即将发生的事,恐怕在盛泱历史上都极为罕见。

  观星阁的弟子们脸色发青站在周遭,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圈,楚渊仍坐在他惯常休息的软塌边。

  在他面前,钦天监的人正缓缓将瓷坛里的液体都分别倒进白瓷碗中。

  楚渊懒洋洋地等着,言晋一瞬不瞬地盯着这群人,牙齿都快要咬碎。

  “师父……”

  他几近祈求地说:“让我把他们都赶出去。”

  楚渊一笑,撩起眼皮看了他一下,说道:“你相信我是附身的邪祟么?”

  “当然不是!”

  言晋说:“这……这不一样。”

  “那就没有关系。”

  楚渊说。他偏回头——

  却就在下一秒,那碗搁在他身前小案上的雄黄酒骤然往他面上泼去——!

  楚渊猝不及防,下意识被刺激性的烈酒进到了眼睛和口中,刺激得猛烈咳嗽起来。

  “你!——”

  言晋又惊又怒,冷然的脸上登时浮起一股戾气,听到楚渊的咳嗽声后,又慌慌张俯身去看楚渊的情况。

  楚渊的脸上满是酒水,眼窝和面颊不住有酒滴滑下来,眼睫上停着的水珠随着闷咳不住轻颤。

  “我吹吹,师父,我给您吹吹。”

  言晋焦急道,他着急去碰楚渊的脸,周围的弟子面面相觑——

  楚渊曾是观星神侍,除了先帝任何人不得近身,即便后来已经破身,也是除了言晋其他人不得轻易靠近。

  言晋用衣袖擦去楚渊脸上的酒水,又仔细地用手帕沾了清水给他洗眼睛,直到楚渊的咳嗽平息了,他才直起身来。

  钦天监的人仍在旁侧看着,仿佛在无关痛痒地欣赏楚渊狼狈的模样。

  从前怀着仇恨,总是暗骂观星阁的神侍们狐媚惑主,但而今真的靠楚渊极近,也除去了那些碍人的珠帘之后,他们才蓦然发现,不得不承认,倘若自己是君主,或许也会难以克制地动心……!

  白袍人清冷温和,鬓角乌发上满是酒水,分明是狼狈不堪的样子,却让人在看到他微微喘息时心中忍不住地一动。

  他眉心的殷红十字印暗示了曾经的尊贵,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尊贵啊……甚至踩到他影子的人,都会被砍去双足!

  但是这样的人,却让人破坏了他的完整,将一个神明从天坛拉入尘间!

  “楚渊阁主。”

  钦天监太史笑微微道:“您还好么?”

  楚渊轻笑了声,抬起眼,平平朝上看去,太史站在他面前,楚渊坐在小案后。

  “真是败落啊。”

  他喃喃说:“堂堂钦天监,竟要靠这样的手段来排除异己。你们现今还有能生得出掌心焰的人么?”

  太史脸色一变,不愉道:“与你无关。”

  “——来人,符咒清液!”

  第二碗兑了飞灰的凉水朝楚渊面上洒去,但是这一次楚渊有准备得多,眼睛与唇都闭上了,面颊在符液泼来时微微侧过,闪开了一些。“已经够了!”

  眼见他们得寸进尺,要将第三碗混了各类牲畜的颈血也泼到楚渊脸上,言晋终于忍不住,一脚踢在那术士手捧的瓷坛底上,将那瓷坛“哗啦”一声踢得粉碎——!

  “说什么驱除妖邪,要真有妖邪,凭你们一个结界都破不了的本事驱除得了么!?”

  他骂道:“恐怕阵前会跑得比任何人都要快吧?”

  “话不能这么说……”

  太史道:“你是何人,有什么身份能——”

  “他没有身份将你们打出去,我总可以将你们名正言顺打出去罢?”

  正两相对峙间,宫殿外传来一声调笑不羁的声音。

  银止川抱臂,懒洋洋从宫门外一路走进来。

  他沿途左右侧目看着周围被闹得一团糟的景象,简直直皱眉头。

  “你们是收了朱世丰多少钱?”

  他啧声道:“闹成这个样子,是决心把命搭进去也心甘情愿了罢?”

  “……”

  钦天监术士们互相看着彼此,太史道:“我们此番前来,是有陛下旨……”

  “手谕呢,拿出来看看。”

  银止川道:“沉宴让你们这么做的?他知道你们如此胡来?只怕是你们得了鸡毛当令牌,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就跑来撒野罢?”

  术士们脸上青青白白,脸色都不大好看。

  “赶紧滚出去。”

  银止川说:“见好就收得了,不要逼本公子这样心中向善的人动粗。”

  钦天监受莫辰庭支使而来,他给太史的许诺是将借此事恢复钦天监在朝野中的地位,不日观星阁将重新恢复到钦天监麾下。

  被沉宴惦记打压了许久的世族们,会借此事一举反击。

  但是……凡事都不能绝对,万一没有成事,未来岂不无路可走?

  太史与监中术士们神色几番变换,终究缓缓退去:

  “……我等会将情况如实向陛下禀告的!”

  禀告,当然得向沉宴禀告。

  事发时沉宴正在上朝,被朝中一众老东西纠缠不休。迫不得已下了容许钦天监进惊华宫“驱邪”的口谕,却没想到他们会直奔求瑕台,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胆大妄为!”

  听闻消息赶来的沉宴,一击踢翻了倒在纸门前的小案,怒道:“他们这是想借机敲打朕什么?!”

  小仆们不敢应声,观星阁的弟子们都在沉默地收拾着东西,将钦天监的人打翻推乱的屏风桌椅恢复原位。

  庭院里有一圃冥生兰,都鱼希读伽被踩坏了。蔫嗒嗒的淡紫色花草倒伏在土盆中,几个少年蹲在一旁,正在努力地将它们重新栽培进土里。

  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缩在笼中,受惊地龇着牙。

  只是人们现在都极为忙碌,纷纷走来走去,一时也没有人来得及抚慰抚慰它。

  言晋静静地给楚渊清洗了头发和脸颊,沉宴想过来帮忙的时候,他看了沉宴一眼,那一眼又黑又静,充满着叫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像还没有长大的狼崽,在隐忍地咬牙记住仇人的样子。

  沉宴心里微微惊动了一下,蹙起眉头——

  他早知道这个小徒儿不待见自己,但平常他都是极其压抑的。没有像而今这般直白露骨地显露。

  但那目光只是一瞬,很快言晋就收起巾帕和木盆,漠然地退出门外去了。

  银止川靠在门框上,看到了这一切,他极轻微地眯了眯眼,问:

  “这就是楚渊收的那唯一一个关门徒弟?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么?”

  “不知道。”

  旁侧一个观星阁的弟子答道:“言师兄是少阁主从外头捡回来的。捡回来时就带着面具,谁也没见过他的模样。说是毁容了。”

  “哦——”

  银止川拉长了声音,若有所思点点头。

  “他和楚渊很亲密啊,”他又说:“楚渊走到哪里都带着他吗?”

  “是啊。”

  少年答:“当初少阁主破戒,所有人都先怀疑的言师兄……但是那时言师兄才只有十四岁,又在千里之外的思南山,少阁主是独自来星野之都遭人破身的。这才洗清了嫌疑。”

  银止川点点头,没有再发问。

  倒是在庭院花树下闲坐的西淮看着言晋的背影,略微蹙起眉头,心里微微一动。

  房内,沉宴和楚渊正在沉默相对。

  沉宴原想帮他洗洗头发,或者做点什么,但是楚渊什么也不让他动。

  “对不起。”

  良久,沉宴说:“我以为他们是到宫里做些乌烟瘴气的法事,没想到会闹到你这里来。”

  楚渊摇头,只淡声道:“没关系。”

  银止川曾打趣儿所谓帝王术,就是制衡术。为君王者,就是一个分肉的狮王。

  如果分的均匀呢,就风平浪静,分得不均匀,则腥风血雨。他们永远都是动用一方势力,制衡另一方势力。让领地里的每一头狮子都不至于过于凶猛,威胁到自己,而又不能整治得整个国家死气沉沉。

  沉宴现今就有种自己未能制衡好朝野,从而致使所爱之人被他人欺辱的愤懑感。

  “你……你怎么不等一等。”

  沉宴低声说:“哪怕叫人传个信……我万不会叫他们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来。”

  年轻帝王的眼里满是懊恼和疼惜,他想碰一碰楚渊,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只愤怒地揪紧了膝上的螭龙玄袍。

  “神女河石像裂沉,或许本就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楚渊淡声道:“世家大族们对你登基以来的种种打压手段早有不满,这是他们意图反抗的一个开端而已……一味硬抗,只会叫你愈来愈累……两碗水而已,又不是没有淋过雨。……我不想你那麼累了。”

  沉宴心口感到一阵闷闷的堵塞,良久,他轻轻捧起楚渊的手,低哑声说:

  “羡鱼,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楚渊笑了一下,看着他:“陛下不是说我们是挚友么?”

  “——我心里也是将陛下当做挚友的,好友之间,自当如此。”

  沉宴默然摇头,楚渊抽出手,将他脖颈处的龙袍领口仔细理了理:

  “国运至此……我知道的,陛下已经很艰难了。这般国情,落到谁的手上,都不会比您做的更好。”

  “要是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就好了。”

  沉宴再一次说:“‘七杀’和‘贪狼’。三星之中,是谁会灭亡盛泱……若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除掉他,我们又何必忍得如此憋屈?……羡鱼,你真的不能看到那两个人的身份吗。”

  楚渊的手僵了一下,但随即他摇摇头:

  “……是啊,我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