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我见风雪>第86章 双更合一

  神女河上,一艘高大的楼船静静行驶。

  楼阁屏风,水榭雕窗,凉亭古琴,应有尽有。

  远远看去,几乎像是将哪家阔气府邸的某一角落搬到了船面上,其精美工细程度,与王侯贵族们设在城郊避世之处的行宫无异。

  天上星河满汉,水面波光粼粼。

  身处此地,俯仰于天地,一时竟不知是否在梦里。

  “……天山宫阙郁嵯峨,万里风烟锁薜萝。回首楼台空寂寞,乱鸦啼处狸祠多。”

  沉宴低声喃喃。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曲调,随着琴音,不知不觉就低喃念出。

  楼下,一白衣人正在奏琴。

  ——好巧不巧,银止川前脚说了“皇家的行宫我也住得”,下一秒就遇上低调出宫,与楚渊共度良宵的沉宴。

  沉宴原本没准备出宫,只想呆在朝辉殿看看奏章,批批折子过这河灯节算了。

  没想到莫必欢倒是勤献殷勤,上书在神女河准备了楼船,精美异常,极其富丽。请陛下与观星阁少阁主一同前往,赏看河灯之余,还可在无云的河面观一观星象。

  沉宴对他那什么“高至五十尺,五百纤夫才可推动”、“见者无不钦叹”的楼船不感兴趣,只是扫过“楚渊”这两字时,目光禁不住稍作停留。

  ——他平日里自己去求瑕台楚渊是很难见到的。

  这个人总像是躲着他一般,“睡下了”,“不见人”,“陛下请回吧”……等等诸多理由层出不穷。即便沉宴从夜里一直等到天亮,看着冬日里自己吐息出的白雾聚了又散,也等不到楚渊拉开纸门,让他进去的一天。

  现今既然有人搭线,不如试一试。

  对沉宴而言,哪怕只是有机会去求瑕台一趟,都是很好的。

  “天色晚了,去厅内吃些东西罢。”

  等了良久,沉宴还是踌躇着靠近楚渊,对他道:“我温了宛荒酒,可以小酌几杯,暖暖身子。”

  从登上这只楼船开始,楚渊对沉宴就是疏离,沉宴在二楼的楼台上看花灯,他就在楼下的水榭亭阁里弹琴。

  话也不怎么同沉宴说,神色淡淡的,好似他们只是君臣,连同船相叙的情谊也没有。

  亭阁里轻纱缭绕,帷幕重重,船只行驶带来的水风将那湖青的轻纱吹得一起一落。

  “陛下先去用晚膳吧。”

  楚渊说:“臣稍后再自行前去。”

  “你……”

  沉宴英气俊朗的面容上显出一丝苦笑,他低眼看着自己的衣袖,哑声说:“现在你连与我同桌吃饭都不愿意了么?……羡鱼,我究竟做错了哪里,让你这样疏远我!”

  碧波荡漾的神女湖上,船只撞碎一滩月影。

  尖锐锋利的船身划开水面,随着波光,慢慢地晃。

  琴音一停。

  “是,我对你用心不纯。”

  沉宴说:“我与你是至交好友,你以挚友之心待我,我却心思走歪,想着龌龊之事。但是,我也从未做过什么!你不想当朕的观星神侍,那便不当了,朕也从未强求你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样避着朕?”

  沉宴微微喘息着,仿佛这些话在他心中已经很久了。

  多少个深夜里的辗转懊悔,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挑明这份心意。那样起码还能做挚友相处下去。不会落到现今连面也见不上的境地。

  ……他以为,楚渊心中也是有一些他的。

  “羡鱼。”

  沉宴苦笑道:“你心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叫你从‘那件事’之后,连朋友也不愿和我做。我不在乎是谁碰触了你……真的,你不想提就不提,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思南山的那个独居者。抱琴而来,随性而歌……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

  清瘦苍白的观星阁少阁主手指轻按着琴弦,垂眼静默看着古琴琴面。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叫你无法静心奏琴的人,如言晋每次被有邪束缚住,都嘴硬不肯承认;在楚渊心中,这个叫他琴音发乱的人却叫沉宴。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楚渊一直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有许多话藏在他心里,想着默着,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陛下……”

  良久,帷幕中的观星师低叹,极轻微说:“在我心里,一直是将您当做至交好友的……”

  沉宴猛然抬起头,却见重重轻纱后的那个人也正在看着他,似乎在隔着飘舞的帷幕打量他:

  “陛下最近瘦了啊……是朝事令您操劳吗?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楚渊罢。”

  ……毕竟,我也是为了您才留在这里的啊。

  然而沉宴却摇头,他俊朗如星的一双眸子此刻却有些微微的发酸,沉宴摇着头低下头去——

  想说,不,不用的,其实你只要不那么讨厌我,平日里愿意见一见我,我就很开心了。

  但是时隔数个月,再一次听楚渊这样温和地同他说一说话,甚至还在关心着他,已经叫沉宴心里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了。

  “羡——”

  新帝张了张嘴,然而还未等他说话,忽然就听后侧方传来一声口哨声——

  是银止川踩在船侧拉杆上,笑嘻嘻地嚣张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陛下,赏河灯呢啊?有缘分,太巧了,我们也是。”

  刚和楚渊好不容易说上话的沉宴:“……”

  一盏茶的功夫后。

  银止川,西淮,楚渊,沉宴,四人一同坐在一方厅堂中。

  西淮和银止川在一侧,楚渊和沉宴在一侧,中间的桌面上放着几碟菜式,精美异常。其中一尾黄金鲤鱼甚至被剔除了所有的刺,衬着周遭的孔雀羽,看着就鲜美腻滑,叫人食指大动。

  神女湖上订留楼船的世家大户们常常彼此相识,有时候看到好友,难免想上船一叙。

  每一艘船上因此都预留着浮木和绳索,随时可以抛掷出去,形成让彩船彼此相连的浮桥。

  只不过方才西淮惧水,不敢行浮桥,是银止川抱着他的膝盖和后颈,足尖轻点几下跃过来的。

  “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可以免费搭乘彩船,躲在甲板下的船舱里,蹭着一起去神女河的彼岸摘莲子吃。”

  银止川打理着自己方才涉水过来时,弄乱的袍襟和束袖,笑说:“可惜陛下你封了河,不然河灯节的湖面上,可比现在热闹许多。”

  沉宴原本想和楚渊独处,现在却只能淡淡地维持着君王风范,波澜不惊地坐在那里。

  和楚渊离得不远又不近,看得到但碰不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楚渊倒是对西淮十分有兴趣似的,问了西淮的名字和来处。

  “西出阳关的西,秦淮河水的淮。”

  西淮垂眼说:“小人是金陵秦淮人氏。”

  “金陵秦淮……”

  楚渊若有所思:“几十年前,那里有一个十分盛名的名门大族,书香叶氏。比起星野之都的太傅林家也毫不逊色。”“小人离家得早,许多事已经记不清了。”

  西淮波澜不惊说:“对少阁主说的叶氏……没有什么印象。”

  楚渊“噢”一声,似乎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再提起了。

  “陛下是还在忧心的关山郡的事么?”

  看着沉宴低郁的神色,银止川故意道:“既然与少阁主一同出来游湖,倒也不如放下烦心事,好好轻松片刻。省得回去批改折子时,又恨此时没有珍惜良时。”

  银止川现今的洒脱和从前的放肆截然不同。

  在西淮说出“你想叛国逆君”之后,他仿佛就突然解脱了。

  捅破了他心底的那一层窗户纸,银止川感到从所未有的轻松,从前所有的压抑和不得志都得到了宣泄,而今面对沉宴,也自在许多。

  ——如果你善待我,那麼我就给予你同样的答馈。

  如果你以天家威仪,君臣纲伦,想像驯服一匹马那样驯服我,那麼我也绝非愚忠之辈。

  “陛下也不必忧心。”

  银止川打趣道:“如果实在户部赤字太多,可再行卖官鬻爵之事——现在的举人多难考啊,想必有许多人揣着家中金银踊跃报名的。而现今州县以下的官员,也不过尸位素餐,换哪个废物上台也没有太大影响。”

  沉宴:“……”

  “关山郡的百姓是百姓,其余州县的百姓也是百姓。”

  沉宴忍耐说:“朕不会做那等拆东墙补西墙的失智之事。”

  其实银止川倒是故意这么说。

  因为沉宴早就在心里这么想过了。户部连年赤字,好不容易拨出去的赈银又被私吞,关山郡的灾情刻不容缓,在找回赈银之前,关山郡的百姓是等不得的。

  那么也就只剩下卖官鬻爵,或是从富商们手里弄钱的办法了。

  先帝在位时早就这么干过,朱世丰一族就是这么进得星野之都。但是现今灾荒四起,各地情势已经相当不稳,再卖官鬻爵,恐怕会加深百姓的不满,进一步激化矛盾,演化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银止川故意说出来,让沉宴否认,回头就反不了悔了。

  “钱银倒是小事。”

  厅中静默片刻,沉宴却开口,说道:“只怕灾情拖久了,会生叛乱。朝中……无什么人可用。”

  这倒是真话,沉宴一开口,银止川也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盛泱武将一直倚靠的是银家,而银家又子嗣兴旺,各个忠心耿耿。

  不仅愿为朝廷肝脑涂地,还忠诚得阵前断他们的粮草都不会生叛心。可谓是最听话,也用起来最顺手的狗。

  银家出事之后,沉宴就一直希望再由银止川领过镇国公府帅印,继续为朝廷效力,也好“将功赎罪”。

  而银止川则坚持父兄必定蒙受诬名,朝廷一日不肯彻查,他就一日不会接受“赎罪”这一说法,更不会为负心的君王披甲上阵。

  “无什么人可用……要是世上真的有鬼将就好了。”

  银止川一笑,轻晃了晃手中酒盏,低哑声说:“这样我银家的儿郎,想必也会从沧澜城爬回来,继续为陛下效忠的。……如果陛下还愿意要他们的话。”

  沉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君王求和已是不易,更何况银止川还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他。

  “陛下如果真的觉得朝中无人,就提拔狄阳罢。”

  静默片刻,银止川还是提了个名字:“他是我父亲的旧部,出身市井,但行军作战是个人才。您多给他一些钱财……他会愿意为您卖命的。”

  不知是不是谈话不愉的缘故,呈上来的珍馐菜式也吃起来毫无滋味了。

  沉宴令人上了歌舞,否则厅堂内简直静默得叫人心惊。

  银止川在席位上坐了片刻,忽然觉得十分厌倦,便放下筷子,说:

  “我出去吹吹风。”

  西淮顿了顿,而后一行礼,也跟了出去。

  船已经驶出很长一段距离了,被风浪推送着,离岸边愈来愈远。

  甲板边缘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软绳和浮索,船面下不远处的湖水清幽幽地荡着,泛起些粼粼的微光。

  静心去听,还能听得到波涛冲刷船身时带来的一下下水声。

  因为离栏杆太近的缘故,站立时并不是很很稳,有些略微的轻晃。

  银止川仰头看着天际的月亮。

  “你怎么了?”

  西淮说。

  “嗯?”

  银止川一怔,回过头来,见西淮也从阁楼的屏风后绕出来。“你怎么也出来了?”

  西淮摇摇头,没回答。

  银止川一笑,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待会儿回去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

  西淮淡淡应了一声。

  “你在想你的父亲和哥哥吗?”

  沉默中,银止川一直没有说话,目光看着水中虚渺又脆弱的月影。西淮问他。

  “没有。”

  银止川一怔,说:“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想……这个世界真没有意思。”

  没有让西淮开口再问,银止川主动开口道:“君王,权力,看着无上尊荣,万人羡艳,但也没意思极了。所谓一国之君,也不过是一个狮群中最强壮、最优先能拿到食物的人。他负责食物的分配……哪些雄狮不好惹,或者有他想得到的利益,他就多分一些;有些狮子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被驱赶出去……但是狮群中,总有很多勾心斗角,或者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暂时示弱……这样的人,他们不累么?”

  权力的倾轧,利益的欲望,这是西淮早已熟知的。

  但是像银止川这样。以“狮群”的比喻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很奇异。

  “所以,你觉得你是暂且还能被讨好的狮子?”

  西淮想了想,问:“你手上有君王想要的筹码,所以他得暂时忍耐你的肆意妄为。”

  “是啊。”

  银止川一笑:“如果没有‘濯银之枪’,‘银家有死士十万’这种传说,恐怕沉宴早已经把我拉出去砍头一百次了罢。”

  西淮笑笑,想他对自己的认识还挺准确。

  “你知道么,我每次看见他们谄媚地赠礼内阁,或是说些好听的话来讨好人,都觉得自己看见了猴子。”

  银止川说:“一个猴子捧着颗果子,奉送到另一个长手长脚的猴子面前……”

  银止川做了个动作,西淮忍不住被他逗得笑起来。

  “人生在世,投胎一场多么不容易。”

  银止川说:“还不知道何时就会死了。将时间花在这些谋求功名的事上,不浪费时间么?石中火,隙中驹,梦中身。短暂如蜉蝣的生命里,不如去爱,去见山水,去访故人。”

  “嗯。”

  西淮说:“你说的对。”

  “不过……有些人入朝堂,也不完全是为了功名。”

  顿了顿,西淮接着道:“你知道,寒窗苦读,继圣贤之学,有时候也是一件挺没意思的事情。将才学施展于天下,万里河山都是你的棋盘,苍生为棋子,这也是一桩快事。”

  就像有些人造反,为了金钱利禄,为了香车美人,有些人造反就仅仅是为了造反。

  他不求任何回报,只为下一场快棋,证明自己的倾世才学。

  前者如乱世枭雄……后者,如西淮。

  他存活于世,只为报复,只为谋逆,只为证明“谋士之怒,可覆天下。”

  “……嗯?”

  西淮说的投入,同时也想着自己的事。

  等会神来时,却发现银止川正侧目看着他。

  他蹙眉,莫名其妙地摸摸自己的脸,问:“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银止川一笑,收回目光,重新看着水中的粼粼月影,低声说:“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真迷人。看得我想亲你而已。”

  “……”

  西淮不知道怎么回答,有点讪讪的。

  银止川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碰着他,静默中,西淮感到他的手指勾了一下。

  像想握住他。

  但他有些犹豫,尚且没有想好要不要回勾。

  睡都睡过了,还在乎这些干什么。

  西淮叹了口气,想,还不如快点顺他的意,拿到想要的东西,摆脱这样的境地。

  修长冰冷的手指回扣,握住了银止川的,与他十指相缠。

  西淮感到在一个瞬间银止川抖了一下,但随即用更大的力气回握了他。

  用劲到西淮不禁感到有些疼痛的地步。

  “你……”

  银止川微微转过身来。

  西淮觉得他可能是想做点什么了,在这样明月皎洁的夜里,波光闪烁的水面上。

  “咳咳。”

  然而下一秒,身后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沉宴和楚渊也出来了。

  他好像想报方才的一点不能宣之于口的私仇一样,故意打断了银止川,幸灾乐祸道:“你们在干嘛?”

  银止川:“……”

  银止川要气死了。

  “要做方才朕和羡鱼那样的事吗?”

  沉宴和善道:“外面风凉,站久了容易受寒,不如回府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做。”

  “……”

  银止川相当生气,他冷冷地看着沉宴,问:“你出来干什么。”

  “赏月。”

  沉宴道:“顺便看一看石像。神女河中心的妖兽菩提像就要到了。”

  神君降妖兽赐福,不仅是个传说,还是盛泱一种祥瑞的象征。

  他们信奉这个“菩提缠住妖兽”的石像,也是神庇佑他们的证明,一日菩提藤还缠缚着妖兽,世间的邪恶之事就无法作祟,盛泱就还是天选之国,会福祚绵长。

  就连钦天监,每任太史就任之前,都会来神女河这边走个过场,看石像是否有异动:

  若没有,则表示天神也对这任太史觉得满意。

  暗涌的碧波冲刷着船身,渐渐的,在黑暗中能看到前方一个模糊的影子了。

  它伫立在水面上,高约三十余尺,宽一丈半,有一个四方的底座,稳稳当当地御立在浪波之中。

  不知道湖底有多深,下面的支座又是用什么支撑起来的,能叫这石像屹立数百年之久。西淮这么看上去,只觉当初铸造之时,工匠们必然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

  借着月光,能大概看到那妖兽的狰狞獠牙,锐利刺爪,和丑陋可怖、似人似象的面孔。

  “百年之前,它就在这里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沉宴倏然说:“看过了多少从它身边经过的彩船,看赏的游人。他们都已经化作枯骨了,它依然在这里。”

  “千百年前,明月也开始注视着这人间了呢。”

  听到沉宴的话,银止川笑笑,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罢了。”[*注1]

  沉宴忽然就有些沉默,大抵是想到了再怎么荣华富贵,坐拥河山,人生都不过须臾之间。

  ——人都是这样的。

  贵为天子的君王,不可一世的贵胄,却都在面对世间恒古的明月和山川时,会无可避免地感识到自己的渺小。

  “就在这儿看吧。”

  沉宴说:“吩咐船舱的人,停一会儿,在这里就能看到石像了。”

  “是。”

  旁侧的一个奴仆俯首,传令下去了。

  河面上吹来两风,围栏前的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怎么还没有停?”

  半晌,沉宴皱起眉头,意识到有点奇怪:“船舱里的人聋了吗?——这已经离得太近了,让他们赶紧把船停下来!”

  新帝脾性温和,极少会呵斥人。

  仆从们挨了骂,脸色微微变了变,大概也知道事情重要,赶忙小跑着又去重复了一遍命令。

  西淮看着这愈来愈近的石像,突然觉得有点不对……离得太近了。

  他想,如果按这个距离下去,几乎不到五十米,很快就会撞上石像的……!

  “陛下,陛下!”

  正当此时,方才跑去传令的奴仆也赶回来了,他们额头上布满了汗,慌忙地擦着,焦急道:“不好了陛下,这船……不知道怎么回事,停不住了!!”

  沉宴脸色骤变,楚渊也立刻回头去看前方,却就在下一秒,西淮听到一声极其沉闷的碰撞声——

  坚固沉重的船身和伫立了数百年的石像正面相触,船身猛然倾斜,被石像硬生生抵得扭转了方向!

  而下一刻,菩提困兽像也受到巨大损伤,竟然摇晃两下,从坚实的方形座底裂开分离,滚动着歪倒,磕碰,在众人惊异恐惧的目光中,“咚!——”的一声沉入了水底!!

  石兽裂沉是不祥之兆,尤其是在而今已经极其多灾多难的盛泱。

  当晚银止川和新帝分开时,沉宴的脸上都是一种沉郁、心事重重的模样。

  具体什么原因,还需要详查。

  当晚所有在船舱里操纵楼船的人都被带走了,等待进一步审问。

  但是这都和银止川没什么关系——

  刑部负责审人,钦天监和礼部负责祭天礼祀等事务,是赵云升他爹估计有好一阵儿忙了。

  只不过钦天监向来看观星阁不顺眼——

  观伺星辰本也是他们的职责,却偏偏单独成立了一个观星阁,又因为观星师会和君王有身体之交,更得君王信任。平白无故分走了他们的势力。

  而撞船当天楚渊又在场,这群本来就想把楚渊从星野之都撵出去的神棍不知道会不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整治楚渊。

  银止川整日虚度光阴,相当闲得无聊,在家里学给西淮炖鸡。

  [*注1]:“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出自《春江花月夜》,唐代张若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