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十万魍魉不如他>第五十八章

  离开容榉的第一个晚上,棠小野再一次跌入了从前许多夜晚反反复复出现的梦境。

  两侧楼宇横雕梁画栋,街市上很热闹,小贩们吆喝叫卖、穿梭其间……

  她置身在另一个遥远时空,望着周围熙攘人群如流水般涌过。

  天黑了,街市上亮起灯火,灯笼鲜艳摇曳。大约是节日的关系,人们欢笑声此起彼伏,她在人群中注意到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一袭青衫,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自己胸口涌动着说不清的眷恋和喜欢。

  棠小野朝他奔过去,伸出手……

  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梦中场景一转,天亮了,男人消失了,街市和人群也消失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归于宁静。

  日光明晃晃的,鸟雀在枝头轻盈地叫唤。

  细草微风,晴日如丝。

  她懵懵懂懂走入一片庭院中,草地上的露珠沾湿了鞋袜,她走到院中一张书桌前,忽然身后一暖,仿佛落入某个怀抱。

  那人从背后拥着她,握住她的小手,提笔在纸上写下诗行。

  他附在她耳边轻轻絮语,她听不清他的话语,只觉得他的声音温柔得滴出水来。

  她很想回头看清那人的面孔,但梦里的天空再一次变了颜色。

  身后的男人消失了,庭院、鸟雀、书桌悉数褪去颜色,场景再次变了。

  墨一样浓黑的夜晚笼罩四野,烈火的红光在她身后的大宅上空盛放。

  棠小野站在野草及膝的大地上,晓月低悬,哀风怒号,她孤立无援、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什么。

  草地上忽然出现一群骑着马、举着火把的人,他们挟着怒气朝她追来。她感觉到危险,转过身没命地在原野上奔跑,风声呼啸,荆棘的尖刺划破了她鲜红的裙裾,她却躲不过被生擒的命运。

  她被人从身后提起,粗暴地扔到马背上,押到一座阴冷的祠堂前,族长模样的人往祠堂香炉里插上香火,宣读她的罪行,其余男子把她按进一座木笼子里。

  火把照亮了每一个人狰狞凶恶的脸。

  木笼子被抬到池塘边,濒死的恐惧如此熟悉。

  木笼子另一端系着重石,牵着她坠入池塘冰冷的更深处。

  棠小野拼了命地捶打、哭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水中。

  ***

  棠小野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大口地呼吸着,仿佛真的经历了梦中的景象一般。

  什么嘛,又做梦了,虚惊一场。

  她平静下来,翻了个身,拉紧了胸口的毯子,换了个姿势重新再睡。

  不知是不是错觉,床垫一沉,好像有人上来了。

  她朦胧中察觉到异样,却睁不开眼。

  那人靠近了,伸手抚开她耳边的头发,附过来小声说着什么。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耳朵痒痒的、烫烫的。

  那种气息,很温柔、很熟悉,像是梦里的人。

  难道她又在做梦吗?

  那人靠得更近了,几乎是贴着她后背躺了下来,她能分辨出背后男人的身体。

  隔着毯子,那人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住。

  到底是谁?

  她很想扭过头看一眼,哪怕就一眼。

  偏偏睡意浓重,她没有力气挣开或回头,任由自己躺在对方怀里沉沉睡去。

  天亮之后棠小野捂着脑袋醒来,感觉这一晚睡得颇不宁静。

  环顾四周,低头看了一眼床单被褥,好像并没有可疑的地方。

  ***

  今天是和弥生约好见面的日子。

  棠小野把玻璃瓶扔进包里,丑娘的鬼魂在瓶里狂躁扭动着,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结局。

  容榉一大早候在楼下等她,菜头跟在他屁股后垂着手的模样像个御前公公。

  容榉望着她,长眉微蹙,“昨晚没好好睡觉?”

  棠小野点点头道:“做了一晚噩梦。”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蛋,后悔出门前没上妆。

  现在的她,十分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

  真想回到当初穿着比基尼肆无忌惮调戏他的时候,彼此还不太熟悉,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和他嬉笑怒骂。

  “你好像很怕我?”

  “今时不同往日,我怕你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把我烧了。”

  “怎么会呢,”容榉唇角笑意盈盈,“烧死你太便宜了。”

  棠小野觉得这话听得有几分耳熟,恍然想起自己也说过,她脸微微红着,更不敢擅自搭话了。

  白天没办法从儿童公园鬼屋进入冥府,棠小野和弥生约在一片偏僻的小竹林旁边碰头。

  这个地点是容榉定的,也不知他从哪发现了这处偏僻的所在。

  她很好奇冥府会怎么回收处理这些犯事的鬼魂,她更好奇为什么容榉一定要跟着她过来。

  走着走着,菜头不见了,容榉拉住她道:“继续走,不必管他。”

  一月末的竹林依旧一片青碧,萧瑟的寒风顺着竹叶间隙迎面吹来。

  棠小野觉得这片竹林苍翠繁茂得古怪,根本没有入冬后应有的萧索。

  时间还早,她找了一张长凳坐下,郑重其事地从包里取出一捧报纸。

  容榉不解地望向她,她把报纸层层剥开,里面藏着一只香喷喷的烤红薯。

  掰开,金黄色的红薯松软香甜,微微冒着热气。

  棠小野笑得非常谄媚地把大的那一半分给了容榉,“大人,吃口红薯,暖暖身子。”

  容榉笑笑接过,正想送到嘴边,又停下了动作,似乎在找寻什么。

  棠小野迅速捕捉到他的目光,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可爱的保温杯,“大人,茶泡好了,您最喜欢的松溪白茶,放心喝吧,茶水管够。”

  她非常敬业地扮演者小狗腿的角色,一双眉眼笑得比红薯还甜。

  容榉心想她要是下一瞬间从包里再掏出一个火锅炉子来,他也不意外。

  他一手拿着红薯,一手拿着茶杯,“小野,你对我可真好。”

  她洋洋得意,“那是。”

  他笑意更深,“我又想发朋友圈了。”

  她眉头一撇瞪了过来,“这可不行。”她可不能凭空坏了领导的清誉。

  太迟了,容榉已经放下红薯掏出了手机,咔嚓咔嚓几下,棠小野大惊失色地跳起来,抢着挡住镜头。

  于是他屏幕上出现了棠小野含着一大口红薯、腮帮子鼓鼓奋起反抗的十连拍。

  容榉怕她摔着,赶紧锁屏,“好了好了,我不发朋友圈。”

  “能不能删掉。”棠小野可怜楚楚地抓着他衣袖。

  容榉摇头,这可是他拍的,怎么能轻易就删。

  棠小野狠狠咽下嘴里这口红薯,换了一副商量的语气:“那让我瞧瞧你拍得好不好?把拍糊的删掉总可以吧?”

  容榉点点头,重新打开屏幕,修长的手指点开了相册。

  棠小野小脑袋凑过来,看着他手机照片里仓皇凌乱的自己,头大不已,“大人你还是删掉吧,我不想以这副模样留在你手机里。”

  “是吗,我觉得拍得挺好呀。”

  “好个屁啊,丑死了。”

  “不丑。”

  “丑!”

  “我说不丑就不丑。”

  “呜……”

  就在棠小野踮起脚想要抢他手机的时候,一旁传来一声轻咳。

  弥生穿着一身漆黑的风衣走了过来,“不是你把我约出来,说有东西要交给我吗?莫非,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像个突兀的第三者,在一旁看着二人嬉笑打闹。

  棠小野回过头,笑着挥挥手,“早啊弥生。”

  她想起这应该是容榉和弥生第一次见面,赶紧站在两人中间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兄弟单位同事,弥生。这位是我领导,容榉。”

  奇怪的是,两个男人都没有初次见面、握手打招呼的意思。

  空气安静得尴尬。

  棠小野想起正事,低头翻包,“我把丑娘封在瓶子里了,我记得明明放在这……”

  “是这个吗?”容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玻璃瓶。

  棠小野点点头,伸手想拿。

  但容榉视线略过她,直接朝弥生走了过去。

  弥生望着他,迟疑了一下。

  容榉再次把瓶子往他身前一送。

  弥生恍然回过神来似的,视线从容榉脸上落到玻璃瓶上,伸手接过。

  就在他手触碰到玻璃瓶的一瞬间,瓶身绿光暴涨,变作一团绿色藤蔓,像绳索一样缠上了他手腕。

  弥生不解地望着对方,“你要做什么?”

  棠小野也大惊,“大人?”

  太迟了,以容榉和弥生为中心,疾风骤然卷起,沙石落叶盘旋纷飞,强劲的风力把棠小野吹开到一边。

  容榉墨色长发在风中烈烈飞舞,他手中的藤蔓不断生长,一眨眼已经缠住了对方一整个手臂。

  “寒蛰,好久不见。”他目光森冷望着对方。

  疾风吹起了弥生黑色的风衣,他眼眸一瞬从黑色变成了赤红色。

  方才还一脸无辜的弥生卸下了伪装,“没想到,还是被你找到了。”他冷冷吐出这几个字,右臂一震,柔软的藤蔓系数被震开消失在空气中。

  容榉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柄玉笛,他将棠小野推到石凳后,“找个地方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