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灵的导播已经把直播画面中字幕的名字换成了夏琛和季瑾，站在台上的雄虫尚处于僵硬中，连握手的动作都是机械的，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原本属于林思源的椅子上，一看季瑾心虚的表情，就知道他绝不是像自己一样被临时推上来的，而是早有准备。
他的判断并没有错，季瑾知道自己要上台这件事，不是在三分钟之前，而是在昨天晚上。
自从临时议事会那几个笔杆子把剧本写出来后，陈凯星和林思源一样，不得不把剧本当成他的挂件随身携带，还美其名曰不能一个虫受苦，拖着季瑾来给他当提词器。好在陈凯星作为新版根本法的起草虫之一，对剧本上的所有条例都能做到心中有数，不用背得和剧本上一模一样，大概逻辑是对的就行，因此他背得颇为随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和季瑾在书房待一整天，大半时间都在聊天。
季瑾一度怀疑陈凯星是不是找了个借口把他困在书房，自己在外面偷偷鼓捣什么小九九，然而调查一圈发现确无此事，陈凯星当真就是和他喝茶聊天对台本，跟造反搭边的事情他是一点都不干。即便如此，季瑾心里还是不太得劲，他总觉得陈凯星还藏着点什么事儿，并且这种预感随着直播日的降临越来越强烈。直到直播前夜的晚上，陈凯星没打招呼就闯进他的房间，坐在他的床上笑眯眯道：“季瑾，来，跟你商量一件事。”
衣服脱到一半准备去洗澡的季瑾：“……三句话之内能说完吗？说不完的话您等一分钟，我把衣服穿回去。”
“都是雌虫矫情什么。”陈凯星嘘了他一声，继而兴奋道，“这半个月你天天和我对台本，想必把流程都背会了吧。明天你替我上台，怎么样？”
季瑾大惊：“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呢。”陈凯星一脸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的表情，“你坐下来，听我慢慢和你说。”
“首先啊，不知道你现在还登不登暗网的论坛，你目前在雌虫中的虫气相当高，远远超过我。作为天伽帝国的米兰，你率领被欺压的雌虫推翻了雄虫的统治；作为虫族帝国的季瑾，因为受到你的影响，夏琛才推动一系列法案改革，直到根本法草案的诞生，过去最困扰雌虫的问题绝大部分已经得到了妥善解决。虽然拯救帝国的功劳不能全算在你头上，但你在其中出了多少力，那全国雌虫都有目共睹的呀！更何况你和夏琛的婚姻那是虫虫艳羡，经过我的观察，现在就你最得雌心。”
季瑾下意识地反驳他：“是我轻信米兰，有错在先，赎罪而已。你这是颠倒事实，给我脸上贴金。”
“哎呀，虽然是同一件事情，你不能老局限于自己的失误，我不也被米兰摆了一道吗？不是我们不聪明，实在是敌人太狡猾，你换个角度去想，哪有什么大问题。”陈凯星摆出一副长辈架势，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再说了，咱们搞革命那是为雌虫谋福祉，这是前无古虫的事情，你我又不是先知，进行一些试错，走一些弯路，那是非常正常的嘛！你的出发点并没有错，民众都看在眼里，反正现在帝国也和平了，那点往事不用太过于放在心上。你先别急着反驳我，我话还没说完。”
“其次呢，夏琛把上台的名额给我，主要是想卖我一个虫情，让我以后不要给陛下找麻烦。但是我仔细想来，第一军团的兵权我是一定会握在手上的，往后的生活我也不太担心，与其接下他的虫情，不如我反手卖他一个虫情。他跟你说了吧，直播结束后他要宣布退役，你作为他的接班虫，正好需要一个堂堂正正登场的时机。到时候你当了荣耀军团的军团长，我们两军就是兄弟部队了，互相之间不是互相有个照应吗？”
“最后一点，这个…怎么和你说呢。”陈凯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陛下之前找我的时候，我骂得好像凶了一点，导致他现在有点躲着我。我怕明天如果我真的上台，咱们陛下吓得不会说话了怎么办，虽然丢的不是我的脸面，咱们现在毕竟和平统一了不是，作为帝国公民，这么下虫皇和雄虫的脸面也不太好。你比较有亲和力，你去得了。”
季瑾被他的分析雷得外焦里嫩，想不到陈凯星这个浓眉大眼看似靠谱的家伙，居然还有如此疯狂且潦草的想法：“陈凯星，你别开玩笑了！明天就要直播了，你怎么能这么搞……皇家制衣坊的礼服都送来了！”
“你穿我的呗。”陈凯星不以为意，“我看咱俩身高身材差不多，军雌标准体型，谁来都能穿。”
季瑾急了：“那也不行！你这…这…太胡闹了！”
“亏我还跟你说了一二三，那么有道理，你还说我胡闹。”陈凯星叹息着摇头，表情忽然严肃起来，“那我换一种说法吧，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现在郑重通知你，明天替我上台。别忘了，你现在是从荣耀军团借调到我第一军团的，名义上我是你的长官，你必须要听我的。好好准备吧，我走了，明天见。”
季瑾没想到他还耍起了无赖：“这不行，这么大的事，雄主必须知道……你不会没和他说吧？”
“跟他说做什么，演剧本而已，你上和我上又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反正都是演戏，你还能演得比咱们陛下糟糕？”陈凯星轻巧一笑，“更何况啊，只要我一天不说，咱们陛下就多提心吊胆一天，晚上能不能睡着觉都不知道。他和他的议事厅干了多少混账事，你难道不恨他吗，不觉得很爽吗？”
“你这是公报私仇。”季瑾说着抓起光脑，“太儿戏了，我必须要报告雄主。”
“季瑾！”陈凯星阴沉下脸，厉声道，“从前你是夏琛的副官，公事私事混为一谈也没有虫管你们，但是现在我跟你说的一切都属于公事，泄露机密要上军事法庭的！光脑给我，我给你锁保险箱里，明天下了直播立刻还你。今天晚上你也不要出去了，我让两个士兵在门口看着，你就负责准备明天的直播，别的不要多想，出了事全部有我承担。”
季瑾：“……”
他愣愣地目送陈凯星春风得意地离去，正欲从房间冲出去拦他，转头被守在门口的两个陈凯星的亲兵按了回去。整整一个晚上他都辗转难眠，盯着天花板到天亮，反复想陈凯星到底在这里埋了什么坑给他，明天若真是他上台，会不会给夏琛带来什么大麻烦？
虽然惶恐，季瑾却也感受到强烈的热血冲动。陈凯星说的没错，这于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表现机会，除非未来夏琛明令要求他不能上班，否则他不能一辈子活在夏琛的庇荫之下，要想打破民众对他身份的刻板印象，在事业上更进一步，必须发展自己的形象和羽翼。
夏琛要退役，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几乎所有军部的高层都在这段时日感受到雄虫的存在感日渐微弱，而季瑾心中更明白夏琛外强中干的身体已经不支持他继续留在军部工作。将他丢给陈凯星这个举动也算是给季瑾一个明示，雄虫只愿意帮到这个地步，后面的路要他自己走。
这个机会若是陈凯星当真让给他，对他的助益不言而喻。季瑾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出来有什么惊天大坑，只能爬起来准备明天的稿子。好在他手里有一份完整的剧本，上面密密麻麻记了很多他的笔记，季瑾拿起来看到天明，并在早上六点半准时见陈凯星破门而入，拽着他的胳膊拉他去吃早餐。
“我看你头发有点长，不符合咱们军团形象。下午让造型师给你修修。”陈凯星边啃面包边打量他，“黑眼圈有一点点啊，吃完饭睡觉去，别的咱不说，上台时形象一定要到位。”
季瑾手里也拿了块软包，陈凯星的话一咕噜地塞进他耳朵里，他简直食不下咽，香香软软的黄油面包吃进嘴里都发干发硬：“不是，真我去啊？”
陈凯星往他的面包上匀了一大勺果酱，不紧不慢地瞥他一眼：“不然呢，我昨天晚上故意去逗你玩儿？”
“那倒不是。”季瑾嘴里咬着面包，含混地坦诚道，“你这太突然了，我心里不踏实。”
“我是真把你当兄弟。”陈凯星叹了口气，“不怕你笑话我，之前我和米兰聊得挺好，你写信告诉我他背后有鬼，我还伤心了一段时间。我不喜欢贵族那种卖关子绕圈子的做派，有什么我就跟你说什么。你替我上，无论是话题性和演出效果都要好得多，而且我认为你比我更需要这个舞台，我没什么理想，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你既然志向比我远大，作为朋友，我合该推你一把。”
沉默许久，季瑾低声道：“谢谢。”
陈凯星笑嘻嘻道：“等回来夏琛冲过来骂咱俩的时候，你顶前面给我分担些火力就行。”
完了，季瑾想，现在不是夏琛骂不骂他俩的问题了，但凡他现在张嘴说错了一个字，他可能就要永远失去自己的雄主了。
他的雄主到底为什么会代替林思源坐在这里啊！
哪怕这场戏注定要与剧本相差千里，他也只能破罐子破摔，继续将戏演下去。季瑾用力咳了一声缓解尴尬的氛围，开口道：“亲王殿下，那我们正式开始？”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奇怪，虽然刻意表现得大方，实际上拘谨中带着恭敬，像是小虫崽穿大衣，给虫的感觉非常矛盾。夏琛白了他一眼，向后往椅背上一靠，左腿搭在右腿上，浅浅抖了两下手中的记事本，语气中那种漫不经心的蔑视表现得极为强烈：“行啊，季瑾少将。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