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和佣人已经悄无声息离开, 餐厅里唯留寂静,商夫人侧头像是思考了下,随即转过视线淡笑着道:“毕竟是兄弟, 而且也不是那么讨厌他, 还是留点情好了,冷待着他,让周围的人孤立他,包括家里的佣人,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来道歉认错了,毕竟想要在商家过得好一些……”

  心中的打算被拆穿,商迟归抿起的唇瓣显出极为锋利的弧度, 没有什么表情的望着商夫人。

  商夫人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脸,语气轻柔般的感叹着:“迟归,我怎么会养就你这样可怕残忍又卑劣扭曲的脾性。”明明从小她教给他的没有这些东西, 他却像天生就会了一样, 这样看来被别人称为怪物也不是没有道理。

  “阿谢是和你血脉相连的兄弟,而你将他当成什么?好玩的玩具?”

  “我以为阿谢这段时间做的一切能打动你, 我以为只要时间够长,你就真的可以将他视为需要保护的重要的人, 将他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

  “他是你的附属品吗?只是因为和云深有了一点牵扯, 你便要将这点牵扯断掉才舒心?”

  “他怎么不是?”也是因为面具被强行摘下,商迟归没了伪装的心情,此刻的神色极为冷漠:“既然最初没有选择讨好大哥而是选择讨好我,那就应该遵守规则,从头到尾只讨好我才对。”明明知道他和商云深的关系不怎么样, 却还在他面前表露出对商云深的在意, 怎么能不让他气上心头?

  “你们都是亲兄弟。”

  “那又怎么样?”

  “云深他从未对你做过什么, 他只是想帮阿谢。”

  “我不会帮他吗!是只有商云深会帮他我不会吗!”商迟归的声音陡然扬高,一脚踹在餐桌上,咬着牙眼睛发红道:“明明是他——明明是他一开始觉得商云深不好骗才来讨好我的,我顺着他的意了,他却得寸进尺!我说只要他把大哥给他的笔记撕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却弄得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好!我就当他怕大哥找他算账亲手给他撕,他却求我别撕说这是大哥辛苦做出来的东西,他看大哥随手做的笔记看得那么认真!我一个字一个字教他,给他重复很多遍的题他却像是压根没听一样!”一遍、两遍、三遍,他几乎所有的耐心用在了上面,不断更改内容好让他听得更明白,半夜里还要去想怎么能说得更简单一点,但是所做的努力却不如商云深的一本笔记?

  “以后是不是以后大哥给他一个好脸色,朝他勾勾手,他就可以把我丢一边讨好大哥去了?”

  商夫人厌弃地闭上眼睛:“我想你应该明白,迟归不是那样的人,更甚至你已经忘记了,阿谢之所以讨好你,是因为在这个家里难为他的只有你。”

  “云深不喜欢阿谢,只会放任阿谢自生自灭不会为难他,而你商迟归不喜欢,便要想尽所有办法去摧毁,阿谢他没有办法,只能讨你的喜欢让自己好过得没有那么痛苦。”

  “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和阿谢好好相处,希望你能在意阿谢这个亲人,你和云深关系不好我能理解。”因为云深的性格便是那样难以靠近,与他父亲一般,“但是阿谢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让他那样的普通人去承受你不正常的厌恶与喜爱,你不觉得对他太残忍了吗?”

  商迟归死死咬着牙齿,没有说话。

  见他这般,商夫人倍感失望,她起身从商迟归身边走了过去:“这几天你好好反省吧,如果什么都没有反省出来,依旧认为自己是对的话,我也不会让阿谢再亲近你了。”

  ……

  一只青色羽毛的小鸟停留在窗台上,也不怕人,商迟谢趴在上面正看得专注,有宫人敲着门:“商二少爷,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商迟谢扭头道:“进来吧。”

  门向两边敞开,小鸟听到声音展翅飞走,走进来的宫人看起来十分威严,笑了一下,询问商迟谢:“不知道商二少爷习不习惯这个房间,不习惯的话,可以立刻给商二少爷安排新的房间的。”

  商迟谢不太自在道:“挺好的,不用换。”

  “那就好,若是商二少爷之后有哪里不满意的可以随时提出来,我们会全力满足商二少爷的需求,王后知道商二少爷在准备帝国军事学院期末考试,已经安排了老师,明天就会来,不会影响商二少爷的学习进度。商二少爷带来的那些书,也放在书柜上,可以随时取用。”

  “……谢谢。”

  “王储殿下他现在还在授课老师那里上课,抽不出空,还请商二少爷与其它人再等一等。”

  “好的。”

  来人离开后,商迟谢松了一口气,去书柜拿了书看,等到晚上的时候,宫人过来说王储让人准备好了宴请的饭菜,带着他走了过去。

  商迟谢到的时候,其余的权贵子弟已经在了,都是和王储差不多的年纪,坐在长长的餐桌上,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着王储的到来。

  商迟谢还看见两个眼熟的人,一个是文漳,一个是齐普,文漳看见他,对他打了声招呼,齐普皱眉,低声道:“迟归昨天明摆着和他吵架了,你还和他打招呼?也不怕迟归生气?”

  文漳说:“他和迟归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和好了。”

  想想是有这样的可能,齐普抬头,也对商迟谢打了声在乎,商迟谢点头回应了,但他和文漳齐普他们实在不是很熟,只挑了一个离主位最远的角落就坐了下去。他才刚坐下,就听见一道声音:“商二少爷,要不坐来这里吧。”

  商迟谢抬头看去,出声的是一名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十分好相处的少年,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在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瞳孔缩了下,脊背窜上一阵冰冷,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回答:“不好意思,我坐这里就好了。”

  “一个人坐在那么远的位置上会很无聊的,还是过来一起吧。”少年神色依旧透露着亲切的友好。

  商迟谢抿唇,摇头依旧固执:“抱歉,我坐这里就好。”

  “那好吧。”少年流露出遗憾的情绪,笑容却还挂在脸上,“我叫林望,以后商二少爷要记住我哦。”

  商迟谢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林翁公爵的二子林望,也是林息的弟弟,但他与林息并非同一个母亲所生,而是现任公爵夫人的孩子,备受公爵夫人与公爵的宠爱,林望性情温和,平时对人友好亲切,因此朋友脉络十分广。

  但这样的人最后却死在林息的手中,嘴巴被割到耳朵后面,高高的扬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一张恐怖的笑脸面具贴在脸上,而和林望最为交好的那批权贵子弟,也陆续被家族里的其它兄弟夺去继承人的位置,从天之骄子的顶端坠落。

  ……

  “殿下。”

  “嗯……”靠在窗壁上的谢遥宁,望着指骨上停着的一只青鸟,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您的朋友们已经在餐厅里等候了一段时间了,再不过去的话,就很失礼了。”

  朋友?谢遥宁抬起眼看向外面站立着的被王后派来服侍他的侍女长,心中却提不起半点高兴的情绪来。

  最一开始他或许期待过,然而现在他明白,那些今天被送进王宫里的,无非是精挑细选为他以后的政治生涯铺路的“工具”,这样的“朋友”,能算作是朋友吗?

  “走吧。”他略一抬手,就让青鸟飞了出去。

  本就觉得乏味,到了餐厅,谢遥宁更是觉得无聊,他的到来让权贵子弟们都站了起来对他行礼,商迟谢也跟着一起。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谢遥宁没什么表情,看着他的这个样子,权贵子弟们心里捉摸不定。

  “上一世宴会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殿下难免记不清各位少爷,各位少爷再介绍一下自己吧,好让殿下再熟悉一下。”站在谢遥宁身边的侍女长淡笑着道。

  林望站起身,从容介绍了自己,他并不提及自己的身份,只道:“殿下,我叫林望,两木成林的林,远而高望的望,很高兴能和殿下再次见面。”

  谢遥宁淡淡点头。

  林望看向一旁的宫人,宫人走了上来,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林望手中,仔细一看是只兔子,全身毛色雪白,唯独额头处的毛是一小撮红色,看起来再灵气可爱不过。林望捧着它说:“这是云城的特产毛兔,性格温顺乖巧,又亲人,无聊的时候很适合打发时间,送给殿下,全当我的一片心意。”

  云城……他被接回王宫的那个城……看着在林望怀里的兔子,谢遥宁心中微微一动,伸出手接住了那只兔子,轻轻抚摸着它身上的毛。

  毛绒绒的……他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

  这样的念头在心中一晃而过,谢遥宁回过神来。

  他?

  商迟谢也看到了那只毛兔,他对毛绒绒的可爱物种从来没有什么抵抗力,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喜爱和羡慕来。他十分想伸手摸一摸那只兔子身上的绒毛,但兔子在王储殿下的手中,他只能打消这个想法。

  之后其它人陆续介绍自己,也各自送上了礼物,最初林望送出的兔子被谢遥宁递给侍女长,又被侍女长交给另外一个宫人。那兔子如林望所说性情十分温顺,乖乖的在宫人怀里待着,也不闹腾,只时不时舔着自己的毛、扑闪着自己的耳朵。商迟谢原本只是打算多看几眼,但看着看着就看入了神,连别人的声音都听不见,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侍女轻咳一声:“商二少爷。”

  “商二少爷?”

  终于听到侍女声音,商迟谢仓促回头,呆呆的啊了一声,他这迟钝的样子惹得众人发笑,反应过来商迟谢脸色微白,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看那只毛兔是侧着脸的,加上最近他的头发又长了一些,用指宽的发带在后面系着,有的散下来遮住他面容轮廓,谢遥宁没能看清,只想起来他是宴会上那个低着头很是羞怯的少年,然而当商迟谢转过头来惊慌道歉时,那骤然闯进他视线里的面容让他心脏一下抽痛起来,先是心脏,紧接着就是四肢,痛得让他身体颤抖着趴在桌子上,指尖、面部、脚底,都像是被什么利器在切割一样。

  好痛——

  “殿下!”侍女长注意到他的异状,脸色一下变了起来,连忙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