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屏刚离开谢疏的小院, 便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和谢疏说,他打算再回去一趟,转弯却见宋渟径直往里去。

  宋渟这会儿来找谢疏做什么?

  想到谢疏那一身伤, 沈屏便有些担忧,这二人一贯不和, 旁人都觉得这一次宋渟应当会对谢疏有所感激,二人关系说不定能好上不少。

  但是沈屏却不觉得。

  宋渟对谢疏的厌恶, 谢疏对宋渟的视若不见, 两厢矛盾不说冰释, 能保持以往都算省心了。

  果然,他在院外犹豫了一会儿, 正要决意进去时,便听见「砰」一声巨响。

  沈屏脸色骤变, 几步过去推开门。

  他想过无数可能,却万万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见谢疏狠辣地将宋渟抵在墙上。

  谢疏背对着沈屏, 沈屏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宋渟口鼻流血, 面色青白,好像下一刻就要没了命。

  沈屏下意识喊了一声,谢疏立刻转头,二人目光相接,沈屏惊异于谢疏眼底涌动的煞气, 不自觉心中就是一咯噔。

  “师兄……”谢疏看见沈屏的那一刻就瞬间敛了眼底的戾气,但还是晚了, 沈屏眼神有些复杂, 谢疏恍惚之际竟然辨不清那其间有没有失望、错愕, 抑或……防备。

  谢疏还扣着宋渟的咽喉, 宋渟脚尖离地面不少,耳际也开始慢慢流出血。

  沈屏再不敢耽搁,几步上前攥住谢疏的手腕,“先松手。”

  谢疏听话得很,甚至在宋渟软了身体就要跌倒在地上时还扶了一把,但最终还是被沈屏接过去,“他受了重伤,我带他去疗伤。”

  说着沈屏将宋渟揽着朝门外走去。

  谢疏伸手抓了个空,他收紧手指,看着沈屏的背影有些无措,“师兄我……”

  沈屏没有回头,声音倒是一如往常,“你身上还有伤,暂且先别出来了。”

  谢疏倏忽僵住,他眼睁睁地看着沈屏带宋渟离开,明明他可以如往常那样死皮赖脸地追着沈屏出去,再废些心机扮可怜,只道是宋渟先挑衅,十有八九此事也会轻轻揭过。

  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动。

  宋渟于师兄而言有如何重要,整个宗门的人都知晓。

  即便他一样得了师兄的怜爱,可是……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偏爱么?

  谢疏不敢做赌。

  与其说是他对沈屏没有信心,不如说是他对自己在沈屏那儿的重要性没有信心。

  之后十来日,谢疏一直窝在屋子里,没有修炼,没有出门,甚至连身上的伤都懒得管。

  谢疏趴在桌案上,一只手把弄着那个丹药瓶子,眼下青黑,整个人如一滩烂泥。

  自沈屏离开的那夜开始,他便开始不停地做梦。

  梦中宋渟死了,沈屏站在灵堂上,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谢疏,开口便是毫无温度地叱骂。

  谢疏有些恍惚,忘了师兄骂他什么,但是只记得一句「滚」。

  谢疏愧惭地垂着头,恍然间又换了一副景象。

  这一次是是师兄死了。

  宋渟拿着师兄的佩剑,阴沉地盯着他,“即便师兄以前护着你,但是你终究比不得我……我与师兄一同长大,亲如兄弟,更遑论……你只是他大发善心之余的一个玩意儿。”

  “师兄活着的时候你比不上我,师兄死了……你也只能站在我身后为他烧一炷香,倘若你惹恼了我……便连烧一炷香的机会都无,谢疏,你以为你是谁……”

  “师兄死了,再没有别人能为你说半句话。”

  谢疏屡屡惊醒,从一开始庆幸这只是一场梦,到最后梦中掺杂着梦,慢慢的,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实。

  谢疏一直在等着沈屏问罪,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等到。

  “大概……这一次真的让他失望了。”谢疏仰躺在地上,窗外的光色一点一点映进来,明明温暖得很,但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沈屏是你的……”忽然,屋内一道声音响起。

  谢疏恍惚地闭了闭眼,而后再睁开眼,就看见一道玄色身影背对着他。

  “你是谁?”谢疏慢慢起身。

  即便他再没有防备,也不可能进来这么一个人也毫无所知。

  “我……是谁?”那人听罢便笑了,而后在谢疏的目光中慢慢转身,露出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你……”谢疏怔然。

  “怎么,连你自己都认不出了?”那人笑得邪肆,“我就是你啊……”

  “谢疏。”

  ——

  其实不是沈屏刻意不去找谢疏,而是这一次谢疏将宋渟伤得太重了。沈屏只是为宋渟治伤就耗费了十日的工夫,更遑论他为了不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而选择自己一力替宋渟治伤。

  不仅如此,在他提出让宋渟将此事掩下时,宋渟提出条件才肯。

  而这条件不是旁的,只一件,让沈屏冷落谢疏一月。

  沈屏原想着拒绝,但孰料宋渟竟然以死相逼。

  这一下闹得沈屏头疼不已,却也没有法子,只能遂了宋渟的意。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暗自遣人去瞧谢疏的情况。

  遣去的人只说谢疏一切如常,身上的伤几乎好了,只是日日窝在屋子里修炼。

  对此,沈屏竟也没有半分怀疑。

  在他以往的记忆里,谢疏便是如此,加上这一次他伤了宋渟,料想也是会有几分失措和逃避,窝在屋子里修炼倒也正常。

  沈屏算着日子,只等一月之期一过,便去找谢疏好好谈谈。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遣去的人与宋渟是一道的。

  半月已过,沈屏带着师弟们帮丹房的长老晒药草,宋渟也巴巴地要跟着,沈屏也懒得与他计较,不说行也不说不行,遂宋渟还是亦步亦趋的跟上了。

  只是宋渟却不甚安分。

  “师兄这几日是不是总牵挂着那谢疏?”宋渟抱住沈屏一只手臂,不太高兴地说着。

  沈屏心里正想着谢疏的伤,被他问得一滞,“什么意思?”

  “师兄也太偏心了,那谢疏下手狠辣,那夜险些将我杀了……”宋渟撇嘴,“若不是师兄你来得及时,是不是现在我头七都过了……”

  “胡说什么!”沈屏侧头看他一眼,“我倒是忘了问你,那夜你去阿疏屋子里说了什么,怎么惹得他动起手来?”

  近来沈屏忙得很,不仅是要为宋渟治伤,还有宗门的事宜,他日日忙得脚不沾地,连修炼都荒废了不少。

  现在宋渟开了头,他便想起来问了,但是宋渟眼珠子一转,阴阳怪气道:“师兄可不知道,那夜我难得去寻谢疏,想感谢之前替我解围,只是没想到……他两句话就动了怒,莫名其妙的……”

  “你们说了什么?”饶是宋渟这么说,沈屏也不太相信谢疏会是突然发难的人。

  更不用说他以往屡屡退让,为的就是不让沈屏难做。

  如今宋渟这么说了,沈屏自然是不相信。

  宋渟看得出来,心中更是恨透了谢疏,他逼着自己没有说出难听的话,而是委屈解释:“师兄都不信我……”

  沈屏看他:“没有不信你,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他了解宋渟的性子,也了解谢疏,所以这会儿还是愿意给宋渟一个机会想让他说清事实。

  只是宋渟不知道这些,他依旧咬死是谢疏先发难,也是他先狠下杀手。

  沈屏脚步顿住。

  “师兄?”宋渟有些疑惑,看着不继续往前走的沈屏,一脸莫名。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去谢疏的院子。”沈屏面色淡淡,但是出口的话却是无情,“我不指望你们二人能冰释前嫌,但是也不想你们二人哪一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死了……所以以后你们二人最好离得远些。”

  说完,沈屏便大踏步走了。

  宋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袖下的拳头捏得死紧。

  “到底……你是谁的师兄?”

  ——

  沈屏没有从宋渟那儿得到真相,但是到底是谁先挑衅的他不必多想就明白了。

  所以之后不管宋渟如何变着法的想找他搭话,沈屏都淡淡的。

  丹药房的长老不知道内情,让沈屏唤宋渟一起晒药,宋渟自以为这一次师兄总要主动和他搭话了,但是沈屏却没有。

  反而冷淡地让他自己去玩。

  这样的反应诸人都看在眼里,有一个弟子仗着平日里与宋渟关系尚可,刻意走近讨好他,

  “宋师兄近来是不是又悟到了什么呀,怎么也不见你出来?”

  宋渟翻了个白眼,师兄这段时间唯恐让人发现他受伤了,最后查到谢疏那儿去,一直都不让他出门,旁人哪里知道这些。

  所以他只是冷哼一声,懒得与别人多说废话。

  可那人是个没眼色的,又凑近了不少,“大师兄这几日好像心情不大好……”

  “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宋渟倏忽升起一股怒气,“谢疏那个混账,他以为他是谁,只会平白给人添堵……”

  “谢师兄?”那人不明所以,他又没有提谢疏,宋师兄这是生得哪门子气啊!

  不过转念一想,难道是因为谢疏,宋师兄和大师兄才会这样……不正常?

  正想着,宋渟突然踹了他一脚,“别的师兄弟们都在忙,你在这里故意躲懒!”

  这一脚踹得毫不留情,那弟子敢怒不敢言,讪讪离开。

  心中想的却是,你不也是在躲懒,哼,旁的大家都一样,唯独你是掌门之子,又得大师兄疼宠,否则哪里还有你嚣张跋扈的机会!

  宋渟几次想上前帮忙,奈何拉不下脸面,又指望着沈屏能先开口缓和气氛,只是这一次沈屏打定主意不由着他的心意,又是十来日过去了,二人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但是沈屏却发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谢疏……

  作者有话说:

  谢疏:空虚寂寞冷……

  沈屏:揍人的时候倒是不见你虚。

  谢疏:还有一种时候我也不虚……

  沈屏: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