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的手一点点向上移,移到了规规矩矩的领结处。

  当晚, 祁澈在浴室里差不多一小时都没出来。

  顾凌去了书房,又从书房出门下楼找水果吃,再上楼准备洗漱, 种种原因来来往往路过祁澈的浴室好几回, 都只能看到隐在走廊拐角内穿过水雾气的暖黄灯光。

  眼见着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祁澈还没有出来。顾凌感到一丝纳闷, 不由得对祁澈的洁癖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居然会因为沾染到不属于自己的香水气味而感到如此难以忍受?也不怕把自己洗掉一层皮。

  他并没有接触过洁癖如此严重的人,但是从影视剧里也看到过类似的情形,属于强迫症的一种, 十分地磨人。

  顾凌摇了摇头叹气,忽然觉得有点同情祁澈。

  看来即使在别人眼中顺风顺水翻手云雨的人,也依旧有为之痛苦又无法解决的事。

  回到主卧, 顾凌趁着睡意还没完全袭来,打开了手机,输入搜索:“过度洁癖的发生原……”

  卧室门被推开,祁澈穿着一身规整的睡衣走了进来。

  顾凌抬眼看了过去, 跟祁澈的目光对上。

  两道视线在沉默中交缠了一瞬。

  祁澈那一贯无波无澜的深眸中闪过一丝涟漪,接着便挪开了目光。

  由于这点变化实在太过细微, 顾凌压根没有注意到。

  祁澈什么都没说,神色淡淡地来到床边。

  顾凌用余光瞅着他仿佛机器人进入关机休眠程序一般安静躺下, 看一眼时间, 距离十点只有五分钟了。

  看来他又要恢复略微紊乱了几天的入睡时间了,估计这几天的时间紊乱也要把他的程序给搞出BUG来了。

  顾凌没来得及看一眼百度出来的内容, 赶紧珍惜最后的时间玩了把微信小程序里的游戏。

  这是张琛转发给他的,最近挺火, 是从小鱼一点点合成大鱼的敏捷类游戏。

  顾凌当时回复的是:

  【凌:弱智游戏。】

  不过既然是睡前游戏, 弱智游戏还是很适合的, 所以顾凌还是打开了。

  好友排行表里果然有不少人在玩,张琛稳稳的第一位。

  淡淡的雪薄荷味道从鼻尖钻进来,顾凌眼睛看着屏幕上已经被自己合成好的大鲨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手指的动作却有些慢了。

  这个味道很淡、很凉、显得没什么情绪。

  此时顾凌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祁澈用的所有产品都是同一个味道,洗发露、沐浴露、古龙水,都是这种雪薄荷味。

  之前从来没在任何地方闻到过到这种香气,应该是私人订制的香型。

  很配他。

  顾凌将屏幕上的大鲨鱼合成了鲸鱼,忽地没来由地这么想。

  这种感觉很微妙,毕竟他还保留着祁澈是个AI机器人的印象,觉得他身上的味道都应该是金属的冰冷味道。

  但是这一直往鼻尖里钻的雪薄荷香味在这个刻板印象上撕裂了一条缝。

  要是回溯一下这条裂缝第一次发生的时间,还应该是那一晚,那个屈辱的公主抱,被这种香味给无所遁形地淹没起来时。

  手上动作慢了,游戏就没进行下去,没多久就玩失败了。

  顾凌没重开,而是停留在积分页面,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身边瞄。

  祁澈也没有立即躺下,而是从床头柜拿了本书,正在看着。

  顾凌瞄了一眼露出一角的封面,看出来是本画册,但是内容看不太清楚。

  “你……”

  祁澈忽地偏过头来,看着他,开口说了一个字。

  顾凌吓了一跳:“怎么了?”

  祁澈淡淡地把目光收回去,手指在书页的一角拨弄了两下,没有回答。

  他的五官薄而冷,没有表情时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如此。

  加之他的身份背景,大部分跟他交情甚浅的人都是惧怕他的,即使他从来没做出任何利用权柄支配他人的事情。

  顾凌瞅着他,见他唇角的弧度抿成一条线,不发一言,忍不住追问:“怎么了?”

  祁澈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挪开,再看他一眼:“以后在众人面前还是要收敛一些。”

  顾凌:“?”

  收敛?顾凌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做什么不好的事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

  那天晚上把周博文送进交警大队?但是那不是也很正常的吗?还不能做个遵纪守法好市民吗?

  他糊里糊涂地琢磨不过来,祁澈那边垂下目光,指尖拨弄书页的细微动作更加频繁。

  顾凌用表情向他求救,表示自己没听懂。

  祁澈眉心微蹙,轻轻深吸了一口气:“总之,私下里怎么样都可以,大庭广众之下暂时不要表露出你的情绪来。”

  他顿了顿,又补道:“是为了你好。”

  「嘶拉」一声,书页一角在他的拨弄下裂了个口子。

  顾凌忽地反应过来了。

  看来是今晚,自己想要结交于辰的意图和态度太明显,被他看出来了。

  顾凌有点摸不透他的想法,只得摸了摸鼻尖,说道:“抱歉,我只是有点情不自禁。”

  祁澈的眼神忽地有些近乎躲闪的波动:“那也要注意。”

  顾凌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祁澈的话其实也有道理,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游离于《尘起》剧组之外的,但是却明显跟剧组的主创交往甚密,像是宋衍或者郑导这样有中间人的交情就算了,跟于辰之间难免显得自己在谋图什么似的。

  想到这一点,顾凌看向祁澈的目光里有些意料之外。

  难道他还这么敏锐地观察着自己?甚至也不追问自己接近于辰到底是什么目的?

  祁澈见顾凌垂眸认错,喉结微微滑动了一瞬。

  他想起来,自己跟顾凌现在毕竟处在婚姻关系里,自己这样的要求就算是担心顾凌遭遇闲言碎语,会不会还是过于强人所难。

  他将画册合起来,妥当放回了原位,似乎还是头一次觉得对一件事拿不定主意。

  时间来到十点,智能灯光系统准时地开始变暗,熄灭。

  顾凌在黑暗中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姿态端正地躺下,准备入睡了。

  他也把手机放下,躺下来。

  窸窸窣窣地接触床品的声音响了一阵,最后安静下来,房间内只剩下恒温系统制冷的微弱声音。

  视觉一旦弱下来,其他五感就更加明显了。

  顾凌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顿时又僵住了。

  怎么从前没觉得睡衣摩擦床单的声音这么明显?

  接着是鼻尖闻到的更有存在感的雪薄荷香气……

  还夹杂着一点消毒水味。

  顾凌:“……”

  他此时才觉得自己用消毒喷雾对着祁澈一顿狂喷的行为属实有点草率了。

  .

  二十分钟后。

  祁澈平静的呼吸被打断,忽地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缓缓动作,将打在了自己侧腰旁的手往另一边推了推。

  “啪”

  又打了过来。

  祁澈深吸一口气,抓住了这只不安分的手臂,远远地推开,然后难得换了个睡姿,背对着旁边的人躺着。

  他闭上眼,刚刚抓住那人手腕的触感还很清晰。

  腕骨突出得很明显,手腕清瘦,感觉一只手就能环绕起来。

  .

  顾凌这一夜睡得不错,除了床垫太硬睡得腰疼之外,可以称得上是神清气爽。

  他又是早早起来,带着傻狗出去溜达了一圈才回来。

  等遛狗回来出了一身汗,他先简单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才看到刚刚起床的祁澈。

  “早。”顾凌按惯例打招呼,“睡得好吗?”

  祁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发一言,下楼去。

  顾凌:“?”

  又发什么毛病。

  他也跟着下楼,嘀咕道:“咋啦,睡得不好?”

  修长手指随意地将袖口处的扣子扣好,祁澈缓缓开口:“你昨晚做了什么梦?”

  昨晚这一夜,他又意识到了一点,再清瘦的手腕,睡梦中往人身上摔的时候也疼得要命。

  更别说顾凌一晚上往他身上砸了五回。

  顾凌闻言,回想了一下:“好像梦见……”

  话还没说完,他忽地顿住了。

  祁澈见他不说了,投去凉凉一瞥。

  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顾凌灵光一闪,试探道:“那个……为了以后不打扰到你,不如我搬去别的卧室吧?”

  他心里隐隐期待,毕竟祁澈的床真得好硬好硬,睡上面一夜真是折磨。

  如果换一间卧室,就可以私下里让陈管家换一个软一点的床垫,也不用天天十点就要睡觉告别夜生活了。

  祁澈看向顾凌,见他面露内疚,微挑的眼尾此时也耷拉下来了,看着颇为……

  可怜。

  祁澈挪开视线,淡声道:“不用。”

  顾凌大为失望。

  虽然失望,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强颜欢笑,直到把出门工作的祁澈送走,才耷拉下眼皮来。

  离出门前,祁澈忽然停了脚步,转身看他:“我今天要去公司,晚上有应酬,晚点回来。”

  顾凌一怔,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好像是在向自己报备行程。

  这就给他整不会了。

  他呆滞半晌,干巴巴道:“知道了。”

  祁澈注意到他的神色,看起来像是对自己的话感到意想不到,或者说……受宠若惊。

  这个神情猛地戳中了祁澈微妙的情绪,于是沉默半晌后又说道:“你以后想问的话,也可以随时问我的行程。”

  顾凌:好像也不是很想?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说道:“好的。”

  祁澈这才转身走了。

  顾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怎么回事??

  他一面打开手机,一面心道祁澈也真是奇怪,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向自己报备行程,也不知道是既定程序里出了什么BUG,还能不能修复好了。

  这段时间他的作息变得十分老年人之后,每天晚上的水群时间都没有参与,所以到第二天早上一打开消息提示,就会滴滴滴收到一大堆消息。

  【张琛大帅比:晚上来喝酒兄弟们,老地方SEXYCP,全场消费张公子买单】

  【洛愿:有啥喜事吗,张公子】

  【张琛大帅比:我弟生日,请了帮小屁孩,我给他们定了个包厢,咱们在隔壁喝点。】

  【林亦文:你弟弟才念高中,你带他们去SC?】

  【张琛大帅比:所以我去看着点啊。再者说了,现在这么大的小孩懂得多得很,别瞎操心。】

  这是昨晚一点多的消息了,顾凌看了眼时间,也没急着回,等到点觉得他们也差不多起来了才把消息发出去。

  【凌:我看就是你自己想喝酒吧。】

  过了不到两三分钟,群里就又响起来了。

  【张琛大帅比:哟,老公出门了?能回消息了?】

  顾凌看见「老公」这两个字,再联想到被指代的那位本尊身上,登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凌:别乱说话。】

  【张琛大帅比:嘿嘿,你晚上来不来?】

  顾凌想了想,祁澈要出去应酬,那可不就是最妙的时机。

  【凌:当然去】

  【张琛大帅比:你老公不在家?】

  【凌:再敢说一遍这两个字我今晚就喝得你喊我爹。】

  【张琛大帅比:老公老公老公……】

  【凌:……】

  到了傍晚时分,顾凌抱着今晚必不得让张琛站着回家的心态去了SEXYCP酒吧。

  他是来得最晚的,张琛他们几个已经喝了一轮了。

  见到顾凌进来,张琛立即吓得逃窜到了隔壁包厢,躲进那帮高中生堆里了。

  顾凌追出去,远远抄起手边的一颗骰子精准地扔了过去,张琛熟练地抱头,骰子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转。

  顾凌:“你跑什么?”

  张琛:“我错了爹!”

  张琛对自己这位兄弟的酒量可是太了解了,谁跟他喝起来谁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顾凌暂时放过了他,回到了包厢内。

  洛愿倒了杯酒递给他,坐到他身边。

  顾凌接过来,喝了一口。

  洛愿低声道:“最近……顾家的星瑞娱乐,到处宣扬大项目剧要开工的事,一个个都耀武扬威的。”

  顾凌闻言,抬了抬眼。

  星瑞娱乐是顾家的产业,一个规模中等的娱乐公司而已,这几年更是一直在走下坡路。

  若非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也不会把几年都没管过的顾凌姐弟接回家,没几日就要把他送去联姻换资金。

  洛愿一脸不悦,替他打抱不平:“他们自己不知道那笔融资是怎么拿到的?居然有脸到处炫耀,完全忘了你了……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顾凌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被酒精刺激地微微眯眼。

  洛愿看向他,有点替他着急:“说真的,咱们要不找个由头,怎么也不能让他们那么舒服不是?”

  “急什么,”顾凌笑了笑,“还轮不到脏我的手。”

  隔壁包厢的高中生玩嗨了,撞开了这边包厢的门,从这里找骰子玩。

  见挤进来的人多,顾凌起身去了角落处,倚在吧台边,酒杯中只剩下几块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张琛也挤了过来:“你们干嘛呢!什么地方都敢乱跑……”

  高中生里有几个女生,进来之后目光就黏在了角落处站着的人。

  见女生们看向自己,青年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虚空示意了一下,女生们顿时移开了目光,聚在一起小声笑,只是一下一下地偷看。

  青年穿着一身通黑,黑色衬衫隐在昏暗的包厢灯光内,几乎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但是与之相反的,他的皮肤很白,眉眼张扬,眼神懒懒地往这边看时,更让人挪不开眼。

  虽然神情和动作只是简单地问好,丝毫不掺杂别的意味,但是莫名就有种令人恍惚的蛊惑感。

  张琛把这帮高中生打发走,才走了过去,拍了下顾凌的肩膀:“又在逗小姑娘你。”

  顾凌有些无语:“我只是在正儿八经地问好。”

  张琛无奈摇头:“虽然如此,但是你这个人,往这里一站,在这气氛里就不像是个好人。”

  顾凌:“我就当你是夸我吧。”

  张琛话头一转:“当然那都是假象,让你真谈个恋爱那也是一窍不通的,你没那根筋,要么单身到现在呢。”

  顾凌冷笑:“我说过很多次了,是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想想就烦。

  平时听到他这么说,张琛都从来不反驳的,这次忽地想起了什么,斜眼看他:“真得?现在也这么觉得?”

  “废话……”顾凌原本没反应过来,说到一半才从张琛那神情里意识到了什么,“我劝你谨言慎行,你今晚还想竖着出门吗?”

  “哈哈哈,”张琛躲开几步,“开个玩笑嘛。”

  又喝了两杯,张琛夸了几句新特调的口味,接着又有些上头,凑到顾凌耳边问:“真的没可能吗?先婚后爱什么的?”

  顾凌却没回答他,而是看着包厢外,眉心蹙起。

  张琛:“怎么了?”

  顾凌忽地起身,走出包厢。

  酒吧内的人流到了高峰期,不同分区和包厢内都坐了人,到处都是暧昧的气息和谈笑声。

  张琛追了出来,见顾凌在包厢门口向远处看着,疑道:“咋了??”

  顾凌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

  好像看到周博文了。

  只是在包厢门口一晃而过,所以根本看不清,但是身形有些像。

  等再追出来的时候,就看不见人了。

  张琛听他这样说完,大惊道:“怎么可能?那傻逼现在应该还在关着吧?那天晚上不是说关几天么。”

  顾凌转身回包厢,闻言道:“毕竟没造成什么后果,可大可小的事。”

  要是他爹使了点什么手段放出来了,也并没有多难。

  重新回到吧台前,顾凌看到自己的杯子已经满上了。

  调酒师刚刚转身离开,背过身擦杯子。

  顾凌没多想,拿起来看了看,见酒液深红,色泽看着挺诱人。

  张琛说道:“一会我去看看有没有那傻逼的单子,今晚再碰上绝对搞死他……”

  顾凌随口应着,喝了一口,深红如血的酒液在杯中流转,映着吊诡的光。

  .

  祁氏集团旗下的长州酒店国宴厅。

  一场严肃无比的商业饭局结束,祁澈率先打算离开。

  “祁董。”身后有人追了上来,谦卑说道,“有没有三分钟听我说两句话?”

  祁澈停下脚步转过身,虽然在墨镜口罩的遮挡下完全看不出神情,但是比他矮上一头的周总还是觉得心有惴惴。

  “不要这样叫我。”祁澈摘下墨镜,露出淡漠的眉眼,冷声道,“有事吗。”

  周总赶紧点头:“那个……就是想问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顾凌的?”

  祁澈忽地沉默了一瞬,语气显得有些警惕:“怎么了。”

  “哎呀,说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位顾先生之前跟我那不争气的混蛋儿子有点过节,当时还惊动您了,就想解释解释。”

  周总摸了摸秃了一半的头,在祁澈居高临下的注视下差点冒汗,“也是我这儿子沉不住气,被人一激就乱说话,他怎么样都应该的……”

  祁澈淡淡打断他:“有话直说。”

  “是……是。”周总清了清嗓子,“当时其实是,这个叫顾凌的一直都在打我们Truly名下的一个设计工作室的主意,这几天我还发现他拿走了许多原创手稿。”

  祁澈原本漫不经心地眼神忽地凝了凝:“工作室?”

  周总只当是告状告到了点子上:“是是,所以当时他们才在大厅里吵起来了,周博文也是想维护咱们集团的利益……”

  说着说着,他又发现祁澈一言不发,眼神中的情绪晦暗不清。

  周总又说不下去了,声音低下来。

  祁澈:“还有吗?”

  周总愣住:“没,没了。”

  “嗯。”祁澈极淡地开口,重新回到了漫不经心的状态,“他想要就给他,总之比在你手里强。”

  周总顿时整个像被雷劈了一样:“?”

  祁澈转身离开,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周总还想追上去说点什么,手机忽地响起来,只得退到一边接起来。

  祁澈往电梯口走,听到周总在身后远处打电话:“什么?又跑去酒吧了??他又去干嘛……什么?”

  后面的声音顿时小了点。

  祁澈忽地脚步微微停顿,眉心蹙起。

  .

  深夜十一点。

  祁澈坐在灰蓝色劳斯莱斯的后座,看着车外的车流,灯光打在车窗内,留下一道道光痕。

  他抬起手,按了按耳边的蓝牙耳机,高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祁老师!您放心,已经把顾先生送回家了。”

  “您是怎么料到的?顾先生的酒真得不对劲,我们的人到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一杯了……”

  祁澈语气蓦然冷下来:“酒里加了什么?”

  高临说道:“没有没有,不是加了东西。是换成了极高度数的烈性酒,一般都不会用在调制鸡尾酒里的。顾先生估计没察觉,喝了一杯就有点……”

  高临絮絮叨叨半天,祁澈听完,就没再追问,挂断了电话。

  他的神色沉沉的,比车外迟迟下不下来雨的大片乌云还要阴郁。

  还好不是下药,但是灌醉他,又是在那种地方,目的是什么?

  周博文。

  祁澈在心底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

  顾凌是被糊里糊涂送回家的。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总之浑身发热,脚底发飘,晕乎乎的。

  别说,还觉得挺开心的,有种许久没有过的全身轻松感。

  他抬起头,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就隐约能分辨出点什么天花板上的灯……

  哦对,这是在客厅。

  好大的客厅啊。

  装潢也挺精致,就是稍微有点性冷淡。

  这是哪?

  好热。

  衣服好碍事。

  祁澈踏进客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青年穿着一身黑衣,衬衫扣子已经解到了第三颗,露出了大片白皙的锁骨,泛着淡淡的绯红。

  顾凌感觉从很远处的地方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祁先生你可算回来了,顾先生这样我们也不敢走……”

  “解酒汤已经做好了,要端上来了吗?”

  叽叽喳喳的声音没完没了,最后是个极为冷淡的声音结束了这些杂声: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是也有点陌生。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只有极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凌努力抬起重有千斤的眼皮,往声音那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白衣黑裤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

  鼻尖忽地被一阵熟悉的味道所萦绕。

  薄荷的味道、冰雪的味道。

  像一个人。

  顾凌用力眨眨眼,想起一个名字:“祁澈?”

  他想了想,下了个定义:“机器人?”

  眼前全是男人的模糊身影,再怎么努力看似乎也只能分辨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那道像薄荷、像冰雪的声音从头顶轻飘飘地落下来:“你叫我什么?”

  顾凌用力地思考了一下,这么叫不对吗?

  他越想觉得越热,下意识地扯了扯衬衣领,啪得一声似乎又扯掉了一个扣子。

  站在身前的男人忽地低下身,用手拢住了他的领子。

  顾凌只觉得那股冰凉的香气更重了。

  不能叫机器人。

  那叫什么?

  站在顾凌身前的祁澈,垂眼看着他已经凌乱无比的领口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顾凌忽地抬手,猝不及防地拽住了祁澈垂落下来的领带尾部。

  祁澈:“你……”

  祁澈毫无防备地被他的力道拽得弯下腰去,呼吸猛地乱了一拍。

  顾凌的手一点点向上移,移到了规规矩矩的领结处。

  祁澈瞳孔紧缩,看着面前的人黑眸黑发,眼角泛红,最后一点殷红的泪痣,像是极度张扬明艳的水墨画。

  “那叫……”顾凌想出了一个可能正确的答案,“老公?”

  作者有话说:

  这谁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