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渝去的方向有个类似集市的地方, 到处都是哟呵售卖东西都人,于是他一边找沈渝一边漫无目的的逛摊子。

  逛着逛着,秦陌羽就发现右前方有个摊子和别的都不一样, 摊子上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有一种自己不认识的灵草。

  这个摊子一个人都没有, 而他旁边的摊子都围满了人,摊主头戴斗笠,却悠然自得的盘腿坐在地上,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的东西卖不出去。

  于是秦陌羽很自然地走到摊子前,低头看着灵草问:“这是什么?”

  “毒草。”摊主的回答很简单, 简单的让人不敢相信。

  “没了?”秦陌羽瞥了眼隔壁就快把自己东西吹成仙品的摊主。

  “没了。”摊主耸了耸肩, 抬起头,隔着帷幕看不清他的脸, 但能秦陌羽能感觉到他在笑,“你会需要的。”

  “怎么说……”

  “你有仇人。”摊主轻笑一声,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从你过来这里我就知道了, 你总是不自觉在一些摊子停留, 我看看,有卖匕首的, 有卖毒药的,还有卖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所以你会需要我的东西的。”

  秦陌羽没想到自己的行踪一直被人注视着, 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

  “我是有仇人,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秦陌羽冷冷丢下一句话,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摊主一句话又生生让秦陌羽停下了脚步。

  “我猜你想打听墨渊的消息。”

  秦陌羽猛地回头,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摊主拍了拍身上的灰,笑了。

  ——鱼儿上钩了。

  ……………

  皇宫御书房。

  沈昇在御书房批着折子, 自从戚将军发兵走后折子一日比一日多,原来只是一两堆,现在直接翻倍,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好不容易把前线的折子看完,沈昇刚要休息一下,就听见侍从来报何御医请见。

  沈昇想到沈墨的吩咐,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挥退了侍从才让何御医进来。

  “皇上。”何御医进来先行了个礼,他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医修,虽然年纪不大,但医术了得,祖祖辈辈都是为南洲皇室服务的,是铁打的皇派,不用担心口风问题,所以沈昇才让他负责这件事。

  “他醒了吗?”沈昇也不和他废话,直接就问了。

  何御医摇了摇头:“伤得太重……尚在昏迷,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保住命就好。”沈昇松了口气,他刚见到那人时连脉搏都弱得几乎把不到,没想到居然活下来了,该说果然不愧是被称为渡劫之下第一人的玄景真人吗?这份生命力着实让人惊讶。

  可一想到为了治疗玄景真人花出去的奇珍异宝,沈昇又忍不住肉痛起来。

  但他能说什么呢?谁让下令不惜代价救人的是老祖呢?

  啧,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狠狠的讹观澜宗一笔。

  沈昇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却见何御医一脸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就疑惑道:“爱卿还有事吗?”

  “是有一事……但……”何御医满脸纠结。

  “有什么是就说,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沈昇摆摆手道。

  “是。”何御医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因为那位大人伤得太重,陛下允许我们开皇库取灵药,伤势稳定后臣就顺便清点了下皇库,结果发现有一种珍惜毒草不见了,询问了御医院里所有人,都说没有拿走……”

  “毒草?什么毒草?皇库里怎么会有毒草?”沈昇皱眉。

  “是夕颜。”何御医苦笑一声,“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毒草,用它的毒汁涂抹在刀匕上,只要刺破人的皮肤就能使其中毒,但中毒的人十二时辰里除了断头都绝不会断气,十二时辰一过就无力回天的奇药,是作为万不得已时保命用的。”

  虽然夕颜是无药可医的毒草,但因为其特质和稀少,还是很珍贵的,何御医很怕被扣上一个偷盗珍宝的名头,才急急来报。

  “……朕知道了,朕会派人去查查的。”沈昇忽然想起一个人,他挥了挥手让御医退下了。

  等人走后,他又叫了人过来,询问之后得知前两日果然有人去了皇库。

  而那人,还和沈墨有关。

  ……

  沈夜白在茶摊等了好一会,等到沈渝都回来了还没看到秦陌羽,问沈渝又说没见到秦陌羽,他就直接提刀准备去找人了。

  结果刚走出去,就看到秦陌羽回来了。

  “要走了吗?”秦陌羽看到沈夜白提刀,还以为是休息好要走了。

  沈夜白看他没事,也就顺水推舟的点了点头。

  对于出发,左姝和沈渝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左姝在离开前多看了眼秦陌羽过来的方向。

  街角处斗笠一闪而过。

  三人又走了好几天,才走到了禾村。

  一进禾村,很明显到感觉到这个村子的不对劲。

  太安静了。

  村里见不到一个人影,连鸡鸣虫鸣更是没有,寂静的像个死村。

  “走了吗?”沈渝随便打开一扇门,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沈夜白警惕地看着四周,他心中总有种不安感。

  “不对。”左姝也感觉到了,她眯起眼,表情严肃起来,下意识护在沈渝身前,“这里有人。”

  秦陌羽和她都是修习法术的,所以对四周灵气变化格外敏感,因此脚下冒出一只只枯黄的手的时候他和左姝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地下有东西!”秦陌羽大喝一声,在沈夜白的掩护下躲开了那一只只手。



  与此同时左姝也带着沈渝飞上房顶,她看着地里冒出来的东西惊呼道:“尸魃?”

  只见地里冒出来的,是面目残缺,身体僵硬双目浑浊的形形色色人,他们有老有少,尖牙利嘴,身上都散发着浓浓的死气。

  尸魃,一种以活人为材料用特殊手法炼化的“法宝”,刀枪不入,不知疲倦,哪怕再低端的尸魁只要数量够多也足以让人头皮发麻,因为制作手段极其残忍,每一个练出尸魁的修士都会被联合剿灭,如今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鬼冢弄出来的。

  面对尸魁,站在房顶并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虽然他们跳不上来,却可以不断撞击房屋,下面那密密麻麻的尸魁叫人头皮发麻,完全可以想象若是落地会遭受怎样惨烈的攻击。

  “丧心病狂!”左姝看到尸魁里还有衣不蔽体的小孩,一向冷静的她都忍不住怒火,这是把一整个村子都活生生的练成了尸魁啊,这样不择手段,和畜生有何分别?!

  “能为鬼冢所用是他们的荣幸。”老者冷笑着从角落出来。

  "如此嚣张……你就不怕事情败露,招致四方围剿吗!"左姝怒喝道。

  “只要你们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老者呵了一声,他微微侧身,另一个人走了出来。

  “是啊,死人可不会说话。”来人一身锦衣玉袍,无比眼熟。

  秦陌羽直勾勾地盯着老者旁边出现的人,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的两个字:“焚恭。”

  尽管告诉了自己要冷静,但当真的看到自己的仇人,秦陌羽还是险些失了理智,若不是沈夜白拦着,他已经冲了下去了。

  “哟,还有人认识小爷。”焚恭哈哈大笑,语气轻蔑的说,“怕不是来寻仇找死的。”

  “只是可惜啊,小爷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知道死在我手里的,是你妻子还是你父亲?还是你可怜的师父?”

  师父。

  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秦陌羽,他脑子里闪过变为废墟的院子,那种窒息的悲痛又席卷而上,在惊涛拍岸后边做更汹涌的愤怒。

  但当愤怒到了极致,秦陌羽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转头看向沈夜白,轻声道:“我会为师父报仇的,亲手。”

  “我知道。”沈夜白心头一紧,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秦陌羽,沉声道,“我说过,我会完成你所有的心愿,如果你想亲手报仇,那我绝不会让其他人打扰你。”

  ——包括我自己。

  沈夜白有一万个不想秦陌羽陷入危险,有一千个方法可以帮秦陌羽报仇,但他知道,秦陌羽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亲手报仇。

  这一个愿望,就足以让他放弃所有坚持。

  秦陌羽眼眶微酸,他别过脸,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他没有想过那些尸魁,也没有想过老者,他眼里只有焚恭一个人。

  因为他知道,他的背后有沈夜白。

  这个世界最美好多回忆都是关于老道士的,但面对未来的勇气,却是老道士和沈夜白一起给他的。

  他像漂浮在天上的风筝,靠着他们连接了地面,乃至世界。

  在秦陌羽下去的一瞬,沈夜白也跳了下去,只是这次他手里的不再是刀,而是他最顺手的长剑。

  强悍的剑气凝聚在剑尖,摧枯拉朽的冲击扫飞了秦陌羽前面的尸魁,最靠近剑气的尸魁甚至瞬间湮灭,宛若摩西分海,给秦陌羽清出了一条路。

  秦陌羽连头都不回一下,自然也不知道在他走后,沈夜白站在尸魁包围中,是如何成为他的铜墙铁壁。

  他一人一剑站在那里,就仿佛是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