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都能听到他怒吼的声音,洛小君越走越快,半刻都不想停留。
直到走出瑶光殿,在红墙金瓦的长廊中停下。
一路上,所过之处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衣裳不整,发冠凌乱,哭红的眼睛,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靠在墙壁上身体下滑,他蹲坐着,两手捂着脸委屈的抹眼泪。
为了能回家,他做了他所能做的所有,而今将自己弄到如此境地。
他受够了。
所有能让他撑下去的理由都崩塌了,他只觉自己的世界暗无天日,景如歌找到了,也不愿意与跟他回来,楚恒熠越发令他看不透。
从昨日的汤池再到现在的御书房,一切清楚的告诉他。
若他再留在这里,后果是什么。
一切都乱套了。
乱得洛小君心烦意乱。
罢了,他不管了,行了吧,爱如何便如何吧!
洛小君站起来,呼出一口气落寞的往宫外走去,回到侯府,阿九正做好饭,见他回来了便过去迎接。
“小君哥,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洛小君看向他。“阿九。”
阿九忽然慌了,这是洛小君头一次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不再温柔随和,不再笑意冉冉,仅剩下的是一片灰白的落寞。
“我们走吧。”
阿九没有过问缘由,只点了点头。
“小君哥去哪,我便去哪里,不然我们继续去戏班子,班主虽然严厉,却是个好人,说不定我们熬个几年,还能当个名角。”
洛小君被他的开朗给逗乐了。
“让我看看,我贤惠的阿九做了什么好吃的。”他笑着走进去,坐在桌前,拾起筷子吃了一口。
“好吃!以后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谁。”
阿九低着头。“小君哥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是个阉人。”
洛小君愣住,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黯然。
“阿九就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吧,直到遇到你喜欢又喜欢你的人。”
“会有人喜欢我?”阿九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小在宫里长大的他,从不知何为情爱。
“会的?”
“就和君上喜欢小君哥一样?”
“噗!”一口饭喷出来,洛小君咳嗽不止。
直捋顺了气,脸颊通红的纠正他。
“我与他都是男人。”言外之意就是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阿九歪着脑袋,天真的眨了眨眼睛。
“男人怎么了,男人与男人就不能在一起吗,我觉得小君哥和君上极为般……唔!”
洛小君夹起一块肉塞入他嘴里,堵住他嘴里的话。
现在的他,半点也不想提起楚恒熠。
吃了饭洛小君出了一趟门,既然楚恒熠不愿意放人,还刁难自己,他也犯不着再腆着脸去求他。
放眼整个平陵城,能在这件事情帮助他的人,他只想到了两个人,一位是荣尧荣丞相,一位便是定国公。
黄昏将至,洛小君站在定国公府门口,望着红底金字的牌匾,叩响了房门。
“洛君怀求见定国公。”
老管家将他引进去,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汤药味,隔得老远就能听到低沉的咳嗽声。
“老爷,平燕候求见。”老管家在门口禀报道。
里面传出苍老的声音。“让他进来。”
老管家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褪去官袍的定国公看起来和个寻常老头没什么不同,只是面容刻薄眼神刁钻一看便是个不好相处的老头。
“你来老夫这有什么事。”
虽对洛小君诸多不满,却没将他赶出去,经历了上一次帮助帝君的事情,他对洛小君有所改观,怀疑也消散了不少,对他的态度也发生着改变。
洛小君对着他躬身一叩。
“有件事,我想与您老人家言明。”
“说。”定国公一扬手,所有人退下。
洛小君将自己去见冯叶凛的事情告知了他,并告诉他洲文仪谋反时,是冯叶凛给他指路,让他来找他定国公,以及他们之间的交易。
“……事情便是这样。”
洛小君呼出一口气,说出来顿觉轻松了下来。
“不履行承诺,北梁国当如何?”定国公问道。
“我若不履行承诺对北梁国并无受损,只是我心中觉得有愧,毕竟有言在先,若食言岂不是小人。”洛小君如实说道。
“好一个心中有愧,可这与老夫并无任何干系。”
洛小君微笑着看向他。
“当然有关系。”
“有何干系?”
洛小君的眼睛闪了闪,其中夹杂的纠结,旋即化成暗色。
“君上与我传出了不少不好听的传闻,这对北梁国名声很不好,若北梁国毁于一旦定国公比之任何人都要痛心。”
喉头哽了哽,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若您愿意帮我,我会远离北梁国,再不回来!”
定国公倏地站起来。
“此话当真!”
“当真!”
“好!”
定国公答应帮助他,并承诺会派人护送他平安的离开北梁国,这倒出乎洛小君的意外,他知晓他不喜欢他,却没想到,他如此巴不得自己走。
看样子,他早就不该留在此处了。
反正,没找到景如歌,留在楚恒熠身边也不过是平添烦恼,他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当夜,定国公派人去地牢里将赵崎放出,与此同时洛小君的马车也已经出了城门。
他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远处亮着灯火的帝天宫,这一别便不会再见了。
无良说,他是这个世界多出来的人,他改变了结局改变了未来,或许做多了反而是错的,还不如顺其自然。
说不定等他离开,一切将会回归正轨。
“小君哥,你别难过。”
阿九握着他的手。
洛小君愣了一下,好笑的看着他。
“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会难过。”
阿九张了张嘴,想说‘你看起来很忧伤’可话到嘴边他转而笑着点头。
“嗯,很开心。”
……
帝天宫御书房灯火通明,今日需要处理的政务似乎比起以往都要多出许多,朝臣一个接着一个来找他,有禀报不完的事情。
一位朝臣刚与楚恒熠禀报完政务,探讨了几句出来后左拐在一位太监耳边低声说几句。
这太监急匆匆的出了皇宫,快马加鞭到了国公府前进去与正在养病的定国公禀报道:
“许大人让奴才捎句话:恩师无需担心,学生自会拖延时间,在洛君怀离开国界之前绝不会让帝君发现。”
定国公深表欣慰,摸着胡须望着窗口上升起的明月。
“用镇国将军的战马拉车,让最好的马夫不分昼夜的赶车,只等天明,帝君就算知晓洛君怀离开,也断然追不上他。”
“你退下吧,别再来老夫这里,免得引人怀疑。”
“是。”
等这太监离开,老总管走了过来。
“老爷将赵崎放出去,若帝君怪罪……”
“老夫这一生只为北梁国而活,若能为帝君送走个祸害,死也值了。”定国公疲惫的闭上眼睛,一夕间苍老了许多。
“老奴倒是觉得平燕候并不是祸害,若不是他,而今北梁国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老管家说道。
定国公睁开眼睛,满是褶皱的眼睛看向窗外不知聚焦在何地。
他何尝不知,可他所顾虑的并不是洛君怀的身份,而是他这个人。
敢问这世间,能左右帝君情绪,并让帝君抛下一切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长此以往,定沦为把柄!
北梁国的帝君,那是诸国觊觎的位置,他岂能有软肋呀!
在初出萌芽之前扼杀掉,才是真正的为国为民!
……
旭日升起,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整个辉煌的平陵城,青石所筑成的城墙上刀剑劈砍的痕迹在阳光下泛着岁月的光影。
城门打开,从朝阳中苏醒的城市繁华依旧。
御书房中,楚恒熠疲惫的揉捏着太阳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修长的指尖上,暗色的眼底氤氲着疲惫的灰。
目光聚焦在桌面的一角,就在这里,他哭了。
……眼神里满是失望。
他扶着额头,良久,他站起来回到寝宫沐浴更衣便去早朝,一路上他心不在焉的,脑子里总会记忆起那个令他不爽的眼神。
步入瑶光殿,坐在龙椅上,群臣叩拜,而那个洛小君常站着的角落空着。
他总是站在那个不起眼的地方,认真的听,眼神懵懂似懂非懂,看上去蠢蠢的却令他总是忍不住去看他,偶尔见他听懂了,想说话又怯于开口,便觉得有趣。
朝臣议政时,他时常打哈欠,有一次差点站着睡着。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当过皇帝?
可现在,他却不在哪儿。
“君上,君上?”
楚恒熠回过神来,“继续。”
下朝后,楚恒熠换上便服出了帝天宫,不知不觉的到了平燕候府大门外,他抬手推门又收了回去。
“说两句便赌气不来早朝,若去寻他,倒显得本君错了。”
是他有错在先,他不该和冯叶凛不清不楚,明明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赌气的往回走,走过街道,瞧见冯叶凛的马车。
认出他来,冯叶凛勒住缰绳跳马下来对着楚恒熠一拱手。
“多谢帝君大人大量放过我国太子。”
楚恒熠疑惑的看向马车。
冯叶凛又道:“前段日子平燕候来找外臣,求外臣解君上危机,外臣便给他出了个主意,作为报酬他答应说服君上放过我国太子,今日正巧要离开,人便给外臣送来,平燕候与帝君,真乃君子胸襟。”
楚恒熠目光闪烁。“是这样……”
“外臣就此别过。”
冯叶凛翻身上马车,赶马出了城门。
楚恒熠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转过身,快步朝平燕候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