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盈目光沉沉,手中的养魂灯黯淡无光,“你知道什么?”

  辞城主目眦欲裂,发不出声来,血水流了一地,侵染了辞嫣的衣裙,他以身祭阵,只求能保辞家,护辞嫣,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辞嫣抬眸对上韩青玥的目光,四目相接,往昔种种浮上心头,她们之间从未有过生死之仇,不过是各有各的信仰,各有各的坚持。

  “辞家……”

  “辞家有罪!”

  辞嫣自己将话说出,原来事到临头说出事实,也没有她想象中那本生不如死。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辞城主发出“呜”声,殷红的双眸是拒色,辞嫣跪在他面前,泪水融进他的血水之中。

  在枯月谷浩劫之前的二十年,妖魔横行,辞家因为私念,借神器以人炼魔,害喻家子息衰落,害辞白城妖魔侵袭,更是因为一己之私,三十年前的枯月谷浩劫,本该祭出养魂灯平息浩劫,却假借瑶青仙子之名留下养魂灯压制城中妖魔。

  辞嫣字字句句清楚,将辞家桩桩件件的罪过细数,不看辞城主的悲情,不敢看诸位大能的怒色。

  她重重往下磕头,额头磕在血水之中,染了一脸的血迹,“辞嫣愿承担所有罪责。”

  “噗!嫣~”

  辞城主最后发出一声叫就没了生气,眼珠突出,嘴巴大张,辞嫣心肺剧痛,脑海里回响着辰先生的话,死死的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她颤抖着手替辞城主闭目,可那双通红的眼睛就是无法闭上。

  辞嫣在议论声和嘈杂声中静静地跪着,垂眸望着地上流动的血水 ,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有人呵斥:“辞家枉顾仙门综训,罪无可赦!”

  有人怒骂:“呸!让人恶心!”

  有人哀叹:“真是害人害己!”

  辞嫣手撑在血水里,凭着对因为辞家私念而受到伤害的人,那浓重的愧疚感而支撑着,她不能倒下,辞家有罪,可如今后代无几,上是杨致那般花甲之年的老人,下是牙牙学语的孩童。

  唯有她辞家唯一嫡系后辈,正值青春年华,罪责只能她担。

  韩青玥听着他们的指摘,神色凌冽,回过头去盯着他们,冷声反问,“诸位高高在上的指责,难道无罪?”

  话音刚落,众人同时一怔,忽然缄默起来。

  辞白城妖魔尽除,恢复生机,医馆中的人悲喜交加,情绪激动。

  百姓听不见城楼之下的声讨,耳目好些的修士却能听到一二,一时都难以置信。

  韩青玥扫视着所有人的表情,惊疑、恐惧、不知所措、还有理直气壮,一张脸一个神情,真是五彩纷呈,她咄咄逼人,步步紧逼,“辞家罪孽深重,难道你们就清白无辜吗?”

  此言一出,众人一惊,有人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朝她出手,韩青玥早有预料,却还是不躲不闪,任由那一击往自己身上而来。

  “砰!”一声轻响,本该取下韩青玥性命的一击被一双只剩皮包的手化解,以为须发皆白的老人挡在她面前,衣袖轻挥,轻松将对她不出手的人扫倒。

  面对凭空出现的老人,众人齐聚目光。

  老人须发皆白,浑身只剩骨架子撑着衣袍,晃眼会让人觉得是枯骨在动,有人认出白发老人正是经常跟着喻君彦的人,他修为只在元婴期,但依附着喻家,平日众人都会看在辞城主的面子上谦让。

  如今,辞家倒塌,喻家被辞家压制几十年,终于翻身,此时他出现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出手护一个满口胡言的女子,而这女子言语间是要将在场的仙门都冠上罪名。

  长盈不解,出声询问:“阁下这是做什么?”

  白发老人收手,扫视众人确定没人要再动手,转过身朝韩青玥投去钦佩的目光,“这仙门腐朽了半世,好不容易有人不惧生死的张嘴,老夫敬佩她,所以想听听这年不过舞象的小丫头要说什么。”

  韩青玥心中感念万分,忙垂首行礼:“多谢。”

  有人叫嚣:“说得好听,你不过是看辞城主身死才敢出来,怎么辞城主魂识尚未消散,你们喻家就迫不及待了?”

  “是又如何!”

  喻君彦匆忙赶来,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看来刚才养魂灯的威力让他吃了苦。

  白发老人没想到他回来,微微一怔。

  喻君彦瞥了一眼地上的辞城主,破天荒的遵了规矩,朝已死的辞城主郑重其事的行了拜礼,辞嫣已然痛到麻木,听到他头磕到地上的响声微微回神,木讷的望着他。

  他磕完头不顾头上沾染的鲜血,站在白发老人身前,手中的剑震动,面对诸位大能不露惧色,“李叔要做什么尽管做,喻家不助你,我助你!”

  老人自幼就跟着他,知道他行事张扬,毫无规矩,不过大事上从未犯过糊涂,对自己的来历也从未追查、逼问过,是真心实意把自己当做长辈了。

  只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不惧多位大乘境的高手挡在他面前,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公子。”

  “就凭你吗?”

  长盈上前一步,他适才助力养魂灯时就留了后手,如今在场的大能兴许奈何不了他们,但他对付他们却是轻而易举。

  喻君彦不卑不亢:“此身不死,不退半步。”

  “果然是恶臭了的仙门,为一己之私欺瞒天下,以无辜之人性命做祭。”韩青玥亦是没有一丝犹豫,不顾众人神情,捏着传音诀放声道:“瑶青仙子为何元神祭阵,全都因为仙门的私念,为保自家屹立不倒,私藏神器,乃至枯月谷阵法不稳,妖魔频出,瑶青仙子却为救他们而抽出元神祭阵,封印枯月谷。”

  话音传遍整个辞白城,无论对枯月谷浩劫始末了解与否,只要踏入修行之门的人都会有有所耳闻,对瑶青仙子大义钦佩。

  韩青玥将真相说出,一众哗然。

  话音刚落,那些仙门参与其中的恼羞成怒,不知情的面露惊色。

  长盈站在喻君彦面前,没有动手,反而垂眸一笑,侧身让开,将背后不知所措,慌乱不已,还不死心辩白的仙门大能们露在大家视野之中。

  凤溪子猛然抬头望去,眼神失焦了一瞬又聚集,韩青玥今日没有穿她喜欢的鹅黄色衣裙,而是一身白衫,就连青丝也是用白缎绑束,通身无一点颜色。

  她身姿单薄,在梵天派重伤未愈,身上灵力微薄,站在一群高大的人之中显得格外弱小。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桩桩件件罗叠在一起,脑海中的线索弯弯绕绕的结在一起,什么东西有呼之欲出,她却抓不住头。

  不知是何人起的手,紧接着几位大能一起动手,也不单是只朝韩青玥,喻君彦和白发老人都牵涉其中。

  辞嫣呆呆地望着这一场突变,垂眸望着已经冷了的父亲,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伸手抱起父亲,却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挪不动半寸。

  喻君浩及时出现,替她挡住横飞来的法术,将她护在怀中,辞嫣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一时分不清真假。

  打斗之中难免波及,喻君浩忙将辞城主抱起,催促辞嫣离开,辞嫣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跟着他离开,喻君浩将他们带到医馆前,四处都是污血尘埃,无处可以安置尸身。

  众人看他,目光皆是恶意,无人帮他。

  他忽视众人的神情,施法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铺在地上,而后才小心翼翼的将辞城主的尸身放在其上。

  辞嫣见状,泪流满面。

  喻君浩知道现下事情设计太广,城中之人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怨恨辞城主,所以施法结阵户主他的尸身,而辞嫣现下受到冲击扰乱了心神,没有力气护自己,他如今能做的就是看好城主尸身,保护好辞嫣,等城楼之下的争端截止,定罪也好、赦罪也好,他都要陪着辞嫣。

  长盈站在飞来横去的法术之间,见两方都受了伤,才出手施法隔开两方,冷冷地呵斥一句:“住手!”

  他冷声问:“怎么,你们是想杀了这里的所有人吗?”

  偌大的辞白城中,幸存者有上万人,修士占有百人,想堵住悠悠众口,怕是要血流成河不可。

  长盈见有人神色一变,似乎真在思索此事,他抬手狠狠扇了那人一巴掌,咬牙切齿,“疯子!”

  不远处传来嘈杂声响,是被护在辞家的百姓出来了,他们望着这边有人后疯狂的奔来,掠过所有人进医馆去找自己挂念的人。

  人头攒动,悲喜交加的情绪之中,修士都被感染,仙门的大能也在长盈虎视眈眈的眼神下不敢妄动。

  不过一会,医馆中的人就少了大半,九死一生中大家似乎对很多事情都看开了,自顾眼前,不管他事。

  人群拥挤,孙韫和姜子明被挤在角落,互相抱着对方。

  孙韫适才调动灵力,体内的气息冲撞,面色惨白,姜子明感觉到他身上浮动着微弱的魔气,是手镯压制不住溢出来的。

  现在仙门动乱,人人自危,都需要什么东西转移注意,此时他们若是发现孙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他紧紧地搂着孙韫,警惕的望着人流,一炷香的时间,医馆中只剩下寥寥几人,还有无所适从的修士。

  姜子明低声问孙韫:“你撑得住吗?”

  孙韫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恍惚。

  姜子明扶住他,准备带他离开。

  韩青玥不饶,站出拦住想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就离开的仙门大能,“你们仗着神器为虎作伥几十年也够了,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放肆!”

  大能们面对这个不依不饶的女子咬牙切齿,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