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一瞬就激起了姜子明内心的恐惧,雷刑之痛恍若再生,他步步后退,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人。

  汪爻揭下宽大的帽袍,目光凄冷,“你与他天壤之别,我本该第一时间就认出来的,可我心存妄念,自我欺骗。”

  姜子明全神贯注的望着他,手中的应声若隐若现。

  汪爻对他的戒备坦然相对,微微退却了半步拉开距离,见状,姜子明反而更加警惕了。

  “如今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怨不得任何人。”汪爻语气悲凉,神色清寒,他抬眸望着眼前的人,明明一举一动都和他的义父不一样,可他却还是自我欺骗了许久,他不由得嘲笑自己,“他闭关之前他咒他死,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以为他不会当真,现在想来,我字字句句都在诛他的心,所以他才不想再见我吧。”

  姜子明看见他眼睛红了,含着泪,明明是笑着的却苦的很。

  汪爻垂眸掩去眼中的悲切,抬眸看他眼神又是淡漠 ,“你既是他选的人,就替他活着吧。”

  姜子明有些不知所措,梵天派门前他咄咄逼人,要将他置于死地,可如今他却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汪爻自知自己之前将路走绝,如今三言两语就让他信自己不会杀他十分可笑,他继续说道,“我的记忆封在了掌门令中,我以掌门令引天雷,引火烧身,落入令中,想起了所有事情。”

  闻言,姜子明才有些信他的话。

  如今的局面,汪爻要是想杀他,是在不用浪费口舌。

  “韩青玥许是知我执念我母亲是死因,也执念义父的偏爱,以此挑拨,我明知是她诡计,却还是做了棋子。”

  姜子明:“你母亲的死,我的确不知道。”

  “我都知道。”

  天雷阵中他想起了全部,他母亲是魔族圣女,隐藏身份人间游历,与汪正信相识相爱,成亲后诞下他,初时并无异样。

  但汪爻天生魔胎,魔气难藏,因有人的血脉魔气没有展露,直到四岁之时因为与汪展妍争抢玩具触发魔气,魔气毕露。

  他年纪尚小不知如何控制魔气,圣女救下汪展妍,而后倾尽全力压制住了他的魔气,这才保住他。

  仙尊到时,圣女已经奄奄一息,他只能设法掩藏圣女的魔气,成全她只作为汪正信的夫人葬身梵天派。

  汪爻面对和他义父一样的面容,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义父,没有告诉他这些,眼泪却不听使唤,他摊开手,能催化出一团黑色的魔气,姜子明震惊。

  怀中的赤锋剑将黑气吸纳,他侧目望着辞白城空中的魔气,恨自己明白的太晚了。

  汪正信不敢看他,汪展妍从不提母亲,义父对他骄纵,他明明是罪人,却高高在上的指摘了所有人。

  姜子明沉声:“汪爻,是我对不起你。”

  汪爻摇了摇头,十年的等待换来的不是他的义父,他的执念太深,已经扭曲的不是父子之情了,他也不分不清自己义父到底是什么感情,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义父,爹爹让我不许缠着你。”

  “义父喜欢阿爻,所以阿爻可以缠着我。”

  是他亲手杀了这世间他最爱的人。

  那些话他为何会说出口,怎么会说得出口,对一个对他万千宠爱的人,字字诛心,句句咒他死。

  姜子明望着他离去,那个初见就满脸血痕的少年,如今变得更加阴沉了。

  汪爻不是唯一提前到的仙门,刚下的欢呼雀跃是百姓看到了希望,姜子明回到医馆,看着医馆中多了许多熟悉的身影,心里才松了口气,寻地方调息运气。

  “仙尊?”

  姜子明睁开眼睛,看是凤溪子递给自己水 ,她许是来了没多久,还不算狼狈,不过面色却十分凝重。

  他接过水道谢,让了让地方给她坐。

  凤溪子犹豫片刻还是坐下了,望着进进出出等修士,还有不断死亡的百姓,心情沉重。

  “仙尊可见过阿玥?”

  “她没事。”姜子明打开水袋喝了一口水,脑袋里忽然传来一阵痛意,紧接着突如其来的失神,他眼前事物晃动,好像被什么东西侵袭了心智。

  可他没有被魔气入体,不该失智才对。

  凤溪子看他捂着脑袋,情绪不对,慌忙询问,“仙尊?你怎么了?”

  姜子明头痛欲裂,忍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双眸通红,“孙韫呢?”

  凤溪子:“没见着他。”

  他慌忙的站起身,示意凤溪子不用管自己,随直觉往前走。

  养魂灯救活他以后,他能感觉到额外的情绪,后来他才知道是孙韫的,所以现在这种痛苦,应该是孙韫出事了。

  他脑子像被强塞了东西一样痛苦,心里也慌张害怕。

  他看见了远处有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一眼便认出来是孙韫,他忙上前去。

  孙韫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魔气,整个人处于浑噩的状态,倒在他身上,嘴里念着,“子明。”

  “孙韫?”

  远处走来一队修士,姜子明清楚现在非常时期,他们若是见了浑身魔气的孙韫,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于是忙带着他就近闯入了巷子里,随便进了一户人家。

  现在城中活人都在辞府,病人都在医馆,远处的还在搜索,所以他们进的院子虽乱,但不怕有人。

  他先将孙韫扶上床躺着,他在极力的对抗魔气,浑身颤抖。

  探查过后他大惊失色,孙韫身上的魔气不是附魔之气,而是心生魔气。

  何时的事,他竟一无所知。

  孙韫在和魔气抗衡,血脉膨胀,筋脉爆出,面色涨红,忽然高声大喊:“子明!”

  姜子明伸手握住他挥动的手,忙应他,“我在,我在。”

  听到声音,孙韫才安静下来,蜷缩着身躯,继续和魔气抗衡。

  姜子明为他渡送灵力压制住他体内的魔气,可他的魔气是心生,又因为这辞白城中的魔气太盛,这才将其引出,他现下灵力微弱,实在难以平息他体内的魔气。

  “啊!”孙韫痛苦不堪,心肺巨痛,嘴里呕出鲜血,脑袋埋在掌心中,难以忍受的发出呻/吟。

  “孙韫!”

  姜子明情急之下顾不得灵力释尽,拼尽全力的给他渡送灵力,只求能暂缓他的痛苦。

  终于,孙韫身上的魔气不再肆虐的侵蚀他的躯体,侵占他的神智,他也被折磨的精疲力尽,缓缓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姜子明手上仅存的灵力消散,望着孙韫眉心浓郁的魔气,五脏六腑扭曲一般刺痛,“噗!”一声吐出来鲜血。

  他随手擦了擦血,给孙韫盖上被子忙到外面去,他先前抵御妖魔,现在有耗尽灵力,本就破碎的身躯有些撑不住了。

  他撑着院中破碎的木桌,努力的吸取这外界的灵力,可辞白城早已出来妖魔之城,其中的灵力被污染殆尽,所以修士在其中呆的越久就会越弱。

  姜子明气竭倒地,手指陷入泥地,渴求的想从已枯败的花草中吸取一点点灵力。

  所幸,上天怜悯,他汲取了一点灵力供养脏腑,不至他灵力衰竭而亡。

  他缓了许久,直到天光大暗,他才有力气起身,他四处寻找蜡烛点亮,看孙韫还在睡熟,心里松了口气。

  祸不单行便是如此。

  尚未离开辞白城,没想到孙韫出事了。

  姜子明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心中生魔该如何除魔,若是附魔可将其强行抽出体内,虽会损伤人体,但若人意志坚定便还有一线生机。

  而若是本体自生魔气,便无法彻底祛除魔气,若是强行祛除,人便会灰飞烟灭。

  现在,孙韫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因为姜子明还在他体内察觉有妖气。

  人御灵气,魔族生魔气,妖族有妖气,三种完全相冲的气息在孙韫体内,互相冲撞,都在抢一副躯壳。

  烛光摇曳,孙韫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十分惨白,毫无血色。

  门外有声响,姜子明警惕的望去,下一秒就看到声响停在了门口,来人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

  见是汪爻姜子明才收回欲出的剑,想起他体内有魔气,是天生魔胎,或许能救孙韫。

  汪爻听完微微蹙眉,上前探了一下孙韫的情况,微蹙的眉头一下紧皱起来,目光沉重。

  姜子明紧张的不敢询问,直勾勾的看着他,等他开口。

  “若只是魔气我尚能替他压制,可体内还有妖气,若我帮他,倒不如直接杀了他。”

  三股气息冲撞,哪一方强便会激起另外的反攻,反而弄巧成拙,三股气息在他体内争抢,最后孙韫怕是落得爆体而亡。

  闻言,姜子明失去了救命稻草,眼神一下暗淡下来,弱弱的告诉自己,“一定有办法的。”

  汪爻手中的赤锋剑时时刻刻都在吸纳他身上淡薄的魔气,上次天雷阵中不止让他记起前尘往事,更是让他被封住的魔气突出,如今他依靠母亲以命下的控魔咒,还有赤锋剑的压制,还未全然魔化。

  他知道若是天生魔能有自己的神智,可若是后天魔化,那魔气不断挑唆你内心的惊惧,逐渐占据身躯,控制你的神智,将你变成嗜血魔物,成为行尸走肉不人不鬼的东西。

  望着姜子明失魂,汪爻想起了什么,问他:“你与他双修过?”

  姜子明摇了摇头,同床共枕多次,但孙韫对他从未越界,一直十分克制自己。

  汪爻叹息:“那便无法。”

  姜子明头痛欲裂,抵着孙韫的手后悔不已,早知今日要这清白做什么?

  “现在来得及吗?”

  “……”

  他忽然急切询问,汪爻一时无语。

  孙韫现在这幅样子是能双修的吗?万一双修之时他又被魔气侵扰,直接失去神智杀了他也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