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风花雪月,有人际疾苦,有不离不弃也有生不逢时,意难平,再重逢。

  他好似在梦中过了无数个轰轰烈烈、平平淡淡的人生,可他一颗心一直是吊着的,直到遇见了一个人,那人教他做人办事,带他看人间烟火为他留灯回家,也替他报仇雪恨,为他做饭洗衣。

  哪怕只是在山中一角,日日重复着寡淡无味的日子,可一见到那人,他心中就被填满了,不会再想其他。

  他站在树下望着那人的身形,挽剑的身姿窈窕曼妙,他虽然看不清脸,但已然感受到定是一位绝色佳人。

  “小十,你过来。”

  连声音也如黄鹂歌唱,悦耳动听,似梦似幻,如镜花水月。

  他忽然就想起一个人,一位他抓不住、碰不到的少年,是他来这个世界的伊始,最终也是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基石。

  也就在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梦不是自己的梦,他是在替别人梦了一场,他想梦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一个他不知何时开始心心念念,见之欢喜不见则念的人。

  原来,无意间他将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境,明知不可想却还次次念着。

  他从沉重的梦中苏醒,心中的空虚感让他有些难以喘息。

  “师尊?”

  微颤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望着眼前的人,满脸憔悴,看来是守着他许久了。

  姜文昊喜极而泣,连忙跪倒地上,“师尊,你吓死我了,医师说你这是中邪了。”

  姜子明知道自己真是中邪了,在孙韫扫杀怪物时他看到邪气侵袭,他毫不犹豫的替他挡住,那一刻他确信自己中了邪,是另一种邪。

  两个徒弟在他床边守着他一月,梵天派上下不敢透露风声,对外宣称仙尊近日有感,闭关修炼,

  如今他醒来,众人才松了口气。

  姜子明向来不爱见人,长老就只派了代表来看他,汪正信接到他苏醒的消息马不停蹄的赶来,一见他就泪眼婆娑,拉着他的手各种念念叨叨,“你说你要是真有三长两短怎么办,虽然我说我给你送终,但那都是玩笑话啊,我巴不得你成老不死的……”后面两个字他回过神咽了下去,转又是一阵哭啼。

  饶是姜子明睡了一月,再想见活人,也有些招架不住了,给守着的姜文昊使眼色,奈何大徒弟也是个戏精,遇上掌门这般爱演的正好对上他的胃口,当即也趴了过来,与汪正信一唱一和的哭诉。

  “……”

  一老一少,有来有回的哭嚷,活像哭丧,姜子明有种自己已经身在阎王殿的错觉,直到孙韫取药回来,看到两人趴在床边哭哭啼啼的样子,嫌弃的神色难以掩盖,不管是掌门还是师兄统统都扫出门去,还不忘将门关上,让他们以后都别来了。

  非常棒!姜子明投去感激涕零的目光,不愧是他的徒弟。

  孙韫坐在他床边,先端出半碗粥,姜子明正要去接,就见他吹冷了喂自己,怔住一瞬还是张嘴了。

  这粥味道十分寡淡,就连甜味都要细嚼才能砸吧出一点,他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别开头去还没张嘴拒绝,孙韫又凑过来,一脸严肃,“吃完。”

  语气不容置否,姜子明别主角震慑住,老实张嘴吃完了他喂的一碗白粥。

  孙韫将碗放下,这才语气温和的说,“不吃完喝药伤胃。”

  姜子明侧头看盒子里还有一碗,里面是浓稠的中药,瞬间头皮发麻,“吃药?”

  “怕苦吗?”

  倒也不是怕苦,只是那碗架势吓人。姜子明看他一双眼睛都熬出红血丝了,还在这守着自己喝药,于心不忍,也就不矫情了,伸手接过药碗,闷头就是一口。

  要说那碗药的滋味的话,除了苦还有涩,这一口喝完,他本意是想证明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接过一看孙韫张嘴就干呕,实在忍不住口中苦味的折磨,要不是他极力控制,险些将刚才吃下的粥和药都倒出来。

  孙韫倒也不嫌弃他,手扶住他的肩膀,等他呕了一会才扶他靠回去,从怀里取出一颗糖喂给他,“你喝那么急干什么?”

  甜味淡化嘴里的苦涩味道,让他从地狱回到人间,姜子明乜他,“你也没说你有糖啊。”

  孙韫一改往日嘴欠,不与他争辩,温柔的询问他,“好点没?”

  “好多了。”姜子明砸吧嘴里的糖,看他黑眼圈都快有拳头大了,还准备收拾东西,于是伸手将他拽下,“歇着吧,我醒了就不会有事。”

  孙韫被他突然一拽重心不稳,偏倒过去,幸好及时手撑着不然就一头撞在肩膀上了,他颇为无奈的说,“我睡觉去。”见姜子明面露囧色,便将药碗搁在一旁,坐在床边,“那就这也行。”

  说完就胳膊枕着脑袋闭上眼睛,不等姜子明说话,他就已经进入了睡梦中,看来是真的累惨了。

  姜子明施法查了一下他身上,确系无伤才放心下来,弯着脖子去看他,孙韫睡觉的最乖了,不怼人也不白眼,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最好欺负。

  “师尊!”

  姜文昊又来,姜子明立即就示意他不要说话,姜文昊两只眼睛一瞪,脑袋如捣蒜点,然后轻手轻脚到床边去坐下,传音问要不要把孙韫搬回房间睡,姜子明看孙韫睡得很沉,想必这一个月都没睡好,于是摇了摇头,小小心翼翼的移开他的手准备起床。

  姜文昊瞪大眼睛,手舞足蹈的示意他不行,奈何师尊是个驴脾气,对他的举动熟视无睹,下床后将孙韫移上去了。

  姜子明躺太久了也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正好给孙韫腾位置,给他盖好被子带姜文昊出去说话。

  一出门,姜文昊就激动地跳起来,“师尊,你刚醒怎么能吹风,小心着凉!”

  虽然他是出于好意,但姜子明还是忍不住以“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他,他可是仙尊,怎么可能着凉啊!

  姜文昊见他无动于衷,知道自己管不住他,长叹了口气跑回房间给他找了个披风,强行给他披上,这才面色好看些,闷闷不乐的给他说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他平日讲话极其啰嗦,又爱给自己加戏。

  这次倒是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讲完了。

  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这一觉醒来,徒弟个个都讨喜了不少。

  凤溪子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了,喻家自愿退婚,而他与凤溪子的事情本来就是作假,喻家不为难,凤溪子立即就写信给汪正信说明,婚事自然也就作罢了。

  于是修真界又出现了一番谈资,一些对仙尊崇拜的怀春少女春心萌动,一些对仙尊眼红的嗤笑他晚节得以保住,众口铄金,各执己见。

  姜子明倒是无所谓,反正他躺着又听不见,现在风言风语也吹过几阵了,剩下的都是微风,伤害不大。

  事情说完,姜文昊紧着催促,“师尊,快回去吧。”

  姜子明回头看紧闭的房门,思索了一下还是没回去,而是让姜文昊把宣云峰的修行典籍都找出来送到孙韫房间,从明日起带着孙韫修炼,当然不能一蹴而就要逐渐上升,他会定期检查。

  姜文昊:“哦,半月前师弟就已经把典籍全拿走了,守着你的时候都在看呢。”

  姜子明大为感动,果然这次幽冥之地没白去,小伙子知道要努力了。

  刚想回房去看看爱徒,就见有人推开院门,见他眼中已没了之前的欣喜,而是带着几分寒凉,“师兄。”

  “天瑜长老。”姜文昊行礼后就将人迎进来,然后自觉去泡茶。

  石桌上落了半黄的叶子,楚骄将拿着叶子把玩,“师兄可好些了?”

  姜子明点头,明知故问,“许久不见师弟,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楚骄将手中的叶子折断成绩节,一脸平静的回答他,“一月前听说慈川有雪妖伤人,我便去了,回来才知师兄成亲和去魔都城的事情,幸好师兄法力高强平安回来了。”

  院中的花已经谢了许多,只剩下零零散散几朵还在强撑着,风一吹不闻春花香,只觉夏日的热风,恰逢姜文昊捧上热茶,这空气中的燥热就更为明显了,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的有些凝重,将热风寒成了冷风。

  姜子明端起热茶,茶盏边缘瞬间结了一层薄霜,他抿了一口凉茶,笑道,“我能安然无恙,还真托你的福。”

  “那真是不枉我日日为师兄祈祷。”楚骄望着面前的茶,茶叶漂浮在水中,忽就碎成几片,他手指碰了碰茶盏,嘴角上扬。

  送客后,姜文昊来收茶具,手一碰茶盏就“砰”一声碎成几片,吓得他一惊,“师尊,你和师叔斗法吗?”

  “没有。”姜子明将手中的茶盏搁下,转身回屋。

  姜文昊一脸懵的挠了挠头,小心翼翼的去收他的茶具,“嘶”他忙收回手,倒是没碎,就是凉的惊人。

  “……”

  这叫没斗法吗?

  两盏茶具不是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