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燃想得难受， 他也问不出来。
能治愈顾允寰的东西对天师来说也是绝佳的补品，计燃无法理所当然的让众人让出给顾允寰——若是他自己的倒罢了，可夺了别人的机缘， 终归是不好。
计燃在医院陪了顾允寰一周。
顾允寰的身体比起一年前好了不少，第三天就已经退烧了，后续几天只有间断的咳嗽， 其余身体状况一切正常。
当地领导也松了口气， 等他出院后，再邀请顾允寰时也不敢请他喝酒， 只能趁着白天的功夫带顾允寰看看当地的绿水青山。
“我们本地的群众还是非常勤奋的， 顾总，你看， 我们这路边一小块地都被当地种上小麦了……民众都比较淳朴， 干活也利落，开发价值还是很大的。”领导笑得像朵菊花，尽力想趁着顾允寰离开前的一点时间拉到点投资。
顾允寰跟着对方逛了一圈，中午回到办公室， 对方仍然喋喋不休着。
突然外面敲了几声门，门一开，一个圆肚子的商人就挤了进来。
“老方……你可不仗义！”
那胖子脸上泛着青黑，衣服也显得宽了点， 状态格外不好。
他当着顾允寰的面， 一进门就把矛头直指办公室内的方正。
方正的汗都滴下来了。
他没想到胖子就此发难， 屋子里还有顾允寰， 他只能尽力安抚。
“咱们有什么事， 等之后再说。”
“之后你又是搪塞我！”胖子拍了拍大肚子， 皱着眉头不满道：“我都已经掏出一笔污水处理费用了， 现在就想让你请个大师帮我看看。钱大师不已经来了吗？你出面帮我请一下不就行了。”
“我不是说了吗，钱大师病了，我一个小领导，还能强迫人家去帮你看……而且我们不搞封建迷信。”
方正也很头疼。
计燃一听封建迷信，颇为感兴趣的凑了上去。
他看得出胖子身上沾染着的淡淡黑气，那黑色似乎不是因为恶念而孕育出的纯黑怨气，反而像是被污染的灵气。
计燃的眉毛一挑，立刻感兴趣了。
灵气被污染的情况寻常，却又不常见。
例如在蕴含灵气的古树下埋葬怨气十足的尸体，尸体未能成怨灵，却因为怨气很深而污染古树的灵气。
不过此类灵气往往无法伤人，沾染上了也只会倒霉几天，并不会影响什么。
计燃把看到的事情说给顾允寰听，顾允寰听后也点了点头。
他对旁人无意间沾染了怨气并不感兴趣。
可方正都急得快哭了。
胖子不依不饶，吵着要他给个说法。
方正被胖子烦得没办法，再加上顾允寰还在，只能陪着笑脸说道：“我会和钱大师联系的，但是他愿不愿意就是另一回事了。你先回去，明天我再联系你。”
那胖子得到了确切的承诺，终于松了口气。
等人离开了，方正才松了口气，对上顾允寰疑惑的眼神，方正苦笑了一声说道：“让顾总看笑话了。”
“没什么，那人出什么事了？还要请大师？”
顾允寰自己不迷信，所以对各种事情没什么讲究，可是圈子里有人甚至连吃口肉都要特意算算天数，避免冲撞了好日子。
刚才那胖商人脖子上还带着一串火红的大坠子，手腕挂着串佛珠，显然是个特别讲究的人。
——怎么把人逼成这样了啊？
“嗨呀，都是迷信闹得事。”方正摇摇头：“其实就是他前两年买了后面山头的一块地，原本是打算用来建厂的，当初便宜卖给他，是他能帮着治理山后的小河。”
“之前没怪事，后来河水治理好了，工厂施工的时候却有工人受伤……后来是他自己家意外着火，女儿又生了场怪病。”
“他自己疑神疑鬼的，觉得是那块地有问题，污水一治理好，事情就不顺了。可是咱们看啊，施工队出事常有，可他的没一次造成严重事故的，那么严重的火灾，可他家的贵重物品刚刚转移到银行保险柜，家里人也都没事，女儿得怪病，结果又神奇康复……如果真的是有什么非自然的存在，那也是在庇护他啊。”
顾允寰颇以为然的点点头。
他也觉得得方正说的是实话。
方正见顾允寰认同，立刻借着自己的小县城是风水宝地的话往下说了下去。
两人聊过了天，方正看顾允寰真没什么投资打算，一时间只觉得沮丧。
计燃却和顾允寰聊起了那胖商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这块地看来是真不错……怪不得那群人会把这里选做比赛的地点呢。”计燃搭在顾允寰的肩上笑道。
他丝毫不管顾允寰最近冷淡的态度，反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计燃说话的语调越轻松，顾允寰的眉头皱得就越紧。
方正的办公地点和顾允寰租住大楼相距不远，顾允寰步行回酒店，才走到门口，就撞见了酒店门前的艾萨。
艾萨看到计燃的笑脸和顾允寰皱紧眉头的模样，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计燃比顾允寰快了一步说道。
顾允寰懒得理会艾萨，艾萨却觉得有趣。
“你为什么和他吵架？你的身体那么弱，要是没有他护着，你可能早被厉鬼分食殆尽了。”艾萨的声音格外低沉。“你要是继续连累他，你们两个估计得一块去死了，大叔。”
顾允寰长得俊朗，少有人提及他的年龄。
这一年时间过得很开心，早就让顾允寰忘记自己撑不到三十岁的那句预言了。
“关你什么事！”计燃愤愤地瞪圆了眼睛。
偏偏艾萨的手一摊，一副为了计燃好的模样。
“我关心你而已。”
顾允寰看着艾萨的表情，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理解眼前的人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厌恶而又针对自己了。
他看过来的目光充斥着令人厌恶的黏腻热意，外国人特殊的直白和狂热透过眼底表露无疑。
他能看到藏在自己身后的小鬼，并深深的恋慕着他。
而顾允寰他……
顾允寰敛下眼底的笑意和恶意，说话的语调淡定：“他既然是我的地缚灵，肯定要陪着我。除非你们有本事把他从我的身上带走……”
艾萨愣了下。
他不大高兴的抿了抿嘴唇，烦躁的情绪一闪而过，下一秒艾萨便擦身走过顾允寰身旁，甚至还幼稚刻意的用肩膀撞了下顾允寰。
“他那家伙怎么这么讨厌啊。”
“可能是因为想要挖角，没成功。”
哪里是要挖角啊，那是要挖他的墙角。
顾允寰突然发现自己挺可怜的。
当他想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也是他明白他不能那么做的时候。
“如果我死了，计燃，你是不是会和我一起消失？”顾允寰轻声问道。
计燃沉默了下，他最终不想骗顾允寰。
“是，我会消失。”
“但是我不怕。”
计燃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我们修道之人讲究尽人事听天命，万事不可强求。”
“也有别的法子的，对吧。”
顾允寰直接绕过所住的楼层，上了顶层，敲开了一位大师的门。
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顾允寰淡定道：“您知道有什么办法，解除地缚灵和宿主之间的联系吗？”
那人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诧异。
“顾总，你打算解除你和地缚灵间的联系？”他说完又看了计燃一眼，发现计燃也是一脸茫然，那人的神情便更加震惊了。“计先生可是相当厉害的，而且他一心跟着您……”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顾允寰，没法子解除的。”计燃立刻就反应过来顾允寰到底想做什么。
他立刻皱着眉头攀上顾允寰的肩头，极其认真的和顾允寰说道：“你别想，没法子解除的。”
说完，计燃又补充道：“我是修道的，仙家人都把生死置之度外的。”
对面的大师只觉得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他看得明白是什么状况，却也不好开口劝。
“顾允寰，我要生气了。”计燃看顾允寰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一时间只觉得生气：“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怕死？”
“你不怕的话，为什么会怕打雷，怕下雨？”
顾允寰走到无人处，才冷笑一声问着计燃。
“你不怕的话，为什么会躲到我怀里。你不怕死吗？干嘛要跟着我一起？”
顾允寰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想赶走计燃，还是在怕什么。
他说话的语调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像他以往一样冷静。可是他的左手搭在右手上，努力的压制着手掌的颤抖。
计燃缩了缩脖子。
他挺怕死的。
可是比起死亡，顾允寰那伤心得都快要哭出来的嗓音更让计燃难受。
“我好不容易打算陪着你了，你干嘛把我往外推啊。”计燃的手臂紧紧搂着顾允寰的肩膀，语调都像是在撒娇。“地缚灵是没法离开宿主的。”
“你不是因为执念才来的。”
“现在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