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人放下, 小小的一团儿缩在被窝里。露出来的头发毛绒绒的,带着浅浅的棕。像是天生颜色就比较浅一些,皮肤也白。哭了一会儿, 整张脸上都泛着红。

  程闫夏撑着下颚,坐在床沿。眸光如月,清冷又安静地落在床上那一团。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任他万般地想,只能将自己做的那些梦境与明楉联系起来。

  他目光轻触,落在那红红的眼尾。低喃:

  “你说说,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是要我这辈子来还吗?”

  看着明楉双手握拳抵在脸颊边,蜷缩着像只没人要的小兽。程闫夏指尖轻蜷,慢慢将自己的手放在那紧缩的拳头上。

  下一瞬, 立刻被抓住了。

  他偏头, 被握住的食指小小地动了下。

  可那一小团儿像是怕他跑了,紧抓着往被窝里缩。像护食的猫。

  程闫夏整个右手手臂横在床上。指尖, 已经被被窝里的温度烘得暖呼呼的了。

  程闫夏他半阖着眼睛,声音微不可闻:“楉楉,该放了。”

  “老公。”明楉呓语。像回应他似的。

  手背一软,小脸蹭了蹭。

  程闫夏的眸光一瞬柔和, 嘴角带着笑意:“明楉楉,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床上的人鼻尖抵着自己手心,却睡得更熟了。

  程闫夏试图抽手。

  他一动,明楉顿时一颤。像受了惊吓, 不舒服地蹙着眉头,立马就能醒过来。

  程闫夏也被他这一下吓到了,眉头紧紧拧成结。“这么没安全感。”

  想了想, 程闫夏干脆在地毯上坐下来。

  这一夜, 就先将就着这么睡吧。

  半夜, 别墅另一个房间的灯也熄灭了。程闫夏趴在床沿,眉头拧得死紧。

  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且之前醒来后,那被遗忘了的梦境在此刻尽数串联起来。

  他跟带回来的青年结婚了,现在那个喜欢缩在衣柜里的人是他的伴侣。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

  他看着「自己」从车上下来,怀中抱着的是蜷缩的明楉。

  那是青年时候的明楉,依旧没有变过。嫩生生的,像个小汤圆。但此刻小汤圆靠在男人的肩头,眼睛无力低垂。

  程闫夏看着两人越来越近,这才注意到明楉勾着男人脖子的手上全是针眼。

  小小的,还泛着青紫。

  单是看着便不舒服得厉害。

  “老公,舅舅?”明楉声音极小,像先天不足的奶猫。

  “舅舅没有找到,楉楉现在先养好身体。舅舅我会继续找的。”

  舅舅,那就是唐知书。

  程闫夏感受到自己心中浮现一股戾气。

  是那个「自己」的。

  不合时宜的,他脑中晃过:那样的人,楉楉就当他死了。

  还没想明白。身体一重!

  程闫夏只觉得怀中砸了个东西。再一抬头,他看到了怀中模模糊糊的人影。裹在被子里,像个蚕宝宝。

  梦醒了。

  这次的梦,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程闫夏下意识将滚下床落在自己身上的人抱好。

  而怀中人却是如梦中那般,勾住了他的脖子。长睫颤动几下,像找到了舒服的地方,安静地继续睡着。

  手臂上的麻顿时席卷,程闫夏难受地动了动指尖。

  待缓过这一阵儿,他眸色沉沉,抱着人从地上起来。重新将他放在了床上。

  掖实了被子,程闫夏悄悄将手从他后颈处拿去。

  “唐知书……”

  他靠在沙发,闭着眼睛复盘刚刚的梦。很真实,甚至于过于真实。像是他曾经经历过一样。

  是不是真的。只需要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春城,梦中的调查记录显示,唐知书在春城。

  与其让人调查,不如自己走一趟。亲自去看一看。

  ——

  早晨,叶白柚从大床上醒过来。

  他吸了吸鼻子,只觉堵得慌。在被窝里蛄蛹了下,身上无力,脑子也重重的。眼睛疼,嗓子还干。

  明楉抿了抿唇,常年生病的他知道自己恐怕又有点感冒了。

  还要读书,可不能加重了。

  明楉赶紧起身,裹着衣服要去开门。可经过沙发,明楉余光晃过一道人影。他回头,猛地怔愣。

  杏眼微睁,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明楉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不是他昨晚睡的那个房间。这是……

  程闫夏的。

  他占了人家的床,所以程闫夏睡在了沙发上。

  明楉吸了吸不怎么通气儿的鼻子,有些愧疚地挪步在沙发前。看着大男孩身上薄薄的一层毯子。他伸手碰了下,随即回身去抱床上的被子。

  小心翼翼地展开,刚给人盖好。

  程闫夏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明楉有些气虚地颤了下指尖。他还记得昨晚自己扒拉着他哭得伤心,可丢脸了。

  程闫夏拢着被子坐起,未曾收敛的眸光锐利,快速扫过明楉全身。

  “不睡了?”

  明楉摇了摇头。“不睡了。”

  出口,嗓子哑得不像话。

  程闫夏站起身,比明楉大半个头。他手放在明楉额头探了探,旋即收回。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明楉乖乖将被子重新抱回床上,随后回到程闫夏的身前。仰着头道:“嗓子疼,鼻子不通。身上没力气。”

  程闫夏拧眉。

  “身上呢,冷不冷?”

  明楉摇摇头。十月没到,其他男孩身上还穿着短袖,自己已经套了一件薄外套。

  “身体怎么这么差。”程闫夏说着,试探地碰了下明楉的手。

  冰冰凉凉的,在被窝里捂出来的温度顷刻散了。

  “在房间里等着。”

  程闫夏说完,立马开门出去。

  明楉点了点头,先回到自己那个房间洗漱。洗漱完,在隔壁屋才坐下,程闫夏领着家里的医生就来了。

  问了些情况,又探了探脉。医生开了些药随后就走了。

  “先吃饭,吃完后再吃药。”程闫夏将药包收好。

  明楉乖巧点头,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

  ——

  饭厅,呵欠连天的几人坐在桌子上。

  程老爷子瞥过一眼,几个大小伙子瞬间绷紧了皮子,专注干饭。

  程庭松看了下蔫头巴脑的明楉,知道医生才出去。眼含担忧问:“楉楉生病了?”

  明楉看了下程闫夏,捏紧手里的白瓷勺子。“只是一点点鼻子不通。”

  “程闫夏,你看看你是怎么照顾人的!”

  明楉忙道:“程爷爷,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贪凉。”

  程闫夏推了推明楉的碗,示意他吃饭。自个儿对着程庭松矮了下头:“爷爷,我知道错了。”

  程庭松瞪了一眼自己的孙子。把人带来却不把人看好,哪有这么不负责的人。

  程庭松看了下蔫巴了的小孩,没再说什么。

  饭后,明楉回到楼上做作业。

  程闫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端着温水递给他。“楉楉,吃药。”

  明楉关了书,看着各色混杂的药丸,眼中有些抗拒。不过没等人劝,主动拿着塞进嘴里。随后迅速地喝了一大口水送下去。

  “慢点儿。”程闫夏看他这如临大敌的样子,轻轻帮他顺着后背。“一点点吃也是一样的。”

  明楉咂吧下嘴,尝到苦味了脸乍然变得皱巴巴的。

  他连忙就着程闫夏的手又喝了两口。

  程闫夏看着他紧抿的唇,连脸上的酒窝都出来了。

  “还喝吗?”

  明楉摇头,抵着程闫夏的手腕推开。

  程闫夏放了水杯回来,明楉依旧是那个样子坐着。木木地看着地毯发呆。

  程闫夏拉开他旁边的凳子坐下,轻声问:“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做?”

  明楉眼皮掀开,浅色的眼珠转动。视线落在了程闫夏的脸上。

  安安静静的,小脸没了昨天那么红润。

  昨晚哭了那么久,太耗费精力了。

  程闫夏道:“去床上睡一会儿好吗?”

  他说着起身,明楉猛地站起来紧紧跟在他的后头。被子掀开,他拉着身后的人坐了上去。

  “睡吧,我就在这屋,不出去。”

  明楉看了看他,这才点头。身体往被子里陷。长睫慢慢眨动,他依旧紧紧盯着人。

  程闫夏干脆坐在床沿。

  明楉眼珠转动,悄悄拉上他的衣摆。瞧了一眼还守着自己的人,明楉蹭了蹭被子,在熟悉的气味中闭了眼睛。

  下午醒来的时候,明楉出了些细汗。但是精神回来了不少。

  他一睁开眼,下意识开始找程闫夏。

  “楉楉,在这呢。”

  明楉瞧见在电脑桌前的人,在床上滚了一圈儿,顶着凌乱的头发爬了起来。

  “在做什么?”明楉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程闫夏身后。

  程闫夏转动椅子,正对着明楉。他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注视着还有些迷糊的小可爱道:“国庆节去春城玩儿好不好?”

  明楉眨巴眨巴眼,迷迷瞪瞪地在程闫夏身前蹲下。双手放在椅子上,下巴落在手背。“国庆节。”

  程闫夏长腿落在地上将椅子固定,手背贴着明楉额头。“嗯。”

  明楉:“你生日。”

  程闫夏:“嗯。”

  “不在家里办嘛?十八岁,很重要的。”

  程闫夏摇了摇头。“办了这么多年,累了。”

  明楉眼睛弯成月牙,汤圆的甜芯渗透出来。程闫夏没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软乎乎的。

  “这么高兴?”

  “也没有。”明楉噌的一下站起,随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故作镇定地翻开书:“我要做作业了。”

  程闫夏看着他拿起笔还要跟自己说一声的样子。顿觉像养了一只小猫猫,做什么都要用小爪垫踩一踩自己,又软乎又乖巧。

  他低声笑笑,重复道:“好,楉楉要做作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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