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启动, 往山下而去。

  从学校到老宅两个小时的车程,外面被高楼大厦笼罩的街道越来越暗。晚上七点,霓虹灯开始闪耀, 明楉紧张地看了半天的窗外,此时眼睛都快要看瞎了。

  程闫夏双手抱臂,侧靠着椅背。

  “明楉楉,外面好看吗?”

  明楉落在车窗边缘的手内抠。缓缓松手,坐正了回来。

  他小声道:“眼睛花了。”

  程闫夏低声一笑。“笨蛋。”

  明楉瘪嘴,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坐得笔直。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没底气地反驳:“才不笨。”

  瞧着他又开始紧张, 程闫夏问:“送你的成年礼物戴了吗?”

  “没。”

  “怎么不戴?”程闫夏眼睛晃过他的脚踝。穿的是白色的还绣着猫咪的短袜, 袜沿正好卡着踝骨下端。

  瞧着,还没有明楉露出的那一截脚脖子白。

  白得透明, 连上面淡淡的青筋都看得见。像专门刺上去的青竹,沿着细腻的皮肤往上。隐没在裤腿之中。

  程闫夏动了动手指,微微勾起唇角。

  “明楉楉。”

  “唔。”明楉从自己的手上移开,呆望着大男孩的眼睛。

  “怎么不戴?”

  霎时, 明楉脚趾蜷缩。脸上染了霞色。

  “那、那会响。”

  他都以为这事儿过了,可程闫夏是不问到答案不死心。

  他飞快地看了眼前面的司机,快速又小声:“谁送生日礼物会送脚链,还带着铃铛啊。”

  说完, 明楉只觉得脸上烧得慌,迫不及待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程闫夏眉梢一扬,瞧着明楉的几欲滴血的耳垂。坏心眼儿地继续道:“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从小戴大的手链送给了我的?”

  明楉顿时惊得杏眼更圆。“你知道!”

  说完他又意识到不对, 无措二又紧张地捏着自己衣角。

  “那、那能一样吗?”

  程闫夏笑着缓缓凑近, 手指在他腮帮子上戳了戳。“不一样。我很喜欢。”

  明楉抿了抿唇, 心中有些不确定。“你不嫌弃吗?”

  “那是旧的。”

  “是我戴过的。”

  程闫夏轻笑:

  “所以楉楉没了一个,我再给你一个新的。”

  “不够,我再……”

  明楉猛地后退,要不是在车里,他几乎能跳起来。

  “程闫夏!”

  “嗯哼。”程闫夏噙着笑坐回去靠着椅背。看明楉像看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猎物,连抬眸都显得慵懒不已。

  “楉楉不要,我又不会吃了你。”

  明楉别过头,后脑勺朝着他。

  他看着斑斓的灯光逐渐远去,心中想的是:迟早要吃了的。

  上辈子……

  明楉捏捏指尖,想到那如狼似虎的样子,心肝儿颤了下。

  真可怕。

  程闫夏伸手,拉着人的手腕靠近自己这边。

  “好了,再贴过去,门都被你烘热了。”

  “也不觉得挤。”

  司机听到程闫夏的声音,眼中闪过诧异。

  他家大少爷他是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就酷酷的不喜欢其他人靠近,大了更是冷冷的。瞧着对谁都礼貌,但是对谁都没上过心。

  现在却主动哄人。

  看来是将人放在心上了。

  手腕被拉着,一直到下车。

  明楉晃了晃胳膊,低声道:“程总,可以放开了。”

  程闫夏看他一眼,瞧见那双眸子里的紧张,手松开。

  “还真就叫上程总了?”

  明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不是你说的改个称呼吗?”

  程闫夏目光划过他的手,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两拨人汇合,刚走到别墅门口,就听到一阵儿开水开了的尖锐嚎叫。

  一声也就罢了,后头接连又是两声。

  明楉一怔,耳朵嗡嗡作响,木木地看向程闫夏。

  程闫夏看着明楉这样子,拧着的眉头松开。他笑着揉了揉肉明楉的脑袋。“放假了,小孩被他亲爹带老宅来了。”

  裴予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后退。

  “程哥!”

  “我们先走一步!”

  三人勾着书包跑了,去的是程闫夏住的那一栋别墅。

  明楉:“三个小孩?”

  “嗯。”程闫夏转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待会儿跟见了爷爷,我就带你去我那边。”

  明楉点点头,几乎已经确定里面的三个小孩是谁了。

  进门之后,恍若白日的客厅。地上到处都是堆放着的小孩的玩具,还有没吃完的零食、水果……

  像被偷了家一样,乱糟糟的。

  而电视前,三个小孩并排坐在电视前头看着恐怖片。不管是看到什么,只要是一个开始叫唤,另外两人直面那兴奋得高亢的叫声。

  明楉忙别开头,眼睛看不见了,但是又难受得耳膜快被震破了。

  程闫夏牵着人往里走:“怕?”

  明楉点点头。只觉谁在脑子上锤了他一样。

  程闫夏睨了那边三个一眼,带着明楉飞快上楼。

  都到楼上了,还能听得见下面的吵闹声,明楉同情地看着程闫夏。“怪说不得你睡不着。”

  程闫夏捏了捏他的脸:“年纪不大,操心的倒挺多。”

  明楉偏头,将腮帮子从他手中拯救出来。

  两人到书房门口,里面传来老爷子斥责的声音。“程江天!你一大把年纪了,孩子都多少个了!能不能克制克制,再不行你管管你那些兔崽子行吗!”

  程江天。程闫夏的小叔,老爷子的第四个孩子。

  当初他出生的时候,程家公司出现危机,老爷子日日夜夜待在公司,程闫夏奶奶也在那边。公司上的事儿费精力太多,余下的陪伴与管教这个老幺的时间就少了。

  小时候老爷子觉得愧疚,纵着。可纵到后头,发现根本管不住了。

  他家一窝子的人。前面程江汤三个是听话的,就是最小这个跟基因变异一样,所有躁动的基因全在他身上遗传了。属于是混世魔王。

  从小混到大。

  现在混世魔王大了,又跟个花心萝卜似的,生出来好多小混世魔王。

  甭说程闫夏他后头两个叔叔家,就这小叔的孩子拉出来,麻将一桌四个是有了。

  “你他娘的跟兔子抱崽子似的,一窝都四个了,还不够是不是!”

  “生了你又不养,孩儿妈是谁你说说你分得清是谁吗!”

  明楉拉了拉程闫夏的衣摆,指着走廊另一边。

  程闫夏笑笑,拉着人离开。耳朵受荼毒这么久,他最喜欢听的除了明楉的声音就是他爷爷骂小叔的声音。

  他们走后,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下面三个孩子妈我还是知道的。”程江天摸了摸鼻子,继续翘着二郎腿看他气得哆嗦的老子。

  “行了行了,我不就是带人回来认认门儿,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换兔崽子就是了。”

  “你!”

  程江天嬉皮笑脸:“我说爸啊,你没觉得热闹嘛?”

  程江天薅了一把他头上的红毛,艳丽的脸上是得意又自豪的笑容。“放心,我会让保姆好好管的。”

  一说,老爷子气焰歇了。

  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不再看这个眼含怨怒的儿子。

  “随便吧,你爱怎么样怎么样,老子死了你就停了。”

  程江天脸上又换成了吊儿郎当的笑意。“什么死不死的,您老还要长命百岁呢。”

  看着人开门离去,程庭松只觉心中压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

  程江天性格是一方面,但是小时候却是被他们忽略了几年,请来的保姆又开始还好,后头以为他们是不喜欢这个儿子。随意折腾,打骂常有,不给吃穿都是。

  是他们自己亏待了小儿子。是他们自己造的孽。

  程庭松靠着后椅。看着照片里穿着旗袍的妻子。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

  “阿琼啊……”

  ——

  程江天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走廊另一端的程闫夏两人。他朗声招呼:“哟,程哥回来了。”

  程闫夏带着明楉过来,嘴角扯了扯:“小叔。”

  程江天巴掌拍在他肩上:“行了,不想笑就别笑,假模假样的。”

  “这是……咱们老程家的孙媳妇儿吧。”

  “你个小兔崽子带人回来也不说一声,我红包什么的都没准备!”

  程闫夏看着这个管不住话的小叔,眉头拧紧。“小叔别乱说。”

  明楉看着程江天,乖巧道:“叔叔好。”

  “好好好。”说着要上手。

  程闫夏直接拉着明楉藏到自己身后,气势汹汹看着他的爪子。

  “嘿,这么护着。”程江天吸了口气,眼中的情绪压抑,“行行行,走了走了,你们一个个啊,可都不待见我。”

  程闫夏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总是这样。”

  明楉看着绷紧的人,轻叹一声。勾了勾程闫夏的手指,他道:“先看爷爷吧。”

  程闫夏这才点点头。

  进门,跟老爷子聊了一会儿。观察着老人家的脸色变好了。两人才离开。

  下楼的时候,客厅已经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三个小孩不见了。

  明楉:“他们真的走了?”

  “不知道。”

  程闫夏听他爸说过程江天这么叛逆的原因。

  但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年年都要带人回来闹一闹。最得意的就是把他爷爷弄得气得不行。这么幼稚的行为,也只有程江天做得出来。

  明楉眼底藏着心疼:“那你这些天住的爷爷家?”

  程闫夏点头,牵着人往中间的一栋楼走。

  路上有路灯,但四周的树林中确实黑漆漆的。远处,一双极为闪亮的眼睛瞧着这边。

  “汪汪——”

  大德牧欢喜地从狗窝里扑来、明楉一时不差,被狗头绊了一下往边上趔趄。

  程闫夏拽着他的手腕一拉,将人稳住。俯身巴掌下去,落在了狗头上。

  “看路,小南瓜。”

  叶白柚抿抿唇,将嘴里的小冬瓜咽下去。

  小冬瓜现在还没出生,他是小南瓜的崽崽。

  两人一狗当散步一样,在石板路上走着。程闫夏看着天空的星星,声音清浅:“我爸爸不想他吵到爷爷,留着他在我们家住了几天。”

  “但是他现在要回国外了,我爸放了人。可又不放心他们过来,所以让我过来看着点。”

  “他现在定居国外。回来也就呆十天半个月。”

  明楉想到后世那个没了棱角的程家小叔,轻声道:“或许,他只是心中有刺。想借着这个回来看一看呢?”

  程闫夏没想到明楉能从这个角度去看。

  他轻笑,脑袋往明楉那边微微偏转。“或许吧。”

  “楉楉。”

  “嗯。”

  “国庆节要跟我出去玩儿吗?”

  “快你生日了。”明楉水眸含笑,仰着头看人的时候,一张小脸极为乖巧。

  “嗯,快我生日了。”

  “十八岁,我的生日愿望是……”

  “停!”明楉忙捂住了程闫夏的嘴巴,“说出来就不准了!”

  程闫夏轻笑:“还没到呢不是?”

  手心微凉,明楉后知后觉地蜷缩了下手指。立马收了回去。他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那、那也算。”

  程闫夏看着他的小动作,眼中漾出笑意。

  “还嫌弃我?”

  明楉:“没有!”

  “那你擦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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