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书喝了酒, 肯定是不能驾车带明楉回家的。

  明楉本来打算直接回店里,但是现在天气渐冷,再不回去拿衣服他就只能花钱买了。

  一件冬天的衣服, 差一点的也要一两百。而一百多几乎够明楉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明楉舍不得,自然也不会花冤枉钱。

  只要确定明有林不在家,他就能悄悄回去。

  所以他拜托唐知书给他打了个电话问问他妈。得了准确的消息,明楉花重金十多块钱打了个车回去。

  到小糖巷后,明楉让司机直接在外面等着。要是自己十分钟后没出来,就请他上门一趟。说明了情况,明楉悄悄上楼。

  他有家里的钥匙,平时也随身带着。

  这会儿悄悄开门进去, 屋子里只有唐知兰的房间亮着灯。听声音还在放电视剧, 明楉不做犹豫直奔以前的房间。

  冬天的衣服都挂在衣柜,黑着灯, 明楉凭着记忆飞快往身上套了一件,接着将剩余的全抱在怀里就走。

  全程用了不到两分钟。

  路过隔壁房间门口时,里面传出抱怨声:

  “唐知书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不让我去……明有林等会儿半夜回来……我躲个清闲的机会都没有。”

  明楉听了一耳迅速离开。全程垫着脚踩着地板, 连关门的声音也在电视的声音中被掩盖了去。

  九点半,明楉回到了店里。将衣服一一收好,他才有余心想刚刚唐知兰说的话。

  是舅舅不愿意让她过去……

  可是舅舅不是说她有事儿来不了吗?

  还有,既然不让他妈去, 可是为什么又要来找自己呢?这样惹得唐稷方不快,好好的家庭聚餐被他一个人毁了一半,还让舅妈为难。

  还骗他, 舅舅图什么?

  明楉呆滞的目光聚焦在窗沿上落下的黄叶上, 思绪纷飞。

  唐知书真的喝醉了吗?

  不是, 没喝醉。只是自己以为的他醉了。且他后面不断询问关于程闫夏的事情,越问越多。

  明楉敛眸。

  程闫夏、舅舅、唐稷方……

  明楉的目光落在窗外还有些影子的车站处。

  老宅……

  明楉站在窗户边,将黄叶捏在手上。椭圆形的叶子,很大,轻飘飘地盖住了自己大半手心。

  他手指微弯,上面的叶片打着旋儿掉落。轻轻的一声,盖在了地面。也将明楉脑中的思绪串联起来。

  原来……舅舅是对程闫夏感兴趣呀。

  那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不让唐知兰过来,无非就是担心她又收拾自己,让舅舅不好问话不是吗?

  而舅舅怎么知道程闫夏的,那肯定只有唐稷方在他面前提到过了。

  想到最后舅舅还让自己跟程闫夏好好相处,拍着他的肩膀那种违和的意气风发。明楉嘲讽似的牵起嘴角。

  就说为什么在车上会不自在;为什么明明尊重自己的舅舅会直接不问过他就帮忙在店里请了假。

  可能是重活一辈子,眼睛被遥远的记忆蒙住了。忘了自己被追债的时候,找舅舅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他怎么就没细想一下,或许不是他们也被威胁了。而是……

  明楉捏着手指,睫羽轻颤,脆弱得恍惚顷刻间就会折断。

  他声音干哑:“而是,他们担心被自己缠上呢。”

  明楉还记得他曾经试图找过已经和他断了联系的舅舅,但当时程闫夏是怎么说的……

  找不到。

  对,是找不到。

  他家先生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找不到。但那次是他唯一一次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或许这其中,真的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吧。

  明楉小心翼翼吸了口气,生怕带着那空洞的心脏抽疼加剧。

  他轻笑,笑着笑着,眼尾就红了。

  手背摸过眼尾,湿湿的。明楉笑意更大。

  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也不过就是一厢情愿而已嘛。

  明楉将地板上的叶片捡起扔进垃圾桶,缓慢靠坐在床上。身体忽然像没了力气,顺着床头下滑,直直躺在床上。

  明楉觉得房间有些刺眼,他将细瘦的手臂横在眼前,一动不动。

  “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

  周末。

  “闫夏啊,怎么不叫明楉跟你一起过来玩儿啊?”程庭松抛下手中的棋子儿,看着自己没人气儿的孙子满脸不高兴。

  “上次我问你,你说过这次要带过来的。”

  程闫夏无奈:“爷爷,我说了,我跟明楉只是同学。何况上次不是我把他带进来的。”

  “你别骗我了,大孙子。你爷爷我是过来人,怎么瞧不出来你那心思。”程老爷子看着自家孙子满脸的嫌弃。

  “我能有什么心思。”程闫夏眼睫忽颤。

  “汪汪!”小南瓜叼着球跑到暖房,转了一圈后放到程闫夏的跟前。

  “看看,狗都嫌弃你。”程庭松对着毛色油光水滑的小南瓜道,“我们家南瓜是不是也跟爷爷一样等我们家孙媳妇呀。”

  小南瓜双腿端正放在身前,优雅地抬起头:“汪汪!”

  “看看,就你自己这个当事人,看不清啊……”老爷子起身,背着身慢悠悠进屋,“下次,下次人你要是没给我带过来,你也别来了。”

  程闫夏向后靠在椅背,抬起手落在狗头上。桃花一般的眼中波光潋滟。

  “看不清吗……”

  “汪汪!”小南瓜吐着舌头,一脸兴奋地看着程闫夏。

  程闫夏失神,将小南瓜鼻子拱着又滚了一圈儿的球直接忽视。

  发了一会儿呆,程闫夏将自己写好的关于分座位的文件点开。

  这里面,可操作性太大了……

  “程闫夏,愣着干嘛!”

  “快去找明楉来家里玩儿。”

  程闫夏抬头,老爷子还没走呢。

  “爷爷,这不合适。”

  “老爷子我喜欢那个孩子,你就当是带过来到我们家做客不就行。”

  孙子喜欢男孩子是他自己说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合适的,得早点把关系确定下来。最好是双方父母聚在一起先让孩子订婚。等到年岁到了,直接领证。

  可是现在这个榆木疙瘩还能敲得砰砰作响,一看就是还没开窍。要等他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老爷子催促:“快去,我明天就要见到那孩子。”

  据说那孩子现在还在打工。正当学习的年纪,花那么多时间在这上面不是浪费嘛。他上次起夜要不是孙子被那小孩提醒了,现在哪儿还能有他这把老骨头。

  于情于理,他也该当面感谢一下。

  “这样,你就说是我想请他来做客。顺便谢谢上次他的帮忙。”

  老爷子一锤定音,程闫夏只好出门找明楉。

  老爷子见状,面上诧异:“你没人家电话吗?”

  程闫夏:“没有。”

  “笨蛋!”老爷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程闫夏眉头一皱,又缓慢松开。算了,爷爷喜欢就好。

  今天周日,不用问也知道明楉在店里忙活。

  程闫夏抱着去了也是白去的心情到了店门外。

  现在已经是傍晚,也不知道老爷子给自己赶出来找人就是为了让他去吃一顿晚饭?

  要是程庭松知道了程闫夏这么想,真的能给他一锤子。

  晚上吃了饭,不正好黑了就在家留宿,然后明天跟着他一起上学。相处的时间多了,才能互相了解。

  就这个鱼脑袋,没人帮忙怕是八百年都找不到对象。

  “你好,我找明楉。”

  店铺里,程闫夏只看见了老板。按照以往的时间,明楉这会儿肯定不会去哪儿。

  “明楉家里有事儿,回家了。”关蕙抬头就见到个大帅哥。别说,跟他们家明楉站一块儿还挺配的。

  “知道了,谢谢。”程闫夏转身想走,忽然又想起家中需要应付的爷爷,“您有明楉的电话吗?”

  关蕙看程闫夏不像个坏孩子,掏出自己的手机念号码。

  随着号码的输入,程闫夏看着自己手机上曾经出现过的来电记录眸色微变。

  明楉以前打过电话?

  他的电话号码只有周围几个最亲近的人知道,明楉怎么会有他的号码。看时间……还是开学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