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 卧房内早已被仆从点上了蜡烛,灯火明灭,顾铭看着依旧沉睡的沈幕, 白天与咲晴的对话, 好似还在耳边回响。

  “主子一直不愿意让我们告诉你,一直瞒着你,而我本没有立场来说这话的, 毕竟这也是主子他自愿的, 但是我就是心疼主子!”

  说这话时, 咲晴的脸上明显带着不甘,但言语间又尽是无奈,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继续道:

  “六年前, 那次暗杀,你替主子挡了一刀, 你还记得吗?”

  顾铭表情微变,顿了顿才道:“记得。”他重生的日子如何不记得, 只是这两者又有何关系呢?

  看出了少年的疑惑,咲晴倒吸了一口凉气继续道:“那一刀虽刺的深,但好在发现的及时,因而这才救回了你的一条命。”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铭有些不安,仿佛像是要破开那迷雾,又是一副柳暗花明的景象,只是那真相或许会让他难以接受。

  不再顾忌沈幕的叮嘱, 咲晴看着眼前的少年颇为认真的道:“只是六年前那次暗杀真正致命的并不是那刀伤,而是...那把匕首上的蛊毒!”

  少年闻言并不觉得惊奇, 只眉眼微垂, 说话时也带了些僵硬道:“是什么蛊?”

  咲晴有些惊奇于少年的冷静, 复又道:“是锁心蛊,不知道你可曾听说?”

  少年这次没再回话,只是身体在听闻此话时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未等到少年开口的咲晴见状也就明了,又继续解释道:“锁心蛊,苗疆最为恶毒的蛊虫之一,此蛊正如其名这般,一旦入体便会寄存于心脏处,发作起来浑身剧痛,不出三日便会爆体而亡,当然至今没有人能撑到彻底毒发的那一日,因为那浑身碎骨般的疼痛在第一日时便会让人忍不住自断筋脉而亡,你应该知道那感觉!”

  “那我为何还活着......”

  卧房外,顾铭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握紧,再说话时也变的有些艰难,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但又不愿意承认,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眼前的女子。

  “自然是主子的血了!”咲晴苦笑了一声道:“这锁心蛊本就是极恶毒的蛊,除非特制的解药根本无力回天,而当年的那个杀手得了机会也早就已经自尽而亡,根本就没有解药可言,而机缘巧合下主子得知若是有极北之地的冰灵花,这蛊也是能压制的,但这意外便意外在,早在十年前我便已经取了那最后的一朵冰灵花用来给主子调理身体,根本不可能救你,但是...这奇就奇在主子的血里已经有了冰灵花的药效!”

  咲晴越说越激动,直到后面她几乎有些失控的低声呢喃道:“你知道我感到山洞里看见那样的一幕,我有多后悔给主子服下那朵冰灵花吗?!”

  那一声声痛苦的阐述,顾铭只觉得的心如刀割,就连那最后的一点侥幸也烟消云散,他从未想过沈幕会费尽心机的为他做这么多的事,当真是傻到不能再傻了.......

  咲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又继续道:“你还记得你每半月便会喝一碗满是腥气的药吧,那蛊阴毒,就算主子的血里有冰灵花的药效,但也所剩无几,所以几乎每半个月主子便要放一次血,就是为了给你熬药压制那蛊毒。”

  “半月一次啊!”咲晴素来冷静自持,旁人几乎没见过她失控落泪的模样,但此刻她也眼角微微泛红,只是那泪珠含在眼中倔犟的始终不愿落下,她几乎是吼出来的道:“一个月便是两次,六年,我已经数不清多少次,那是太多太多的血了,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他身上的伤永远都好不了!”

  “主子的身体本来就弱!”说到此处咲晴也有些迷茫了道:“本来就没几年好活的了,这么多的血,就连我都不能保证他还能再活多久,现在的主子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

  指甲狠狠的扎入掌心,涌出的血丝看着叫人心惊,少年尤不觉得痛,眼睑微垂,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想法。

  咲晴恍然回神才发觉自己说的太多了,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她抬头朝着卧房内看了看,又才将目光重新投在眼前的少年。

  “我知道我今日说的事情根本就不怪你,但是我这人素来是偏心的,尤其是主子的事情,所以你身上的蛊我会尽快找到法子替你解了,就当是对你的补偿。”

  “但是...”咲晴顿了顿,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随即又像是狠下了心般冷声道:“我唯一的要求便是一旦你身上的蛊毒解了便必须马上离开王府,永远不能出现在主子的面前!”

  ——

  腿上散开的布条早已被人重新换好了药,顾铭这骨头断的彻底,只稍微移动便会异常的痛苦,但对于此刻的顾铭来说这样的痛苦远没有心间传来的痛强烈。

  红烛燃得极快,不稍一会儿便只剩了半支,燃尽的烛油化作一滴滴红色的泪珠顺着烛台流了下来,说不出的悲切。

  顾铭跪坐在床榻旁,伸手缓缓揭开了沈幕的衣袖,如咲晴所讲,数道大小不一的疤痕映入眼帘,还有一道是前不久在山洞时新添的口子,如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血痂。

  只看了这一眼,顾铭便觉得心中更加酸涩,不愿意再继续看下去,伸手将那衣袖又重新拉了下来,他再看向沈幕时眼神带着眷恋,他的手与床上之人的手紧握,相互交织,像是一刻都舍不得分离。

  “沈幕,我常常以为我已经够狠的了!”顾铭看着床上昏睡的人低声喃喃道:“如今方才知晓你才是那个最狠的人啊!”

  “你生生骗了我六年啊!”

  “我竟喝了你六年的血?!”

  “怎么会有你这样又傻又天真的人?”

  “我甚至差点快要将你杀了!”

  顾铭忍不住低声质问着眼前的人道:“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打算将真相告诉我!”

  “然后等我将你杀了,再等到锁心蛊发作后,我才知道真相,原来这六年是你一直用血来救我,好让我内疚,你连我死都要带着对你的愧疚死去,沈幕,你好狠毒的心啊!”

  尽管屋内再怎么的燥热,但顾铭的手依旧冰凉,他抬手抚向床上还在昏迷的沈幕痴狂道:“咲晴说想让我离开你,她简直是在做梦,是你先招惹我的,从今以后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发誓,我一定会找到法子救你还有救我,我们两个谁也不会死,我会永远保护你,这是我的承诺!”

  月上枝头,这夜是异常的安静。

  少年俯在沈幕的臂弯处自言自语道:“沈幕,我其实很好骗的,从来没有人像你这般对我好过,就算你是骗我的,那麻烦你要一直一直这样把我骗下去......”

  ——

  沈幕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长,梦里迷迷糊糊的,直到三日后的傍晚方才醒来。

  随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卧房,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副迷茫的神态,直到胸口处传来另一人平稳的呼吸声时,他方才彻底清醒。

  顾铭?

  沈幕偏头便看见了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窝在床榻旁沉睡的少年,少年眉目紧皱,一看便知道睡得不安稳,但更让沈幕好奇的是,少年为何会睡在这里?

  然现在一时间他也顾不得这许多,昏睡了几日,他早已渴的难受,并且嗓子也发干的紧,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此刻他也只是想起身去为自己倒一杯温水喝。

  但事与愿违,因为在床上躺的时间太久了些,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僵硬了,还未起身便又重重的摔在了床上,沈幕有些懊恼,暗叹这身体果真愈发的弱了,便又准备再度起身。

  只这一次他却是再没了机会,少年的脸忽的在眼前放大,沈幕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还有些愣神的顾铭,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沙哑着嗓子有些尴尬道:“我把你吵醒了吗?”

  沈幕的话将少年的思绪唤回,眼底闪过万般情绪,张嘴欲言也有说不尽的话语,但千言万语,少年也只是释然一笑,低声喃喃道了句没有,随即又抬头像是庆幸道:“你终于醒了!”

  顾铭这般情绪变化皆都落在了沈幕的眼里,他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又来不及细想,因为他实在渴的难受,便又沙哑着嗓子道:“能帮我倒杯水吗?”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顾铭听了此话方才注意到沈幕那极为沙哑的嗓音,当即到了声好,便急忙转身去桌子上倒了一大杯的温水,将人扶起来,这才递给了他。

  沈幕渴的难受,接过茶杯便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觉得不够又叫眼前是少年添了一杯,如此往复三次,这才彻底解了渴。

  然这渴刚解,腹中又闹起了饿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眼前忽的又出现了一大碗香气浓郁的白粥,直叫人食指大动。

  沈幕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似有些不认识一般。

  顾铭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便错开了那道视线,低声解释道:“屋内常备着吃食,想着你醒来应该会饿的。”

  “原是如此。”见人躲闪,沈幕便也不再看他,抬手便欲接过那粥碗,但下一刻确只抓了个空。

  看着少年往后撤的手,沈幕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道:“怎么了吗?”

  昏暗中,在烛火的照耀下,沈幕的眸子异常的明亮,顾铭看了看沈幕又看了看手中的粥碗,当即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连忙又将粥碗递了上去,闷声道:“没有!”

  米粥还是温热,想来一直是在火炉上温着的,沈幕接过粥碗便喝了起来,许久未进食的他觉得这异常的美味,不多时一大碗白粥便见了底。

  顾铭一直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见沈幕很快的就将粥吃尽,还以为是没吃饱,便又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用了。”沈幕摇了摇头,他胃口素来是不大的,这一碗便足矣。

  听了这话顾铭也没再开口,只默默的将沈幕手中已经空掉的粥碗接过。

  睡得久了,就是有许多的不好,这才刚解了饿,沈幕便觉得有些内急,靠在床上有些坐立不安,他有些不好意思,想让顾铭出去,但又想到他身体实在僵的厉害,根本无法自己起身,许久他才红了脸道:“能扶我去屏风后面吗?我有些内急。”

  这话说的突然,顾铭也不由得一愣,但好在他反应够快,忽略掉怪异的情绪便道:“好!”

  沈幕浑身实在无力,半个身体基本上都是靠在顾铭身上的,刚被扶起时便感受到少年的身体一阵颤抖,这让他有些诧异,按理说他应该是不重的,直到少年呼吸也变的沉重他这才有些不放心的道:“你没事吧?是我太重了吗?”

  “没事!”少年沉声道,忍住异样,脚下的步子愈发的快了。

  待走到屏风后,沈幕便松开了顾铭,看着眼前直勾勾的看着他不欲回避的少年,他不禁又尴尬的红了脸别扭道:“你先出去!”

  顾铭闻言却是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连站也站不稳的沈幕道:“你一个人能行吗?”

  沈幕笑着抬手扶住了一旁的屏风咬牙切齿道:“我能行!”

  待所有事情都解决完后,从新回到床上的沈幕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但一想起方才小解的场景却又觉得有些尴尬,与顾铭再同处一室怕是不行了。

  “你先回...”

  “要我叫晴姐...”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戛然而止,屋内一瞬间安静下来,沈幕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太晚了,这几日想必她也累着了,明日再同她说吧!”

  顾铭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道:“好!”

  这番下来,沈幕也不好意思再赶人,碰巧此刻烛火大盛,就着烛火,他这才将眼前的少年看清楚,脸上是说不出的憔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疑惑道:“这几日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少年没说话,犹豫了一会儿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而得了这回答的沈幕,却是有些恼了道:“真是胡闹!”

  沈幕觉得奇怪极了,他总觉得顾铭变得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还不快回去休息!”

  少年没有动,脸隐没在暗处,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沈幕却更加烦了,正想再说些什么,顾铭开口了。

  “幕哥,我想同你一起睡。”

  不知有多久沈幕没听见过顾铭这样唤他了,他不禁有些恍惚,这样的变化让他怀疑,顾铭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待他回话,系统化成了小鹿再次蹦了出来。

  系统:“宿主,快答应他!”

  被打断了思绪的沈幕一头雾水,看着欢呼跳跃的系统疑惑道:“为什么?”

  系统:“有点数啊宿主,你知道吗就山洞里你抱着顾铭睡觉的那一晚,一共加了十点,加上以前的你目前已经积累了三百二十了,已经可以自动开启双倍积分奖励,也就是说你抱着他再睡一晚那就是二十,很划算的!”

  “呵!”沈幕冷笑了一声道:“我承认很心动,但我拒绝!”

  系统急了道:“为什么啊宿主!”

  沈幕神色怪异的看着一旁的少年,别扭道:“我不习惯!”说罢便再也不理会系统,任他上跳下窜。

  沈幕看着眼前的少年直接便拒绝道:“不要胡闹,快些回去休息。”

  顾铭顿了好一会儿,沉思了许久才委屈道:“怕是不行了,幕哥,我感觉我的腿又动不了了。”

  就着烛光,顾铭拉起了裤脚,沈幕这才看清了上面缠绕的木夹和白色布条,记忆涌入,他忽的记起顾铭跌下悬崖时好像是摔断了一条腿的。

  “胡闹!”沈幕有些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不早说!”方才他还让少年扶他,难怪那身体直颤。

  顾铭苦笑道:“我忘了!”

  如此这般沈幕是再也无法将人赶走了,沉思良久他终究只能无奈的低叹,掀开了一旁被子道:“上来吧。”

  少年转忧为喜,脱了鞋袜便上了床,两人躺下后,便一个紧的往沈幕怀里凑。

  沈幕被逼的无法,只能无奈道:“别靠的这么近。”

  少年有些无辜,探出头来可怜兮兮道:“我害怕!”

  沈幕诧异,眼前的顾铭更像个小孩,正不知要如何回答时,少年又继续道。

  “梦里有好多人在追我,想杀了我,然后我就死了,我很害怕!”

  沈幕心间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安稳道:“都是假的。”

  少年没说话,只是挨的更紧了,而沈幕也累的很,不一会儿意识便又迷糊了,任由着少年的靠近,心里暗叹着终究是个小孩儿啊......

  作者有话说:

  俺的神啊,这大长篇,累死了,话说南方冬天为啥这么冷,都没下雪,本咕的手都被冻成鸡爪子了,打字都在瑟瑟发抖,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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