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魅魔昏君怀崽跑路了!(穿书)>第60章 掳走小魅魔 

  陌影醒来时, 第一时间看身上的衣服。

  昨日的红衣不在,今日又换了件新的,花纹与样式有微弱差别。

  自从被带走, 蔺如尘每日都给他换外衣, 清一色都是红衣。

  鼻尖闻到特殊的熏香气味,但比平时弱。

  扫了一眼, 蔺如尘竟不在,车也是停的,看来队伍正在修整。

  陌影心中一喜, 正欲下马车, 一双拖着茶水的手伸了进来。

  “我不想吃喝,心情闷, 想下去看看。”

  陌影不知出了什么毛病, 嗜睡得厉害,昼夜都已颠倒。刚开始还能记得日子,时间一长,过了多少天都无法精准确定。

  蔺如尘不在, 正是他的机会。哪怕看到一点标志性地貌,确定自己在哪里也是好的。

  蔺如尘叫来伺候他的是一位哑女, 做事沉稳, 从不出错。陌影观察过她走路的姿势, 断定她有功夫在身, 不敢轻举妄动。

  哑女搀扶他下了马车,陌影环顾四周, 丛林青绿, 没有积雪。

  呼吸间还是有白气, 气温较低, 但已不是先前那种冻入骨髓的冷。

  地貌与气候差别太大,陌影判断,他们已到了南方。

  蔺如尘暗地里支持元镇北,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很可能是西南。

  “我想走走,活动一下。”

  哑女从不忤逆陌影,递了个手炉过来,安静地跟在后面。

  他极少下马车,蔺如尘偶尔陪他下来,怕他受冷,总给他戴着大大的帽子,很少露脸。

  许多侍从不知他的相貌,好奇地往这边打量,看清陌影的脸后,全部呆愣在原地。

  随后受惊地低头,不敢再看。

  有几个傻傻不愿收回目光的,立刻被同伴低声提醒,“大胆!公子是什么人,你也敢看?忘了王喜吗,你想和他有同样结局吗?”

  陌影一怔。

  听他们的说法,王喜跟他们是一伙的。

  但是,王喜不是子夕的人吗?

  稍微思索,陌影恍然大悟。

  王喜大概同时被蔺如尘与子夕收买,拿着两边的钱。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刚开始时,王喜要给原主献计毒杀元皎炎。

  若王喜只是子夕的人,根本说不通。子夕并不希望与元皎炎撕破脸,在羽翼未丰之前让他这个傀儡坐在皇位上吸引火力才是最好选择,没必要让他去杀元皎炎。

  若是蔺如尘在背后推动,一切便合理起来。

  王喜表面是子夕的人,王喜让皇帝毒杀元皎炎,元皎炎一定会把帐算在子夕头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两虎相争。

  王喜、池霖的心腹、掌控西北局势的烫伤男,这些人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陌影终于明白了易丛洲说那句话的深意。

  祭师府表面上没有实权,可蔺如尘掌控第一世家,有这么多深入各地的人脉,说他是朝堂的幕后推手一点都不为过。

  他的心思与城府,更甚元皎炎与子夕。

  落在他手上,还有逃脱的可能吗?特别是现在身体掉链子,又不知得了什么病,任人宰割。

  陌影深深觉得前途灰暗,凝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再一次想起易丛洲。

  他在干什么?一定在找自己吧。

  丛洲的蛊毒没完全解,要是再为了他的事情奔走,恐怕伤身伤心。

  “在想什么?”冷淡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陌影抬眸一瞥,一身白衣的蔺如尘牵着马从后方走出,胡子比之前长了些,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没有与他说话的兴趣,陌影就当没看见。

  蔺如尘的视线落在哑女身上。

  陌影的余光清晰地看到哑女一抖,他心头一跳,瞧见蔺如尘五指成爪,完全是发动攻击的前兆。

  人已到了哑女面前,陌影生怕再有无辜者丧命,轻唤道:“如尘!”

  蔺如尘倏地转头。

  偏头看地的陌影将目光转向他,“是我要出来的,与她无关。”

  蔺如尘不发一语,只是看他。

  先前没感觉,知道他的真面目后,每次被他这样看,陌影都紧张得快要痉挛。

  太冷了,仿佛连吹来的冷风都藏着冰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收割性命。

  蔺如尘垂眸扫过他抖动的衣袖,嘴唇抿了抿,“冷不冷?”

  陌影松了口气,这就是放过哑女的意思了。

  “不冷。”怕他再度发难,陌影不得不多说几句,“一直睡着,人该傻了。”

  “再忍一下,地方就快到了,到时我找庞理给你看病。”

  果然。

  魅影查到庞理在元镇北手里,蔺如尘这样说,等于间接承认了与西南的关系。

  “还想去哪里吗?我同你一起去。”

  这样的陪伴陌影消受不起,当下摇头,“差不多了,旅行奔波劳累,还是赶路吧。”

  蔺如尘没有勉强,弯腰朝马车的方向示意。

  陌影上了马车,坐在他身边,假装闭目养神,心中忐忑不安。

  蔺如尘从头到尾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如果非要说一件的话,就是给他换外衣。

  平时彬彬有礼,从不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说话做事如同以前一样,高冷少话。

  不像子夕那样,喜欢嗅他的味道,早上夜晚都要给他梳头。

  也不像元皎炎,总爱靠近他说话。

  太正常,也最让他害怕。

  蔺如尘能不声不响地将他掳走,也能悄无声息地在朝中安插眼线。

  他与子夕一样,瞄准的一定是皇位。

  这种人,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击必中。

  现在规规矩矩,不代表一直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手,而他动手,一定是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

  不可能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知道炸药在哪儿,却不知什么时候会炸开,这感觉才最可怕。

  庆幸的是,在马车上蔺如尘并未表现其它的意思。

  两日之后,地方终于到了。

  迎面一座极大的府邸,门口摆着两座石狮,两侧的楹联龙飞凤舞。

  进入之后更能感受到大气与豪华,花树、亭湖、假山的排布相得益彰,府中还有瀑布与精巧的竹筒引泉。

  面积不比比池厚德的宅院小,但品味超过池家数倍。

  陌影虽然没有发出赞叹,可欣赏的表情藏不住。

  惊讶又赞赏的脸被蔺如尘捕捉到,他的唇极快上翘,又很快恢复如常。

  将陌影带入府邸深处的小院,陈设与布置更具巧思,叫人一眼就喜欢上。

  蔺如尘的眼光太好了,审美超出一般人许多。

  “可以吗?如不行,再换一个小院。”

  “不用了,已经很好了,很漂亮。”陌影由衷地感叹,“舟车劳顿,祭师大人也去休息吧。”

  蔺如尘忽然看向他。

  陌影后脑勺一凉,改口道:“如尘,去歇息一下吧。”

  “好。”

  蔺如尘一走,陌影心中的石头稍微落地。

  西南没有下雪,一天到晚下着雨,刺骨的湿冷。

  雨天水汽重,不宜待在室外,陌影偏偏喜爱坐在凉亭中,不愿进入房间。

  哪怕房里的摆设华美精贵,但牢笼就是牢笼,就算是金子做的,也改不了它囚禁人的本质。

  不可避免的,他想起普乐城的小院。

  院子不大但干净,床铺极舒服,松松软软的,陷在其中便不想出来。

  更别说易丛洲躺在他身边,除了与他厮混什么都想不起来做。

  房间再好,少了最重要的人,便只是留宿的住所。

  四下无人,陌影尝试着调动能量,还是没有。

  没有功夫,也不能用魅瞳,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没办法传出消息,也收不到外界的讯息。原来没有魅影的身份,在古代世界寸步难行,完全抓瞎。

  易丛洲知道他来西南了吗?会不会还在京城苦苦搜寻?

  思念让人心焦,陌影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关注当下。

  哑女不能说话,守卫也不和陌影交谈,他只能找蔺如尘。

  直觉告诉他来到西南大本营后,蔺如尘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但连续几日,对方没有任何表示。

  只与他坐在亭中看雨,或是打着伞带他在院中散步,与他一起吃饭。

  日子一天天过,陌影越来越按捺不住,想逃走的心情空前强烈。

  趁蔺如尘不在,他来到前院。不说别的,至少先把这里的地形记下来再说。

  可身体不中用,活动了没一会儿他就觉得疲累,坐在假山之后的亭子里休息。

  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与交谈声。

  “蔺如尘花重金造了这座府邸,就为了金屋藏娇,没想到防卫如此松散,浪费本王带高手来。”

  这么久第一次听到外人的声音,陌影欣喜的同时,心中也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本王?这样自称,声音又如此年轻,大概率是元镇北的小儿子。

  元镇北妻妾成群,却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聪慧却体弱多病,他偏宠小儿子,在原主面前求了好几次,早早给小儿子元尔朝求了个郡王的封号。

  元尔朝的名声差,标准的纨绔子弟,这次找来,恐怕不是好事。

  陌影给哑女递了个眼色,起身藏在假山之中。

  护卫道:“听闻蔺大人藏的可是绝世美人。”

  “什么蔺大人,不过父王养的一条狗,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要不是西南人视蛊虫为圣物,蔺如尘能帮我们笼络民心,过去又帮我们在朝堂中铲除异己、安插势力,父王怎会对他客客气气,将他奉为座上宾。”元尔朝啐了一口,“本王还当蔺如尘不食人间烟火,还不是为美人折腰,不过如此。”

  护卫道:“这座府邸紧赶慢赶修了好几个月,每一根木头都是取自深山的上好木材,不知花了多少银子。”

  元尔朝嘲讽道:“都靠我们,要不然他祭师府坑蒙拐骗,能有这么多钱吗?别废话,快给本王找人,蔺如尘那边被拖住了,短时间回不来。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绝色,才能让蔺如尘那个冰块丢了魂。”

  陌影心中一凛,将身形藏得更里。

  元尔朝带的人不少,众人分头往内院而去。

  很快,他的护卫将府邸的守卫绑了出来。

  “人呢?”元尔朝踩住其中一个守卫的手掌,使劲碾了碾,“美人呢?说!”

  守卫闭口不答,元尔朝阴狠一笑,“给本王搜!”

  陌影以假山为遮挡往外看了一眼,门口守着两个彪形大汉,他与哑女战斗力都不行,很难突围。

  怪只怪府中守卫太少,大概蔺如尘以为西南是自己的地盘,没有人敢乱来,才疏于防备。

  谁知元尔朝窝里反,给他们来了个措手不及。

  “王爷,看到假山之后有衣角。”

  正思考对策,之前说话的护卫发声。

  陌影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元尔朝有功夫在身,纵身飞来,落在陌影身前。

  “哪里来的美人儿,本王……”

  陌影抬头的一刻,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眼前人一袭红衣,衬得面色白皙无暇。双唇饱满欲滴,桃花眼勾人心魂。

  是妖精降世,还是仙子坠入凡尘?

  仅一个照面,一个动作,就美得让人无法呼吸,心尖传来酥麻与极致的心痒。

  元尔朝面露傻笑,眸中岂止是惊艳。

  好一会儿,被凉风一吹,细细的雨丝落地头上,他如梦初醒地擦了擦嘴角,“美人儿,别怕,本王知道一处特别漂亮的地方,带你去看。”

  他说着上前一步,想来拉陌影的手。

  陌影灵巧地避过,以袖遮面,轻咳一声,“在下身体不适,多谢王爷好意。”

  原主之前一直戴面具,元镇北见过他的样貌,极少进京的元尔朝却不认得。

  “有什么不适的,庞理就在父王那,本王请他过来给你看。”元尔朝笑得十分邪气,手臂伸长,挡住了他的去路。

  陌影敲打道:“祭师大人让我在此处等他,若不告而别,我怕祭师大人生气。”

  谁知元尔朝不把蔺如尘放在眼里,“他不过世家子弟,本王是王族,他不敢和本王叫板。”

  元尔朝说了几句不耐烦了,猛冲上前,想抱陌影。

  哑女挡在他面前,一把袖中剑滚出,直刺元尔朝。

  元尔朝吓得脸色大变,他身后的侍卫迅速上前,出手毫不含糊。哑女寡不敌众,腹部和手臂都被刺伤,短剑握不住,叮咚一声掉在地上。

  无人碍事,元尔朝下流一笑,“将美人扛走!”

  块头极大的侍卫扛陌影轻松得如同扛一袋米,任凭陌影挣扎,岿然不动。

  “本王喜欢识时务的美人,带刺的……”元尔朝瞥了瞥在反抗中仍不失美貌,更让人挪不开目光的陌影,改口道:“带刺的也很好。”

  他的手朝陌影的脸伸来。

  陌影一阵恶心,胃中翻滚,难受到了极点。

  脸颊即将被触碰时,眼前亮光一闪,元尔朝尖叫一声,手猛地缩回。

  一根针擦着他的手掌而过。

  紧绷的心突然一松,他知道,蔺如尘回来了。

  “王爷。”蔺如尘从回廊尽头的拱门走近。

  扛陌影的汉子不等他走到跟前,便急急地将人放下,哆嗦着退到一边。

  蔺如尘扫了眼他的手臂,冷冽的双眸转到元尔朝身上,“王爷趁我不在动我的人,是何缘故?”

  背着人说话时有多么硬气,见到真人就多么怂。

  元尔朝点头哈腰地赔笑,“祭师大人,都是误会,我来找祭师大人,见这位公子脸色苍白,便想带他去找庞理。”

  “扛着去?”

  元尔朝手捏了捏,似有不甘。

  蔺如尘来到陌影身边,见他咳嗽不停,顺了顺他的背,眼中冰霜更厚。

  “都是一场误会,既然祭师大人回来,那本王告辞了。”

  元尔朝想溜,蔺如尘往旁边一步,站在了他面前。

  忽然,他捏着针的左手冲元尔朝眼前一挥。

  “啊!”

  鲜血自元尔朝眼中流出,他惨叫不断,大吼道:“本王的眼睛!蔺如尘,你别欺人太甚!来人,快叫庞理,本王什么都看不到了!”

  陌影没看到蔺如尘动手的模样,但触及地上一串血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胆寒。

  “将他们处理了。”蔺如尘吩咐身后的黑衣人,扶着陌影往里走。

  “蔺如尘,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敢动本王,本王回去就和父王说,让他收了你的命,为本王报仇!”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还敢大放厥词。”蔺如尘冷如冰山,“收了他的命,做干净点。”

  元尔朝被拖行的哭喊叫声戛然而止。

  陌影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蔺如尘胆子太大了,心中毫无道德观念,想杀人就杀人。

  他敢杀元镇北的命根子,说明根本没把元镇北放在眼里。

  如此狠毒之人,丛洲斗得过吗?丛洲看起来实力强,可人太老实,不会耍心眼,哪是蔺如尘的对手。

  “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没、没事。”

  “见你喜欢在外散步,又喜欢看景,想在院中做一张玉床,看材料耽搁了点时间,来晚了。”

  陌影摇摇头。

  他不相信蔺如尘这套说辞。

  蔺如尘心思缜密,做事极为小心,囚他这么久都未被其他势力发现就是最好的证据。

  为了抓自己,他不惜自己受重伤,花了这么大力气,防守怎会如此差,最看重的大后方不可能如此空虚。

  蔺如尘是故意的。

  想除了元尔朝,更想在他面前挽回形象,让自己逐渐依赖,一石二鸟。

  陌影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气都喘不过来。

  太被动了,他在囚笼之中,所看的全是蔺如尘想给他看到的。

  真真假假,无从分辨。

  “皇上。”

  久违的称呼让陌影愣了几秒,提心吊胆地抬头。

  “你曾说过,要为我画眉。”

  陌影心里不是滋味。

  他一直把蔺如尘当朋友,答应给他画眉后,还特意找宫女学过。

  事实上,对方根本不是他认为的小可怜。

  “现在可以为我画吗?”

  蔺如尘这样要求,又是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陌影没法拒绝。

  到了蔺如尘的住处,出乎意料,此处并没有太多装饰,称得上简朴。

  蔺如尘洗了脸坐在梳妆台边,陌影深吸一口气,拿上工具。

  对方的眉毛有些淡,陌影先描出眉形,再慢慢填充。

  画眉时,不可避免地凑近。

  仔细看,陌影才发现蔺如尘的眸色是浅棕,眼睛很漂亮。

  蔺如尘也看着他,视线在他的额头、眉毛、鼻梁上逡巡而过。

  无形中,气氛有些暧昧。

  陌影率先挪开眼睛,蹭了蹭发烫的耳朵。

  蔺如尘扫过他的耳尖,缓缓闭上了眼睛。

  压力骤减,陌影继续动作。

  实在别扭,他不免胡思乱想。

  他有画眉这手艺,可不能浪费,应该给易丛洲也画画。可对方眉毛好浓,似乎不用画。不管,到时候与他相聚,将他眉毛刮掉一些,再给他画,这样就有用武之地了。

  想着那画面,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笑意。

  蔺如尘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望着他的笑颜,也露出了几不可查的浅笑。

  他们之间凝结的那一层无形的墙消融了。

  陌影想到与他初见时,想到对方在塔顶与他敞开心扉时,心无端软了。

  “如尘,你说幼时被家人下过蛊虫,现在好了吗?”

  蔺如尘眼眶微微睁大了些,像是有些意外,他没回答问题,反问道:“为何不关心自己的病?”

  陌影被噎了一下,“我身体素质很强,没什么精神,也没有别的症状,可能一时的吧。”想起易丛洲夸赞蔺如尘帝王心术修到家的话,他犹豫了会儿,道:“你想夺得王位吗?我可以帮你,只要……”

  只要你不为难我和易丛洲。

  剩下的半句话陌影没说出口,他察觉到,这是一个悖论。

  先不说蔺如尘根本不会答应他,就算答应他了,到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反悔想追杀他们都是一念之间的事。

  不如劝他改变心意。

  “如尘,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蔺如尘淡淡道:“那不重要。”他抬头,寒凉的眸子看不到一丝玩味,全是认真,“我眼中你是什么样子,你就是什么样子。”

  见陌影失语,他补充道:“哪怕不是人。”

  陌影惊异地望着他,画眉的手忘了动作。

  蔺如尘又问:“你想知道易丛洲的情况吗?”

  陌影眼皮猛跳,到底忍不住,问:“他怎么样了?”

  “子夕命人围剿他,易丛洲以一敌多,身受重伤。”

  陌影手下一抖,一条黑线从易丛洲的眉峰延伸出去。

  蔺如尘转身对着铜镜,擦去了那一条痕迹,左右看了看,“画得很好。”

  陌影想追问,但蔺如尘明显不想再开口。

  蔺如尘没有必要在他面前撒谎。

  丛洲伤了吗?重伤是指伤到什么程度?有生命危险吗?

  子夕为何突然对易丛洲动手,是因为西北大捷,他觉得留着易丛洲无用了吗?

  蔺如尘任由陌影呆立原地,在屏风之后换了一身女装,以纱蒙面,款款走出。

  “还有些事,我去处理一下。”

  多半是去处理元尔朝的尸体,好歹元镇北肃王的名号在身,惹急了没有好处。

  陌影目送他走到门边,在他抬脚出门槛的一刻,低声道:“咱俩当朋友不好吗?你知我无意,为什么非要弄到这一步?”

  蔺如尘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声音冷极,“也许在你说的自由时代,可以做朋友。在这里,不争便死,不管是想要的权利,抑或是人。”

  人走了,陌影坐在凳子上,久久回不过神。

  思念如同风暴,在他这座孤岛上肆虐,他毫无还手之力。

  想易丛洲,想知道他的动向,想确认他的安全。

  哑女受了伤,惨白着脸过来提醒他用膳。

  理智告诉陌影该多吃点,这样才能早日恢复。况且,易丛洲定然也挂念着他,自己更该好好保重。

  可他实在没有胃口,食不知味。

  院外响起开凿石头的声音,大概是在装蔺如尘所说的玉床。

  陌影脑袋昏沉,只好躺上床,这才稍微缓解头昏脑胀。

  同在西南滇城,另一头的肃王府内,噼噼啪啪的碎裂声响了足足一盏茶时间。

  元尔朝的尸体被蔺如尘送到肃王府时,已不成样子。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元镇北却因少不了蔺如尘的支持,还要听他那一套打发人的说辞,更要感谢他出手相助。

  等人走了,元镇北走到肃王府深处的暗室,这才放开胆子大砸特砸。

  “蔺如尘做得太过火,说我儿被仇家所伤,没错,尔朝性格张扬,是有不少仇家,可谁敢在滇城对他动手?就算不是蔺如尘亲自所为,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心腹道:“今日少爷提过要去蔺如尘新建的府邸看那美人。”

  元镇北弥勒佛般的脸上闪过杀意,“不管如何,蔺如尘留不得。平日高高在上本王忍了,可他把毒手伸到我家来,岂能容他。他毁我儿,本王也要毁去他最心爱的东西。”

  心腹献计道:“花了那么大功夫金屋藏娇,想来是绝世美人。古来就有为博美人一笑引发朝堂动荡之先例,中原有那么多啃不下的硬骨头,若将美人送给他们,岂不是一箭双雕。”

  “好主意。你暗中找人散布消息,就说蔺如尘手上有一倾城美人,此时就在西南滇城。务必将美人之姿夸大数倍,引人垂涎。”

  “王爷英明,西南局势已稳,借他人之手除去蔺如尘,将蔺家收入囊中,实乃上策。”

  蔺如尘藏了绝色美人之事插上翅膀飞入高官与强大世家的家里。

  哪怕是在高级的小圈子中流通的消息,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消息网捕捉到。

  还在京城中的三人前后脚知道了这条线索。

  “绝色美人?”子夕抚摸着断眉,“蔺如尘身边的绝色美人,定是皇上无疑。”

  玄衣卫统领道:“主人可要出手?”

  “要出手,但要在最后出手。易丛洲虽受了伤,却还没死,让他与元皎炎两个人斗去。把皇上的去向告诉他们二人,快!”

  元皎炎在宫中静坐吹风,闻言腾地站起,用力抚摸着怀中的白猫。

  “蔺如尘,敢关小竹子这么久,这次便让你死个痛快。”他遥望着西面,露出招牌笑容,“小竹子,这一次,我不会让你轻易逃走了。”

  易丛洲听到消息时,正是深夜。

  暗影跪在他面前,劝道:“祭师府机关重重,易守难攻,蔺如尘在滇城的住处恐怕都是陷阱。”

  易丛洲的声音很轻,“无需多嘴,我亲自去。”

  他们知道蔺如尘的动向,京城中的变动,蔺如尘同样知道。

  他陪陌影在院中散步,看到陌影发丝上沾了一滴水珠,他抬手抹去。

  “元镇北透露了消息,他们三人知道我们在滇城了。”蔺如尘说话的口吻与神态没有一点改变,比机器人的声音还冷。

  陌影回头,一时摸不准他这话的意思,想了想,他说:“你伤还没好。”

  在祭师府被子夕打伤那一夜,蔺如尘受的伤是真伤。就算有传说中能保命的蛊虫在,也绝对不可能这么快痊愈。

  “迟早有这一天,晚来不如早来。”蔺如尘的冰霜退却了一点,“全部来了正好。”

  陌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全部到齐,他便可以一网打尽。

  蔺如尘毫无畏惧,肯定有后手。要么这庭院有古怪,要么他能以蛊虫制敌,不论是哪种,他都有对付三人的本钱。

  丛洲会来吗?

  陌影希望他来营救,可自己如今一点儿能量都没有,纯纯是个拖后腿的,要救走不是容易的事。

  而且易丛洲受了伤,更不好行动。

  希望他来,更希望他别来。至少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等其他几人斗得差不多,再用最省力的办法出场。

  可这只是他的奢望。

  无法传递消息,他想什么易丛洲不可能知道。

  易丛洲也断然想不到,自己的身体会差到这一步。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只要错算一点点,局势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愿易丛洲不要鲁莽,不要草率,不要来滇城。

  蔺如尘走后,陌影脱了鞋坐在玉床之上。

  一整块玉石打磨,不知造价有多昂贵。不仅如此,不知蔺如尘在下头弄了什么,或许打通了地底一直在下头烧火,不论什么时候坐上去,玉床都是暖的。

  倒春寒时,这里暖和,还能随时看天地看草木,成了陌影最爱的去处。

  蔺如尘在府邸中的时间变多,除了在书房或是药房,其他的时间都陪着陌影。

  他从不上圆形玉床,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偶尔透过床上的青纱打量陌影,大多数时候相安无事。

  平心而论,只要蔺如尘不随便杀人,不将他禁锢在此处,陌影喜欢这样安静的朋友。

  但事已至此,哪有什么如果。

  “你叫什么名字?”蔺如尘抬眸问他。

  与陌影在一起的日子多,他穿女装的次数倒是减少了。

  “陌影。”

  “好名字。”蔺如尘似在心底默念,看了眼天色,道:“若此战我赢,今夜,我会叫你的名字。”

  这句话透露着一股不详的感觉,陌影正思忖「今夜」这两个字背后的深意,蔺如尘手腕一翻,剑被他握在掌心。

  “来了。”

  话音刚落,无数个黑影从院外飞上天空,以包围之势将他们围拢。

  院中的侍卫与死士比先前多了数倍,上前迎战。

  惊慌的陌影忽然感觉到一束视线,他转头一看,一眼发现了穿紫色华服的元皎炎。

  好久不见到真人,元皎炎瘦了太多。

  与陌影四目相对的一刻,元皎炎眼睛一下亮了。

  没有任何夸张比喻的成分,好像有一盏灯打在他脸上,他整个人容光焕发。

  “小竹子,你找得我好苦。”元皎炎一声叹息被吹散在风中,他抽出长剑,将剑鞘一扔。

  “蔺如尘,你重伤未愈,不是本王的对手。立刻交人,让你死个痛快。”

  蔺如尘压根不看他,伸出手,将陌影肩头滑落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这一举动把元皎炎看得怒发冲冠,剑往前一指,“务必攻下他!”

  藏在暗处的弓箭手露出头,围墙上一排排脑袋。

  蔺如尘却一动不动,听着两方交手的刀剑相撞声,无畏地看着元皎炎:“你不上吗?”

  元皎炎置若罔闻。

  哪怕是陌影,都知道蔺如尘不可能没有防备,不会贸然出手,更何况在先帝刀下存活下来的摄政王。

  气氛紧绷凝滞到了极点,陌影的心又乱又急,一个劲抬眸望围墙之外。

  丛洲,千万不要来。

  二人隔空对峙,余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陌影身上。

  “小竹子,最近可好?”

  陌影没想到元皎炎忽然问候,不知如何作答,沉默以对。

  谁料元皎炎勃然大怒,“蔺如尘,谁给你的胆,让你把小竹子变成这样的?”

  他的手往上一举,弓箭手就位。

  “弄死蔺如尘,不许伤皇上一根汗毛!”

  只等一声令下,就会箭雨纷飞。

  蔺如尘还是没动。

  连陌影都为他着急起来,虽然知道自己的着急毫无必要。

  “既然来了,何必藏着掖着?一起吧。”

  蔺如尘对着虚空喊道,声冷如冰,“你们以为,为何他坐在这里不敢妄动?皇上的身体里已被我下了蛊虫,若不想他受折磨,现在就出来。”

  陌影的心高高悬起。

  蔺如尘果然给他下了蛊,之前是骗他的。

  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他关注的是蔺如尘说的未露面的人。

  难道是易丛洲?

  肯定是易丛洲,他还是来了,一头钻入了蔺如尘的圈套!

  从他的位置曝光到元皎炎找上门,中间隔得时间太短,没时间调兵遣将,他们就算带兵,带的也不多。

  蔺如尘不同,西南是他的地盘,这处府邸极有可能被士兵包围了。

  到时候,哪怕一只鸟,也插翅难飞。

  蔺如尘见还是没有动静,长剑对准了陌影的脖子,极迅速地划了一道,鲜血顺着脖子流下。

  陌影吃惊得顾不上伤口,元皎炎更是暴喝一句,“你敢伤他!”

  蔺如尘脸上看不到一点犹豫与迟疑,冷漠无边,“还不出来?”

  与元皎炎对应的西面,亦有无数黑影上飞,最前方的人一身黑衣,眉头紧蹙,赫然是子夕。

  陌影重重呼出一口气,还好,不是丛洲。

  “你们俩若想保全他的性命,现在便决一死战。”蔺如尘的剑又架在陌影脖子上。

  兵不厌诈,现场无人开口。

  子夕抬手抚了抚断眉,“要杀他,杀便是。”

  “既然如此,何必从京城跑来?”蔺如尘拿捏住把柄,“若他死了,再好闻的气味都没有了。”

  蔺如尘的剑刺得更深了些,陌影锐痛难当,面上浮现痛苦之色,难以遏制地低吟一声。

  子夕当即变色,与元皎炎不约而同飞至上空,极快地交手!

  陌影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两大股票会因他自相残杀。

  若是如此,旁人哪有胜算?蔺如尘只需拿捏了他,其他人便不敢乱来。

  正这么想着,过了几招的元皎炎子夕齐齐转下,一同往蔺如尘的方向刺来。

  蔺如尘极为沉着,手掌一伸,无数细针飞出,封住二人前进之路。

  针的攻势极猛,若用剑阻挡极有可能将针挡回,陌影就在蔺如尘的方向,若他中了针,必死无疑。

  束手束脚,元皎炎与子夕只能小心闪避,双双往下落。

  几乎在他们触地的同时,石板路轰隆一声打开,从下飞出两条铁索,瞬间缠住了他们的脚。

  这装置陌影熟悉极了,此前胡月国刺客与子夕抓他的时候都用过,锁环里有铁齿,一旦乱动铁齿就会刺入皮肉,越刺越深。

  不同的是,蔺如尘设置的铁索极粗,难以轻易扯断。

  陌影甚至猜测,想置人于死地的锁环极有可能是死扣,无法从外面打开。

  哪怕二人反应极快地掷下剑踩在上头,没掉入一排排剑刃往上的剑坑,想挣脱锁环也晚了。

  蔺如尘不疾不徐地收了剑,从衣袖里拿出纱布与药粉,给陌影包扎。

  “值得吗?”他偏头问被机关擒住的二人,“一个狸猫换太子之人,值得吗?”

  陌影惊讶抬眸。

  狸猫换太子,也就是说,原主皇帝根本不是皇室血脉,鸠占鹊巢了这么多年。

  难怪元皎炎与子夕二人从没怀疑过他的身份,他对元皎炎使用过魅瞳,元皎炎也看出端倪,可从未质疑他。

  原来根本无所谓,本来就是一个假货,再怎么换都是假的。

  也没有所谓的骨科,原主与元皎炎与子夕,没有血缘关系。

  脖子刺痛难安,蔺如尘扫过陌影轻咬在一起的嘴唇,“忍着点。”

  元皎炎与子夕带来的人马仍在与蔺如尘的人交战,不分上下,都有死伤。

  药很快上完,陌影脖子上馋了一圈纱布,极为醒目。

  “过几日便好了。”

  蔺如尘说完,坐在玉床边,抓住陌影的发尾。

  元皎炎眼里迸发出仇恨的光芒,子夕的脸色也阴沉到极点。

  他们所处的剑坑中,忽而传来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无数颜色鲜艳的毒蛇从坑中爬出。

  元皎炎二人没有武器,这么多蛇一拥而上,难以阻挡。

  许多蛇挤在一起时,场面特别瘆人,蔺如尘挪了挪身体,挡住陌影的视线。

  元皎炎与子夕的手下见主人有难,都想飞过来救人,可三方混战,谁都脱不开身。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井然有序的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陌影在蔺如尘背后,清晰地看到他肩膀一僵。

  元皎炎和子夕二人也是一愣。

  陌影的心再度提起,如同站在悬崖边缘,狂风呼啸,一不小心就会坠落。

  元皎炎的弓箭手全部遭到攻击,有的死在围墙上,更多的掉落下去,血斜着往天上溅,围墙上全是红色,梯子倒地的闷声此起彼伏。

  而后被更密的声音盖过,架梯子,上梯子的脚步,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

  更多的人头冒出墙面,全部戴着头盔,尖端的红穗被风吹得左右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