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第144章 恶鬼

  “柳重明!”

  身边的人奋力地拉过柳重明,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给他们陪葬吗?来不及了!”

  “不……”

  柳重明知道这是在梦里,也知道应该提醒自己,这些都是虚幻,都是假的,他的家人本该平安地活着,从小长大的家也没有被付之一炬。

  可当真看到的时候,他仍是忍不住痛哭哽咽,无法自已,在看不到的地方流着血惨死的,都是他的家人啊。

  哪怕是噩梦也没有这么真实,这么可怕,连每一次呼吸都是割在身上的刀子。

  “走!快走啊!”

  方无恙发疯一样将他推上马,马鞭疾响,城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

  “这是梦……这是梦……”

  柳重明伏在马背上,茫然惊惶地看着地面在脚下闪过,仿佛没了魂魄的一副皮囊,拼命想睁大眼,强迫自己醒来。

  “这不是做梦!”方无恙与他疾驰并行,单手扯着他的缰绳,厉声呵斥:“你给我挺起腰!冤有头债有主,你如果死在这儿,柳家的仇就永远别想着有人能报!”

  这一个“仇”字让柳重明赫然惊醒。

  “是他救了我!”他如疯癫般突然坐直:“是他救了我!”

  他终于想起来,曲沉舟对他说过,“后天辰时前……在拈花铺子那里,等我的消息”。

  如果他不是早早在拈花铺子前等着,也许现在那滚滚浓烟中,焚烧的就是他的尸体。

  柳重明疯起来一样,脸上的泪痕未干,却放声笑起来:“是他救了我!”

  他忽然夺回缰绳,一扯马头,就要回转身,被方无恙拦在面前。

  “柳重明!你如果想找死,就趁早滚!枉费我们死了这么多人救你出来!”

  “方无恙……可是我要去找他……”

  柳重明的全身都抖得厉害,几乎坐不稳马背:“他……他还在宫里,我说过要他等我……他一定还在等我回去……”

  “你去找谁?”方无恙对他咆哮:“还有谁比你全家的仇更重要!想想你爹、你娘、你弟弟!你想让他们白死吗!”

  柳重明掩面痛哭,他无法将自己从这个身体里剥离出来,也无法清醒地让自己逃离这里。

  梦境如此真实,他像是真的失去了所有亲人,自此孑然一身,只有痛和恨,再无暇顾及其他。

  眼泪留在嘴里,咸涩苦口,像是在无数次欢爱中,曾经舔尝过的味道。

  他忽然将手掌放在口中狠狠一咬,陡然清醒过来,泪还挂在脸上,犹自喘着粗气,身旁的一切已变了模样。

  原来果然是噩梦,他醒过来了,脸上冰凉的并不是泪,是高空中纷繁落下的雨。

  他从马背上抬起身,远远见白石岩向他打马而来,浑身一松,就要迎上去。

  “你干什么去!”拉住他的仍是方无恙:“跑啊!跑!”

  他这才悚然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大雨淋湿,白石岩踏着泥泞,杀气腾腾而来。

  “柳重明!”方无恙在他身边狂吼:“动手!动手!”

  仍然是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噩梦,如今却如此清晰地发生在眼前。

  “不要!”

  还不等柳重明凄厉惨叫出声,便听身边弓弦声响,三箭齐出。

  面前的白石岩只虚虚一拦,在穿胸而过的第三箭中应声落马,滚倒在泥泞中。

  他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哀嚎起来:“不要……”

  “醒醒,”有人在轻轻摇晃他:“二哥,醒醒。”

  柳重明猝然睁眼,看到头顶上的帷幔,急促的呼吸这才慢慢平缓下来,摸一摸脸颊,一手的泪和汗。

  他停了片刻,才拥着被子慢慢坐起身,陌生的房间,并不是他的卧房,面前熟悉的,只有白石磊。

  “石磊……”他在一环套一环的噩梦中挣扎了太久,开口时,声音都是低哑干涩的:“我刚刚梦见石岩了。”

  白石磊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出来大半,打湿了锦被。

  “怎么了?”柳重明的目光倏地抬起。

  白石磊突然丢开茶杯,半跪在床沿边,将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哽咽。

  柳重明心头有种不好的预兆:“石磊,怎么了……难道……”

  他看着白石磊的手,那已经是个青年人的手,不是记忆中的少年,忍不住发起抖来——还是梦,还是那个连绵不断的噩梦。

  或者,这其实才是他真实生活的世界,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

  白石磊跪着不起,哭得歇斯底里。

  “我也梦见哥哥了,还有我爹我娘!我天天都梦见他们!连梦里都看见他们一身是血,问我为什么不为他们报仇!”

  柳重明如五雷轰顶,半晌才喃喃道:“姑丈和姑姑……”

  一切都无法逃脱,他再做不了局外人。

  与其说他被陷在这噩梦里无法躲避,倒不如说,那样平和安详的日子不过是他的幻想而已。

  幻想中的他仍住在别院,仍能时不时回侯府看看,父亲和弟弟一切安好,二叔偶尔来插科打诨,姑姑还生了个弟弟。

  在那幻境中,他遇到了令他怦然心动的人,他们为了白柳两家的未来走在一起。

  他那么疼爱怜惜那只小狐狸,恨不能天天衔在嘴里,舔舐柔软光滑的毛发。

  渐渐地,白石岩、父亲和姑丈都站在了自己身后,再后来发生了许多事,连凌河、容九安和江行之都被拉了过来。

  他的手中沾染了无辜妇人婴孩的鲜血,只为了向锦绣营再走一步。

  再后来呢……

  柳重明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哑声问:“沉……沉舟呢……”

  这个名字彻底刺痛了白石磊,他咋然抬头,咆哮中是无尽的恨意。

  “你怎么还叫他的名字!怎么还念着他!他害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柳重明的心仿佛被割成一片片,心口那里已没有什么可以跳动——原来现在才是真实,原来他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可能是他……他救了我,他一定有什么难言苦衷,我要去问问他……”

  他语无伦次,就要摸索着下床,可脚抖得厉害,连鞋也穿不进去。

  “他现在一定很需要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去找他……”

  “柳重明!”白石磊对他咆哮:“他有什么苦衷!你没见他现在有多得意?站得有多高?那都是咱们两家人的尸体堆起来的!”

  “他就是个心思歹毒的贱奴!你好心教他扶他,他用什么回报你!如果不是他向皇上告密,皇上能对柳家动手吗!”

  “白家呢?谁逼着他了?宫里人都亲耳听到,他说白家必反!”

  “他就是做贼心虚,连大姐姐都不肯放过!大姐姐身在冷宫,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他不是能掐会算么,怎么这次连怀王逼宫都算不出来了?他根本就是跟怀王串通好的!逼死了大姐姐,让怀王趁乱逼宫!”

  “你看看他现在的风光,那是怎么来的?那是怎么来的?你看不到吗?”

  白石磊揪着他的衣襟,嘶声咆哮:“林相也死了,容九安、凌河都死在他手里!你还看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佞臣祸国!那恶鬼就是你亲手养的!”

  “他才不知道什么礼义廉耻,只知道一心往上爬!”

  柳重明心头一片空白,茫然地坐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绝望和疼痛一点点吞噬自己。

  他的确是想起来了,再无法自欺欺人。

  曲沉舟背叛了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命大幸运才能逃过侯府一劫,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曲沉舟临别时费尽心思的卦言救了他一命。

  可让柳家血流成河的,也是曲司天的卦言。

  一边是善恶莫测的曲沉舟,一边却是柳家几千人的性命,他在悲痛欲绝的缝隙中,每每挣扎着想要原谅曲沉舟,那些哀嚎惨叫便如业火般焚烤着他。

  痛苦和绝望无处可说,无处发泄。

  若单只是这样也就罢了,白家的覆灭、姐姐的身死,怀王逼宫后,那人跻身一人之下的地位,无数忠臣名将被驱逐屠戮,让他不得不看清现实。

  他的确养大了一个恶鬼,那恶鬼尝到了玩弄人的乐趣,踩着万千尸骨,终于爬到了位极人臣的顶峰。

  他也是拿着屠刀的刽子手。

  曾经那些无论如何也无法串联在一起的断章,那些曲沉舟遮掩的真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开。

  像是一瞬间经历了沧海桑田般,那些沸滚如岩浆的东西渐渐冷下去,没有暴怒,没有失落,没有悲哀,也没有绝望。

  柳重明也不知道呆呆地坐了多久,终于逼着自己想起来,他不应该在这里,这里是前世的虚幻。

  真正的他还在围场中,本以为与曲沉舟一道,做着从容冷静的执子人,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对方手中微不足道的一颗棋。

  怀王那一道莫测的目光显得格外嘲讽,他不能再沉浸在这里无法自拔。

  姐姐情况未知,白石岩尚不知去向,他要及时拉住好友——无论曲沉舟之前说过什么,都不要听,一定一定不要听!

  他咬了自己的手掌,毫无痛觉,又从床头拔出佩剑,雪亮的剑身映着他冷漠的眼,缓缓沉下,抵住前胸。

  恩怨有时。

  曲沉舟,不死不休吧!

  柳重明骤然睁眼时,夜幕低垂,他不知什么时候趴着睡着了。

  鼻尖前是光滑的石桌,反射着檐下暖红的烛火,一旁的太医正缩回推他的手,小心地站在一边看他。

  “世子……可是被梦魇到了?”

  他将手指塞在口中狠狠咬了一口,钻心的疼,来不及松一口气,立时看向太医。

  这太医是柳清如身边的人,自然也是跟他熟悉的,却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如狼如刀般的狠厉目光,不由哆嗦一下。

  “世子,娘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可受了些惊吓,还需观察两天,才好知道胎儿是否稳固。皇上那边也是又高兴又焦心,说是稍后就过来看望娘娘。”

  “姐姐她的情况,能不能估计一下。”太医这样的说法,让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太医为难,但见他一脸焦灼,只能说:“世子放宽心,娘娘身体康健,不会有事的。”

  柳重明抚了抚额头,擦去一层细汗,环顾四周,见守在院中的除了围场兵士,还添了龙骑军。

  “北衙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太医作揖退下,一旁有人上前,将他请到一边,低声道:“世子,我们几次派人过去问,白将军都没有回来,只是……”

  那人向身后看了看,一名龙骑军立即上前。

  柳重明认得这人,是白石岩随身的亲兵之一。

  “世子,”那亲兵拱手上前:“世子,将军将近中午时带人出发,至今未归,随行的兄弟差不多都回来了,说是将军的吩咐,跟将军搜山的时候在岔路口分开。”

  “你是说……石岩自己一个人?他往哪里去了?”

  柳重明一眼看见他手中攥着一个香囊,心中蓦地一紧。

  今年晚春时候,他和曲沉舟一起晒了梧桐花,又让绣房专门做了这几个香囊,只分给几个人拿着。

  “这是哪里找到的?”

  亲兵忙应道:“世子找得急,属下等人也心里焦急,四处寻找,有人无意间发现将军在桌上遗漏了这个东西,您看……”

  柳重明将两指探入香囊中,夹出一张字条。

  在展开字条前,他的心便已沉到底。

  这字条既然不是他放的,那就只有另一个人,若是从前,他只会觉得心安,可现在,只有恐惧。

  “未时前,来北望坡之南——重明。”

  那明明白白就是他的笔迹,连那个“之”字,都一般无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剧透一下,羌活那夜之后,沉舟就察觉出两人信任的裂缝了,所以在重明故意遗漏扳指之前,沉舟就为这次掉马做了充分准备。

  他的行事风格一向都是这样,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但万事都在他预料之中,就像文开头从容赴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