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钝痛,傅廿能感觉到下唇已经被他自己咬的鲜血淋漓。铁锈的味道的液体混着唾液充斥着口腔。

  浴盆中的水换了一次又一次,傅廿已经数不清过了多少个时辰。

  每次体力不支,即将昏迷时,剧痛就会又一次将他拉扯回现实。

  连呼吸进去的空气都是痛的。

  再怎么照着太医说的用力,也摆脱不了皮肤被活生生撕裂带来的剧痛。

  感觉到攥着他的手松懈了一下,他下意识以为楚朝颐要离开,“楚,楚朝颐……”他说话的声音低哑,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混着血,粘在下唇上,和惨白的脸色对比鲜明,“我……”

  还没说完,傅廿下意识咬牙,尽量忍住声音。

  他听见楚朝颐在他身边安慰几句,只是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大口呼吸之中,傅廿感觉到嘴边递过来了细口壶的壶口,草药的味道浓烈。

  这种催产的汤药他已经喝过好几道,只是用处并不明显。

  傅廿乖乖的喝了几口。

  “……”剩下的汤药,傅廿感觉到有人撬开他的唇,强行抵了进来,将汤药强迫他吞咽进去。

  这次,汤药喝下去后,反倒是加重了痉挛和坠痛。

  傅廿撑着痛意,微微抬头,努力将目光聚焦。

  右腿的义肢被固定在浴盆外的一侧,方便太医随时查看他的情况,右臂的义肢则是早就被卸掉,傅廿自己要求的。因为剧痛当中挥舞着这只右臂无意中扇到楚朝颐脸上好几次,递水的宫女再是有十八般武艺也没能幸免挨义肢的毒打。

  他看见水中,多了一个小小的,顶着绒毛的脑袋和他的躯体相连,眼睛紧闭。

  还没仔细看小脑袋的容貌,又是一阵撕裂的剧痛将他吞噬。

  ……

  吵闹的哭声中,傅廿如释负重的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转,周围的灯火有点刺眼。

  傅廿用想支撑起来上半身坐直,可右臂空空如也,导致他又一次侧摔在榻上,未痊愈的撕裂剧痛让他彻底从沉睡中清醒。

  “咝……”他倒吸了口凉气。

  还没爬起来,他就感觉到一双手将他抱起来坐直,倚在身后的软垫上。

  “你说比生剜蛊虫之痛轻多了的时候,我差点以为……”

  傅廿转头,看见是楚朝颐,刚想说什么,却见着对方眼下的乌青严重,似乎好几日都没能入睡。

  还没组织好语言,突然,楚朝颐毫无预兆的压了过来,脑袋耷拉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绕上他背后,紧紧环扣。

  左手还在脱力之中,不受控制,根本抬不起来。右臂则是义肢还没装回来。他只能任由楚朝颐抱着,没办法做出回应。

  傅廿忍着心口前的不适,小声回应道,“这点小疼小痛,属下自然不会有事,只是耗费体力,看起来有些吓人。倒是您,怎么困成这样都不休息?”

  “刚才听见太医说了,说你再不醒,就准备给我点迷魂香,强行搬出去。可上一次被太医们燃香至昏,强行把你我分开,是你上一世去世的时候……”

  听见楚朝颐欲言又止,傅廿大概明白,为什么楚朝颐看起来这么多日都不敢合眼。

  并不是不知困倦。

  而是分不清是自身的困倦带来的困意,还是焚香导致的睡意。

  “属下真的没事。”傅廿又轻声安慰道,说完,他往下滑了滑,示意楚朝颐和他一起躺下。

  一同躺在榻上的时候,楚朝颐还是倚着他的左肩不肯撒手,生怕一松手,就被别人掰开。

  “对了,孩子……”

  “好像是个小公主。”楚朝颐打着倦意,忍着哈欠说道,“没听清,只知道月份不太足,暂时还由太医看管着,过几日才会让她见人。”

  “好像?”傅廿并没清醒到看见小家伙的时候。

  “管他是皇子还是公主,反正没阿廿重要。加上太医说太羸弱不能见人,就没去细问。”

  没去细问……

  傅廿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以后别再涉险了,子嗣还能从旁系过继……”楚朝颐的声音越说越低。

  最后,已经变成了轻微的鼾声。但手依旧是死死地扒在傅廿身上,一点都不愿意分开。

  “恭喜陛下,长公主虽不是足月而生,但身体康健,今日雪晴,才将她抱出太医院。”

  “满月后,便可离开太医院。”

  傅廿听见太医在和楚朝颐交谈,但他的注意已经被摇篮里会动的脑袋彻底吸引。

  手上拿着带铃铛和绒球的竹竿,不断摇晃着,试图吸引小家伙的注意。

  这个竹竿,是他昨日从宫女那儿“借”来的,据说是她们为了吸引猫儿制作的。

  可不管傅廿怎么逗弄,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不哭也不笑,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注视着傅廿。

  “看我做什么呀?”傅廿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柔声问道。

  他当然知道不会回答,但就是想问。

  看了一会儿,傅廿伸手,轻轻碰了碰柔软的脸蛋。

  原来孩童刚出生是这样的。

  软软的,小小的,似乎一碰就会碎。傅廿甚至不敢抱,生怕自己平日耍刀的力气,她承受不住。

  正小心翼翼触摸着摇篮的小家伙,突然,头顶多了一个人。

  他知道是楚朝颐,只是注意力全在摇篮里的小婴儿身上,别说是天子,哪怕是神仙下凡,傅廿也懒得回头。

  突然,摇篮中的小家伙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

  傅廿赶忙抬头,果然,楚朝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出现在摇篮正上方。

  “别吓着她。”傅廿见此,赶忙把摇篮转了个边,没去再看楚朝颐。

  楚朝颐:……

  他明明表情和平时无异,并未蓄意吓唬人。

  “别哭啊。”傅廿见此,一时间也手足无措,“不然把眼睛闭上?我们不看他。”

  还好,一旁的乳母来的及时,见此赶忙过来,抱起摇篮中的小婴儿,“大人,她是饿了,不必担心。”

  傅廿点头,心说这也能听出来。

  “奴婢先下去给她喂奶,下次再抱她来见您。”

  傅廿目送着乳母抱着小家伙离开,直到看不见为止。

  他和楚朝颐一起,安安静静听着太医说的话,包括满月之后该如何小心触碰,以及他的身体情况何时可以像以前一样无拘束的打斗训练。

  待太医离开后,傅廿还沉浸在对小女儿的好奇和激动,突然,身边冷不丁传来抱怨的声音。

  “阿廿,你今日还没看我一眼。”

  傅廿还在勾着头,看着早就没人影的屏风。

  “阿廿。”楚朝颐不满的声音加重。

  这次,傅廿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楚朝颐,“陛下何事?”

  他看着楚朝颐不言语,和以往一样,一脸不善。

  “我也饿了。”楚朝颐见傅廿心不在他,故意说道。

  傅廿顿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了什么。

  自打腹中的小生命落地,他原以为可以彻底松口气。

  可是每日,心口的疼痛依旧扰人心智,除了疼痛,原本因为孕期疏于锻炼单薄的胸肌,又一次撑了起来。如若不是死过一回,傅廿甚至以为是体内的蛊虫毒发作祟。

  直到最后,他是在疼的无法继续进行差事,才开口找楚朝颐求助。

  结果楚朝颐并未唤来太医,只是反锁上御书房的门,手法流畅的拽开了他衣衫上的系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