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那个糟……师父有说是去做什么了吗?”

  趁着放松,傅廿故作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傅别:“不清楚。”

  傅廿没再追问。

  昨天晚上傅桢和他提过,应当是处理刺杀未遂的事情。

  他陷入沉默,这个男人亲自动手,没有刺杀不了的人。连他都拦不住这个疯子,更别提宫里那些影卫。

  傅廿沉思了一会儿,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出逃升天的办法。

  傅廿懒懒散散的倚着梁柱,语气慵懒,“我饿了。灶台和预留的吃食在哪儿?”

  “这边。”傅别说着,一边带路。

  他挑着跟上去,路径上手能触及的所有油灯,傅廿都会悄悄的倾倒出来一些灯油在木料上。

  缺失右腿,即便走的再慢,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师兄,您还好吗?需要扶着您吗?”意识到后面的傅廿跟的很慢,少年不禁回头关切的问道。

  傅廿把沾满灯油的左手背在身后,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向前跳,“不必。平日习惯了义肢,现在只是走路慢些,还没到需要帮助的程度。”说完,突然崴了一下脚,险些摔倒,手支撑了一下地才勉强站稳。

  傅别赶忙着急的跑过来,“我扶您。”

  “说了不必!”傅廿故意抬高声音吼道,吼完喘息的片刻,再三确认手上的灯油已经甩在地上,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站直后,傅廿才低声道歉,“抱歉刚才吼了你……”

  “没事没事,师兄不必道歉!我不扶就是了!”

  到了伙房,傅廿看了一眼灶台的结构,连着烟囱通向外面。只是烟囱道很窄,不能过人。伙房里侧有柴木和干草,右角地面有一个向下开的门,应该就是傅别刚才说的冰窖。

  观察够了,他才倚着墙坐下,眼眸下垂,似乎跳这么几步路真的要命一样,无力的说道,“我自己温菜,不需要你帮忙。”

  “……”傅别看着他在地上喘着气,不断的揉着左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沉默着打开冰窖爬了下去。

  傅廿坐在原地没动。

  居然没先生火……

  不过看起来这幅忍痛逞强的样子的确很有迷惑性,傅廿想到这儿,迅速挪到干草堆附近,拿了一小束干草藏进袖子里。

  不过一会儿,傅别从冰窖里爬了上来,胳膊上挂着两个食盒。放好食盒,傅别搬来木柴,引燃火石。

  看着灶台下的火焰熊熊燃烧,傅别才站起来打开了食盒,将其中一道菜倒下去加热。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傅廿这才从角落里站起来,故意凑到灶台边,不满的嗅了嗅,“这什么味儿?”

  “师父说你爱吃……”

  傅廿这才垂眼看了一眼锅里的菜,顿时抬起手,轻轻的敲了一下傅别的脑袋,“我说了让我温菜!这道菜是蒸来食用的,哪怕复热也不能这么翻炒,都说你我歇一会儿就来,你还糟蹋东西!”

  “师兄对不起!”傅别闻此,拿着锅铲不知所措。

  “打水啊,抢救一下还能吃。”傅廿故作焦急命令道,命令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以前明明厨艺是入门必学的……”

  “马上去!”

  看见傅别手忙脚乱的找水瓢,傅廿从袖子里抽./出稻草,紧紧的攥着。

  就是现在。

  他眼快手狠,用左手撩起锅沿,直接用沾了灯油的袖子和稻草一并伸进熊熊火焰之中。

  随着烧伤麻木的疼痛,傅廿大声尖叫,“救命!救命!怎么回事?!”

  傅廿奋力的甩着手臂,努力将手上点燃的稻草朝着干草堆扔去。

  傅别闻声赶忙回头。

  正好撞上师兄左臂上燃着火,失声惊叫的画面,“师兄!”喊完,他赶紧就近拿起容器,从水缸里舀了水,朝着傅廿泼去。

  事前傅廿将袖子沾了油,泼了这么点水非但没浇灭,反倒让火势更加旺盛。

  傅廿紧紧蜷缩着手,尽量不让关节烧伤,毕竟手还得握刀。

  “这边!水缸在这边,师兄过来!”傅别见泼水没用,焦急的喊道。

  匆匆瞥了一眼确认草堆已经点燃,并且火势有蔓延的趋势,傅廿这才跑向水缸,恨不得整个人都跳进去。

  这个想法实施之前傅廿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反正死亡他已经尝过了,远没有遇见傅桢可怕。

  把身上全部打湿以后,屋内的温度更加炽热。

  有他刚才刻意洒的灯油,火势蔓延的十分迅速,“快,用剩下的水把身上打湿!我们躲进冰窖!”

  傅廿的语气刻不容缓,说着就往身边的少年身上泼水。

  “可是要灭火!东屋还有两个水缸——”

  “现在躲进冰窖或许我们能活下去!强行灭火只会让我们活活烧死在这儿!外面有机关,我们现在根本跑不出去!”傅廿没等师弟说完,大声吼道,“你年纪还小,是不是没见过活人被火烧死的样子?那死状可比被刺杀惨烈的多,如若被烧成灰,连地狱改造的机会都没有,永世不得超生,你想试试我可不想!”

  “可是屋子——”

  傅廿没等对方说完,直接按着傅别的头把他身上彻底打湿,“听我的。”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顶着火焰,找到了冰窖的入口,迅速钻了进去。

  冰窖比他想象要深,到底的时候,傅廿触碰到烫手的寒冰,不禁一个激灵。

  把手缩回来,他才意识到身体感知已经分不清是烫还是冰,甚至连疼痛都麻木了。

  傅廿伸了伸手指,关节还能活动,小臂到手的衣物已经燃烧殆尽,好在皮肤只是重度烧伤,暂时没溃烂坏死。

  点上冰窖的灯,傅廿环顾了一圈冰窖里的物资。

  有食物,有药材,独独没有兵器。

  他叹了口气,走向一旁的药箱,“小别,刀借给我,药箱冻上了。”

  “我来吧师兄……”

  傅廿没接话,只是这么冷冷的平视着这个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的师弟。

  最终,他还是看着傅别乖乖的交出随身携带的短刀。

  “师兄,刚才您是怎么烧到袖子的……”

  傅廿没说话,只是手口并用的给烧伤的左手上了药。

  上过药默默把从傅别那儿“借”来的短刀,收进自己怀里。

  “师兄?刚才到底怎么回事?您的伤还好吗?”傅别的声音还是战战兢兢的。

  傅廿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转向身侧的师弟,语气严肃,“等火熄灭了,我们逃吧。”

  傅别:“啊?”

  “你觉得那个糟……那个师父回来,会饶过我们吗?与其被他发现——”

  “师兄。师父不会杀了我们的。十九师兄曾经和师父闹翻过,把遥月门旧址放火烧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师父还是原谅十九师兄,又恢复到共枕而眠的亲密无间……尤其我们是做饭意外,并非有意纵火。师父对师兄的回来十分开心,断不会责罚您的。回来最多给予我惩罚或是打骂,因为师父是绝对不会下手杀对他有用的徒弟的。”

  傅廿听到这儿不禁蹙眉。

  这……也能算小事吗?

  难怪以前那个遥月门跟被屠门了一样荒凉,原来放火烧师这种传统也是一脉相传吗?

  “可你对他的用途不就是看好我吗?现在不仅我要跑了,你还把屋子烧了。”

  他没接话,自顾自的往冰窖上面爬。

  外面的火势逐渐减弱,机关也被烧毁大半,早就不能正常使用。

  傅廿不费吹灰之力的跳出屋子缩在的范围,他记得傅桢替他打造的腿肢义肢已经是半成品,关节有点没调试好,但大致能用。

  找到腿肢,还没安装好,傅廿就听见傅别也从冰窖里追了上来。

  “师兄!你要去哪儿!”

  傅廿没接话,继续安装着义肢。

  勉强安装好,他从榻上站了起来,自顾自的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只见傅别横在门槛,手握着剑柄,阻拦去路。

  “师兄,师父说了不能让您出去——”

  傅廿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拔/.出刚才“借”来的匕首,直接横在傅别脖颈上。

  “让开。”他命令道。

  “不行——”

  这次,傅廿直接把刀刃往下压了不少。

  猩红的血珠顺着刀刃,一点,一点的冒出来。血不多,但在银白的刀刃上足够触目惊心。

  看着血珠汩汩流出,傅廿突然笑了一声,语气上扬,十分优哉。“再深一点,就能割断你的气管。”

  “师兄!”

  声音沙哑了不少,喉结因为紧张,不禁滚动了一下。

  傅廿依旧没有收刀,“让开。”

  “不行!您怎么可以——”

  傅廿没等他说完,刀刃反手一捅,直接刺入了傅别的左肩。

  他看着傅别反抗了几下,不过都是他以前学过的招式,不堪一击。

  看着傅别捂住冒血的肩膀,还在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师兄,您怎么能……”

  傅廿没理会他。

  再次迈出门槛的时候,他以为对方会服软。

  没想到傅别依旧举起受伤的手臂,气喘吁吁的继续拦住他的去路,“不行,师父,师父有命,说不能让你出去……”说完,傅别拔/.出腰间的长剑,直直逼向傅廿,“师兄若是非要走,就光明正大的和我打一场,如若您赢了——”

  看到这幅认主的愚忠劲儿,傅廿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过转瞬,便收住笑容,用手指夹住短刀,精准的朝着傅别的握剑的手刺去。

  这是他练了多少年的投掷,对付一个小小师弟还是不成问题。

  “哐当”一声,傅别手中的剑和短刀一同落地。

  傅廿俯身捡起短刀,用袖子擦了擦刀刃上的鲜血,淡淡说道:“阴沟里的老鼠教不出来光明磊落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