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叫他的名字?

  傅廿蹙眉,心中的疑云又多了一道,“除了叫着傅什么的名字,还有什么特征?”

  裴昼还是目光呆滞,似乎没听见他的提问,“就一直念着‘傅廿回来了,我的傅廿回来了’,念着这个名字,一直重复,重复……”

  傅廿见裴昼答非所问,“裴公子?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一直说,‘傅廿’,还笑着说,‘傅廿回来了’……”

  “你先休息。”傅廿见对方魂不守舍,也回答不出来什么,只好先就此作罢,安慰道,“没事了,有我在你已经安全了。先休息一会儿,好吗?”

  说完,傅廿一边安抚着裴昼的后背,一边将他放倒在地上。

  安顿好伤员之后,他也无力的瘫在地上,双眼空洞。

  傅廿躺在地上,看了一眼陷入沉睡的裴昼。

  上一世他在遥月门生活了那么多年,是见过一下常人眼里的奇门遁甲之术,但还真没有离谱到肆意屠杀的巫术。即便有尸体,也都是本门弟子的尸首送回来,堆积不了太久就会匆匆下葬,根本不可能长时间停留。

  算了,横竖这次回不去师门了,裴昼这幅小身板顶着这么多伤,状况很危急,得赶紧下山找郎中。

  抱着疑虑,傅廿稍微睡了一会儿。

  刚睡着没多久,察觉到外面有动静,赶忙爬了起来,抽/.出腰后的弯刀,义肢也攥成短匕的样子,压低呼吸声。

  “嗷呜……”

  听到低沉的兽嚎,傅廿赶忙扒拉了湿润的泥土,盖住熄灭了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篝火。

  “嗷呜呜……”可嚎叫的声音愈来愈近。

  脚步声杂乱,至少有一群。

  傅廿握紧刀,贴着岩石一动不动蹲着,心里祈祷着不是冲着他们的方向来的。

  很快,傅廿从脚步声辨认出来,狼群不仅是朝着他们的方向来的,并且试图包围岩洞的周围。

  他不敢犹豫,赶忙带上水囊药囊,拽起地上还在昏睡的裴昼,背在背后。

  刚出岩洞,傅廿正准备攀上最近的一根粗枝,还没起跳,耳后就是一阵风哨。

  回头的同时,傅廿猛地抽刀。

  划开血肉的触感从刀尖传来,傅廿向后躲闪,还是免不了被迸出的腥血溅了一脸。

  傅廿抹了一把溅到唇角的血,刚准备继续备战,突然,感觉到背后背着的人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裴昼从背后掉下去了,又赶忙用义肢托了托。

  “血,血……”

  “别乱动!”傅廿见裴昼动了,赶忙低声呵斥道。

  吼完,傅廿察觉到身后又有动静,赶忙伏低,准备应战。

  “他,他要来了……”裴昼半梦半醒之间,还在激动的吼着,手小幅度的晃动着。

  傅廿也在发烧,体力本就有限,背着一个比他还沉的人面对狼群已经是极限,根本经不起背后的人乱动。

  “说了别——”还没吼完,声音骤然接近,傅廿回头,眼快手狠,两把刀直直刺穿了两头横冲过来的野狼。

  血的腥臭更加浓烈,傅廿能听见周围的狼嚎比方才多了至少八头。

  情急之间,傅廿感觉到背后的人还在晃动。

  他把裴昼暂时放下,活动了一下左肩。

  先把狼群处理掉再说,背着这么个会乱动的人,实在不方便。

  再次感觉到有狼袭来,傅廿提前做好了准备。

  刚准备出击,还没迈出步子,突然感觉右腿的义肢脚踝被抓了一把。

  “他要追来了!救救我!”

  被这么一抓,傅廿差点绊倒。

  他一急,回头狠狠的在裴昼后脑勺上敲了一下。

  还没确认裴昼是否已经晕过去,只感觉到野狼已经先一步跃起,朝着他的方向扑来。

  傅廿连忙出刀。

  可是这次,刀尖的触感空空落落,什么都没刺到。

  完了。

  刺空了……

  大脑短暂的空白的瞬间,傅廿感觉到腥血扑面而来,几乎堵住了他呼吸的通道。粘稠的液体也糊住了视线,除了猩红,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痛感却迟迟没有传来。

  傅廿来不及多想,赶忙用袖子抹去遮住视线的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修长的身影,笔挺的站在他的面前,月白色的长袍上血迹斑斑,右手握着长剑,剑刃上还穿着一头苟延残喘的野狼。

  师兄?

  傅廿以为是自己眼花,用力的看了看。

  只见面前的男子甩掉剑刃上的狼,用绢帕嫌恶的擦了擦剑刃上的血,才收剑入鞘。

  转过头,傅廿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才确认真的是傅桢。

  劫后余生,傅廿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才开口,“您怎么在这儿……”

  傅桢蹙眉,打量着眼前这个狼血淋头,手握弯刀的憨憨,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谁啊?”

  “……”傅廿赶忙抹了两把脸上的腥血,露出自己的义肢。

  “怎么是你?”傅桢见着是熟悉的面孔,眉目蹙的更紧,整个人不自觉的紧绷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儿?”说完,傅桢的目光朝着他身后躺着的裴昼看了一眼。

  “奉命出宫。”傅廿解释的十分简短,“多谢大人出手相救,谢谢您,也替我的朋友谢谢您。”解释完,傅廿拽起刚才打晕的裴昼,重新背上身,“原本只是途经此地,没想到遇见故人,差点死在这儿。”

  “故人指的是你背上这个,还是我啊?”

  傅廿:“属下背上的。大人可认识他?”

  问完,只见傅桢凑近挑起裴昼的脸,仔细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回答,“估计不认识吧,脸上全是伤,看不出来。”

  傅廿想问问傅桢怎么会在此地。

  是刚从师门出来吗?

  还没想好如何不暴露身份询问,只见傅桢就地坐下,“我原本是打算回……好不意思,我原本打算去山里。不过前面的道路塌方,之前做的路标全都不见了,兜兜转转迷路又转回来了,唉。要是今夜下雨只能先下山了……”

  傅廿没急着接话,果然没猜错,看来原本傅桢是要回遥月门的。

  “有吃的吗?我饿死了。”傅桢又开口。

  他赶忙从怀里拿出一些干粮,递了过去,“大人先将就一下。”

  傅桢没嫌弃,接过干粮就大口啃了起来。

  “敢问大人附近最近的镇子在哪儿?”趁傅桢吃东西的时候,傅廿开口问道,“属下的朋友伤的很重,急需找医馆安顿。”

  “待会儿一道走,我带路。”傅桢塞着干粮,含糊的说道。

  傅廿刚想傅桢会这么好心?

  还没问,只听见傅桢又接道,“正好我没银两,拜托你了。”

  傅廿:“……”

  背着这么沉的人,一路上傅廿时不时就得咬牙稳住脚步。

  头晕。

  退烧的药物几乎全给了裴昼,他的状况原本就不怎么好,又一路没得到休息。

  傅廿停下脚步,用手支着面前的树干,垂着头,缓解着身体上的不适。

  “怎么了?”

  感觉到傅桢也随他停下脚步,傅廿赶忙说道,“没什么。”

  刚说完,他就感觉到额前伸过来一只手。

  他赶忙拨开,还没站直,就感觉到背上一轻。

  “发这么高的烧了怎么不早说?”傅桢抢先接过他背上的裴昼,语气有些不悦,“还背着人试图和狼群搏斗,会死的你知道吗?那头老狐狸就这么教你珍惜自己的命?”

  傅廿没狡辩,活动了一下左肩。

  “有听我说话吗?”傅桢的语气瞬间认真了不少,“刚才走了那么久……你没长嘴吗?不会向身边的人求助?”

  “听见了。死了喂狼。”傅廿无力的回复了一句。

  说完,便站直继续前进。

  刚走两步,义肢被拽了一下。

  他低头,看见手上多了一个荷包。

  “这些药还抵用。”

  傅廿:“多谢。”

  说完,他拆开荷包,看见里面的药材,傅廿顿了一下。

  药草上的花还是新鲜的,刚蔫儿下去一点。

  这种药他在师门的时候就常吃,遥月门的地界里长的最多,山上虽然有,但并不密布,都是零零散散的,除非有心去采,才能采到这么一小包。

  方才傅桢说他是回师门的路上迷路,才正好遇见了他们。

  傅廿把药草凑到鼻下嗅了嗅,确认是师门地界盛产的药草,心里顿时有些警戒。

  装模作样的把药草含到口中,傅廿嚼了几下,赶忙故作干呕的吐了出来。

  “有…有狼血的味道……”咬牙说完,傅廿又是一阵躬身,试图用颤抖的手去拿水囊。

  傅桢没说话,先一步递了水囊过去。

  他接过来漱了口,才故作虚弱的站了起来,“多谢大人。”

  “你先别死在这儿再说谢。”傅桢见他站了起来,快触碰到他后背的手,又收了回来。

  傅廿没再接话。

  到镇子上的时候夜色正浓。

  三个人浑身狼血的敲开医馆的门,给郎中吓了个猝不及防。

  傅廿咽下汤药,躺在医馆的草席上,开始运气缓解双肢无力的症状。

  旁边,郎中还在给裴昼清洗伤口。

  正休息着,他看见傅桢回来了,手里抱着两只烧鸡和几个烧饼,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杏仁茶。

  闻见吃的,傅廿不禁抬头。

  “有你的份。”傅桢说道。

  傅廿当然知道有他的份,怎么说也是他出的钱,要是没他的份等他好了铁定找傅桢算账。

  从草席上爬起来,傅廿接过那碗烫口的杏仁茶,没用勺子,往口中灌了一大口。

  带着花香的甜味藕粉灌入口中,配着碾碎的杏仁坚果和山楂碎,傅廿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一些。

  一碗甜甜热热的杏仁茶吃完,傅廿才放下碗,去撕扯烧鸡上的肉。

  吃的差不多,体力恢复了一些,傅廿才有力气开口,“前些日子见大人病的凶险,如今可大好?”

  “不说大好,已经无伤大雅。”傅桢回答的轻巧,“此次也算是来寻缓解之药的。结果又遇见你了。”

  傅廿没再接话。

  上一世他毒发,不说缓小半个月,但是躺着休养几日,才能做些简单的事情。

  就算傅桢身体强健,毒发也不可能才三四日就能活蹦乱跳……

  “上次问大人,您身上的毒是什么来头,您未回答。现下——”

  “现下也不会回答。”傅桢打断道,“心疾不外讲。”

  “多谢此次大人救命之恩。”傅廿说完,便从草席上爬起来,爬到裴昼身边对郎中问道,“大夫,他的伤处理完了吗?情况怎么样?”

  “处理完了,暂无性命之忧,不过还需好生休养。”

  “多谢。”傅廿给了药钱就试图再次背起裴昼。

  “小兄弟,您和您的朋友都还病着呢,有什么要事——”

  “喂,你要去哪儿?”郎中还没说完,傅桢就先一步站起来拦住了他们。

  “对对对,您也劝劝他,现在还不能走。”郎中连忙附和。

  傅廿背着裴昼,拽着傅桢,一路走到门外,才低声道,“属下还有任务,不能久留,没时间休息,得赶紧上路。”

  “你还在生病,背着这么沉的人上路?”傅桢拽着他不撒手,质问道,“不是,你好歹替我偷过药,我不能看着你这么……送死。我刚才从狼群口下救你,转头你又去送死?还带着朋友一起去送?不是,他都这样你还拖着他走,你该不是早就想谋杀他——”

  大人,恕属下直言,您话真多。

  这句话到嘴边,傅廿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出口。

  傅桢见他去意已决,又加了一句,“这样,你的朋友是哪儿的人?如果近的话,我替你照顾一下,也算还了今日欠下的伙食费,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