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了。

  这某位大人不必言说,傅廿知道指的是自己。

  一时间,喉咙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酸胀。

  他又回眸偷瞟了一眼把灯芯放在左手臂上的楚昭颐,目光停滞了一会儿,迅速移开,尽量平淡的说道,“原来如此,是属下少见多怪。”

  说完,傅廿逃离一般的快步离开,没再去看马车里奋笔疾书的人。

  后面的半夜,傅廿没让同僚来替班,一直守到后半夜,雨势小些的时候,重新上路之时傅廿才回到大部队最后。

  原本一连几日就没怎么休息,加上夜晚淋雨,行路的时候,傅廿直接在马背上睡了过去。

  一路到了述州,傅廿才感觉到有人在摇晃他。

  “连念,连念,醒醒,我们要快马先赶到行宫帮忙收拾屋子修缮屋顶。”

  傅廿清醒过来立马坐直,“收拾屋子?”

  “好像说是跟来的公公宫女很少,行宫原本的侍从接到消息也只来得及收拾了陛下居住的主殿,我们起居的地方只好自己动手。”阿齐解释道。

  “知道了。”傅廿听闻之后没有太大反应,横竖在哪儿干活都是干。

  快马赶到述州行宫,傅廿看了一眼行宫外的景象,除了屋顶稍显陈旧,和以前的变化不大。

  述州行宫临山,行宫内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温泉,很适合疗伤,上一世他随楚昭颐来过几次。

  擦地的时候,傅廿就犯了难。

  无论怎么使劲儿,手里的抹布就是不听使唤,义肢还是做不来这么精细的动作。

  最终,傅廿不小心一使劲儿,“刺啦”一声,抹布被扯成了两半。

  “唉。”傅廿面对着撕碎的抹布叹了口气。

  叹完气,他捡起撕碎的抹布,从地上站起来,去了后院,拿起看砍刀,开始劈柴。

  行宫地下有温泉,即便是刚下过雨的凉秋,院内的温度也算得上宜人,不一会儿,傅廿感觉到身上开始冒汗。

  他环顾了一圈,因着昨夜暴雨,院内很多弟兄们打着光膀干活,衣服晾晒在附近的山石上。见此,傅廿干脆扯下束腕,把袖子撸上去,衣襟也拽开了些,这才继续劈柴。

  干完活儿,傅廿看过差事表,见着他们休息的通铺还没打扫好,便随意找了个草垛,继续补眠。

  马上休息的么一小会儿根本不够。

  昏昏沉沉睡了不知道多久,傅廿感觉道有什么东西轻轻的砸了一下他的脑袋。

  他睁开眼,看了看身边多出来的一个稻草球,以为是同僚叫他,喊了一句:“不用叫我,这儿睡得挺好。”说完,又往身上拢了拢稻草,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快要入睡的时候,傅廿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

  “连念!连念!醒醒,吃饭了。”

  傅廿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拖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

  “阿齐……”看见是同僚,傅廿打了个哈欠,“说了不必喊我,这儿睡着挺好的。”

  “你说过吗?”

  “……”傅廿记得方才自己喊了一句,可能对方没听见?

  “嗯…有人让我过来叫你起来吃饭,而且这些稻草要当柴火。要不然,你还是起来一下?”

  傅廿这才不情愿的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稻草,昏昏沉沉的跟在同僚身后。

  好久没这么困过了,如若不是稻草要当柴火,他铁定在儿继续睡下去。

  走到庭院的时候,傅廿突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额前传来一阵钝痛。

  “……”傅廿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撞到头了,往后退了两步,重新走进拱门。

  阿齐顺口关心道:“你怎么了?”

  “没睡醒。”傅廿简短的回答道,鼻音很重,揉了揉脑袋。

  回答完,傅廿意识到应该是前几日没休息好加上彻夜淋雨站岗受寒,仔细感受了一□□内的气息,好在没发烧,如果休息充分的话,还是有很大概率不生病的。

  “什么时辰了?”

  “已经申时了。陛下已经到了,好像正和窦将军谈话,到了亥时我还得去换班……”

  吃饭的时候,傅廿想了想,还是给自己告了病假。

  趁着这会儿看上去还算病恹恹的,把明后天的差事推了,正好空出时间回一趟师门,他如是想到,也真的这么做了。

  昨夜暴雨,受凉的禁军也不在少数,傅廿的声音一听就不太对,很容易就得到了批准给予休息。

  一早回到房间,趁着大伙还没回来,傅廿卷着铺盖挑了通铺最里侧躺下,迅速入睡。

  他打算今夜就走,从述州行宫到师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连夜赶路的话两天足够来回。

  丑时刚过,傅廿就从睡梦中醒来。

  爬起来的时候,头脑昏沉的感觉非但没有消退,反倒愈发增加。

  他尽可能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不惊醒同僚,到了院中,赶忙舀了好几捧冷水往口中灌。又洗了洗脸,试图清醒一些。

  生病了也得走,撑到山下的医馆去开服药,然后再接着赶路。回师门查探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爬上屋顶,看见远处的主殿灯火还是亮着的,时不时有太医和公公小步进出。不知道是楚朝颐在和窦将军秉烛夜谈,还是在连夜处理政务。

  傅廿没再去看,回过头刚跳过两座屋顶,突然听见背后有风哨,像是暗器划破寂静的声音。

  他赶忙一个翻身,跃下屋顶,就近找了一处杂物间躲起来。

  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没褪去,这么一大动,傅廿忍了忍咳嗽,蹲在杂物间静观其变。

  差点忘了,天子身边还有一群不好对付的影卫,夜里的灵敏度比白日还要强百倍。

  “小千七,去搜东边。”

  是楚幺的声音。

  “是!”

  傅廿心里叹了口气。

  鼻塞的缘故,他只能用口呼吸,呼吸声难免有些压不住。屏住呼吸,咳嗽的感觉又止不住。

  听到脚步靠近的时候,傅廿只好屏住呼吸,用手强捂着口,避免咳嗽。因着强忍,生理性的泪水已经溢出眼眶,身躯也不受控制小幅度痉挛。

  脚步声一步步接近,几乎就在一门之隔的头顶。

  “师父,这儿——”

  傅廿眼疾手快,没等小影卫说完,先发制人,夺门而出捂住小影卫的嘴,往门里猛地一拽。

  千七反应也不慢,还没栽倒,就翻身试图压制住傅廿。

  傅廿自然没给他机会,三下两下就成功制服了对方。

  心说宫中影卫的武学教程就是他一手编写的,班门弄斧还想翻出水花简直痴心妄想。

  “呜……”

  看着身前的小影卫丧失行动能力,傅廿更加用义肢锁死了对方。

  “咳咳咳…你是来找谁的?”问完,傅廿稍微松懈了一点桎梏给对方回答的空间。

  “有义肢的一个——”小影卫还没说完,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桎梏并不是真人的手,醍醐灌顶一般,瞪大了眼睛。

  傅廿见他反应过来,又一次锁死了喉咙,不让他发声,但也不至于窒息而亡。“找我做什么?”

  问完,傅廿听见外面的庭院传来楚幺的声音。

  “千七?刚才喊我吗?人呢?”

  听见楚幺的声音,傅廿心里为他的职业水平叹了口气。

  如若真是有贼或是有刺客,这么打草惊蛇的吼,对方早就逃之夭夭,这么多年楚朝颐养着这个饭桶,还没死于暗杀真的是命大。

  突然,傅廿感觉到左腿上传来手指写字的触感。

  他仔细辨认,发现对方写的是“送药”。

  “送药?”傅廿压着声音问道,“送什么药?老实回答,不然我多用一点力气,就能让你命丧于此。”问完,傅廿听着外面楚幺的脚步声没朝这边来,稍微松懈了一点义肢的力量,让对方能顺利呼吸说话。

  千七先是换了两大口气,才气若游丝的回应道,“陛下,是陛下说的……给,给一个带义肢的侍卫送药,退烧安神……”

  傅廿没等他说完,又一次捂了回去。

  “知道了。为了防止你说出去见到我,只能先让你睡一会儿了,多有得罪。”说完,傅廿掐了一下对方的后脑勺,感觉到怀里的少年一点点软下去,才慢慢放松力道。

  确认小影卫昏睡过去,傅廿才松了口气,爬起来缓了缓头晕的感觉,准备伺机溜出去。

  他在原地等了一刻钟,确定外面没有脚步声,傅廿才蹑手蹑脚的出去。

  第一束月光刚洒上鞋尖,傅廿就听见屋顶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明显是故意的。

  他赶忙条件反射的把脚缩了回去,人又往杂物间退了两步。

  完蛋。

  楚幺什么时候上的屋顶?不应该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楚幺功夫不到家,做不到的。

  傅廿忐忑的看了一眼身后被他打晕正在酣睡的小影卫。

  要不要和楚幺拼一把?

  虽说现在身体不是最佳状态,但打楚幺这种半吊子,他还是有大部分把握。而且已经打伤了一个小影卫,醒来以后肯定是要和陛下告状的。再多加一个楚幺也没差。

  想到这儿,傅廿抽/.出身上的弯刀,纵身一跃上房顶,准备先下手为打楚幺一个出其不意。

  刚跃到空中,傅廿就看见屋顶上坐着的侧影,衣服上绣着金龙。

  他赶忙收刀。

  只是收刀的同时,只见穿着龙袍的人突然向他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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