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水流,傅廿更加贪婪的衔住壶口,死活不撒口,想喝的更快一些,好解嗓中的干渴。

  只是不管他怎么急躁,水流入口的速度一点变化都没,就是不给他一次性喝个爽快。心口前的那只手也是,一直替他顺着,生怕他呛着似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傅廿才感觉到喉咙里的灼烧感消退,这才肯对细口壶松口,重新躺了下去。

  干渴虽是解了,可高烧来带的不适一点也没有减少。

  傅廿感觉到每次他把身上的薄被踢开后,过不久,被子闷热的触感又会重新上身。

  到底是在病中,折腾了几次,原本就在昏睡之中,根本没体力再去踢被子。只是隐隐知道身边应该是有人在的,具体是谁不知道。

  正被被子捂的浑身燥热难受的时候,突然,额前瞬间多了一点冰凉。倒也不是特别冰,但的确能缓解一点高烧带来的不适。

  感受到凉意,傅廿这才松懈下来试图挣扎出被子的四肢,安安静静的重新陷入沉睡。

  后半夜大约是多了些凉意,傅廿睡得十分安稳。

  再次睁眼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棂洒满了大半个房间,他眯眼看了看太阳的位置。

  都快到午时了……

  傅廿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昨天半梦半醒的时候,似乎有人替他喂了水,还替他再三盖好被子,最后还给替他放了什么凉飕飕的东西在头侧。

  是烧迷糊了还是真的?

  正回想的时候,傅廿一扭头,突然感觉到额前掉下来了什么。

  只见额前压着的东西朝一边滚落,丝巾里包着的是一小块白瓷。

  傅廿想起来了,这种白瓷块儿常年放在冰窖里,经常用于物理降温。这么看来,昨天夜里是真的有人照顾他。

  瓷砖滚落的动静引来了药童,“您醒了?醒了我就叫师父过来给你换药了。”

  “好。”傅廿说话还是没什么力气,说完,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昨夜…谢谢你帮我递水敷冰瓷,谢谢。”说完,傅廿看着面前半大的药童满脸的疑惑,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讲话都不清楚,便没再说话。

  “您……是不是烧糊涂了?昨夜是我守着您的,可是,没有替您递过水什么的。”沉默良久,药童才将信将疑的说道。

  傅廿第一反应是不是傅桢来过。

  他还欠着傅桢钱,并且上次寝殿的事情也把傅桢连累的不轻,傅桢肯定不会让他这么痛快病死。而且能在宫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傅廿只能想到这个人,“那昨夜,有别的人来过吗?”

  “没有。”药童回答的十分肯定。

  “这样啊……”傅廿转回头。

  也是,师兄提起他上一世的名字都是一脸的嫌恶,最多来看看他死没死,怎么会这么好心给他喂水。

  傅廿又看了看身侧的白瓷块儿和毛巾,上面没有留下什么能证明来者身份的痕迹。

  可能真的是烧出幻觉了,傅廿叹了口气。

  徐太医过来换药的时候,傅廿能听得见对方频频叹气。

  傅廿不说话,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肯定太医都要数落他。

  拆开纱布的时候,傅廿也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右臂上的血窟窿附近的皮肉有些糜烂的迹象,不是什么好兆头。哪怕太医的动作已经尽可能轻,钻心剜骨的疼痛也不断的扩散到全身。

  即便傅廿是个不怕疼的,也最多能做到不动不叫,但生理性的泪水却是控制不住的溢出眼眶,呼吸也重的很。

  “上次您的腿手断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严重……”徐太医一边看着伤口,一边喃喃自言自语。

  傅廿没接话。

  因为上次是他自己随便捅了两下,也没伤到骨头,加上天气凉爽,伤势最重的时候也没到处乱蹦,情况自然是比现在好。

  “纱布没有绑死,就保持这个姿势躺着别动。天热,捂着更难好,待会儿先喝两口米汤再喝汤药。”徐太医说完,又吩咐了药童几句,匆匆离开了屋子。

  傅廿躺着没动,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昨天没发烧的时候他还计划着怎么逃出去,现在好了,别说怎么逃出去,连动弹的力气都没。

  躺着的时候,意识还算清醒,至少知道外面有往来的宫女公公来看大夫,或是有些侍卫来找太医院的女官搭话。

  只是清醒没多久,傅廿又感觉到体温一点点回升,他赶忙伸了伸手,把那块凉瓷贴在脸侧,以此缓解。

  米汤和汤药都是用小碗盛着的。看了很久,傅廿愈发觉得昨夜有人拿细口壶喂水是幻觉。

  下午的时候,傅廿成功多讨了两块冰瓷,虽说身上的热度没退,但总比昨天好过的多。

  抱着冰瓷降温的时候,傅廿突然听见门口传来骚动。

  “师父说了不让来打扰——”

  “半刻,半刻,求求您了小太医,马上出来别惊动你师父。”

  傅廿听到似乎是忍冬的声音,赶忙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大声的说道,“让他进来一下吧。我让他来的。”

  说完,傅廿缓了半天气。

  忍冬果然被放进来了,四目相对的时候,傅廿明显感觉到忍冬愣了一下,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还好昨天我身上有伤,不然今天你来找我可能就要去重刑司找去了。”傅廿先一步解释了一句。

  缓了好久,忍冬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是身上原本的伤就好,他们都说你在太医院不得起身……我还以为,以为是你抗旨不遵被打成这幅样子的。”

  傅廿:……

  也是,毕竟昨天他是在大庭广众下被拖走的,能生出这种谣言也不奇怪。

  “对了,昨天有个人找你,说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忍冬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从袖子里翻了翻,找出一块金属制的腰牌,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的有“符号”,乍一看的确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傅廿接过金属。

  一眼就看出来了上面刻着的符号是师兄的字迹。仔细观察,只能看的出上面有写京城西市,再详细的地址就很难从字迹里辨认出。

  原本就头晕眼花,看了一会儿,傅廿只好先放弃辨认上面的字,轻声开口道,“谢谢……”

  “不用谢啊,话说连大哥,你……好像很严重?刚受伤的时候记得你还能跑能跳的。”观察了半晌,忍冬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从——”

  听到“吃的”两个字,门口守着的药童赶忙赶来,“不能乱喂他吃的!已经半刻了,你该走了!”

  “哪儿就半刻了?我也没有乱喂——”

  “就是已经半刻了!你再在这儿待着我去叫师父了!”

  傅廿原本反应就比平时慢了半拍,刚想说自己不算严重,一回头,发现药童和忍冬已经争执起来了。

  他开口让药童不必推搡忍冬出去。结果两个人的声音完全盖过了他这个虚弱病患,傅廿重复了三次,两个人谁也没理他,最终,忍冬还是被不甘的推出了房间。

  傅廿叹了口气,看了看忍冬送来的那块金属腰牌。

  看来昨天傅桢肯定去找他了,而且没找到,才会托人转交。傅廿又想起来,好像……他之前从北疆送上京的那位读书人,也和傅桢有些关系。

  不过傅桢爱认义弟义子义女的毛病傅廿一直知道,而且数量之多足够分布在九州各地,所以傅廿也没想过那么多,不过是这次可能又要和那个读书人见到了,这才想起来这茬。

  好了之后先潜入对方府上看看什么情况吧,傅廿如是想到。

  把腰牌贴身收好之后,傅廿又抱紧了些身上的凉瓷。

  直到晚上入睡的时候,高热依旧不退,不过白日睡得多,现在傅廿也不困,只是浑身无力除了躺着坐不了别的。

  换药之后,傅廿感觉到安魂散比昨天的要浓许多,明显是加大剂量了,便问道,“怎么和昨夜吃的药物有所变化?这安魂散是手抖多加一副吗?”

  “昨夜看你睡得不安稳,特意让师父多配了一点。”

  傅廿没再多想,把汤药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药效上来,傅廿也没和睡意挣扎,就借着药劲儿好好的睡了一觉。

  不过还没睡过前半夜,药效就彻底代谢干净,清醒过来的时候,傅廿没急着睁眼,依旧是一动不动。

  躺了不一会儿,傅廿就听见门口似乎有动静。

  紧接着,一阵淡淡的幽香传了进来。

  不管傅廿怎么屏住呼吸,困意还是愈演愈烈。

  原来昨天后半夜睡得安稳……是因为有人点了大的量的安神香吗?

  这次傅廿多抵抗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在熏香的作用下,一点点意识混沌。

  半梦半醒的时候,傅廿感觉到又有人来了。

  又是一只细口壶凑到了口边,不过这一次,傅廿没有对细口壶表达出渴望,水壶便移走了。

  紧接着,身上沾满汗水血污的衣裤似乎是被脱了下来,有一条柔软的毛巾,细细擦过身上的每一寸,又耐心的替他套上了新的衣物。

  傅廿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像是被困在梦魇中一样,不管怎么努力都醒不过来。

  只有感官是清醒的,清楚的感觉着外界的一切。

  这种被困在梦里的感觉很难受,傅廿试图控制左手左腿做出动作。然而每一次试图一动左手,不仅左手不受控制,还会伴随着一阵钻心的麻木。

  换掉汗涔涔的衣服,又被仔细的清理干净身体的确是件十分舒适的事情,尤其是在高烧不退的情况下。最终傅廿还是放弃挣扎出梦魇,安安心心的在熏香和舒适中睡了过去。

  次日,傅廿醒得早。

  梦里的事情他还记得,有人替他更衣擦身。

  想到这儿,傅廿赶紧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的确是崭新的。

  肯定有人来过,不是梦。傅廿笃定的想到。

  紧接着,傅廿就发现了不对。

  他昨夜睡觉的时候,明明记得把师兄给他的那块腰牌放在袖子里用胳膊压着的。

  现在袖子里轻飘飘的,腰牌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6  05:57:10~2021-01-17  14:0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